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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这种名门先不谈，那太乙可是向来以不绕弯子出名的。」吴一剑说，「这种低调隐蔽的行事风格可不适合他们，就像强迫一只老虎穿上衣服。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功秘籍，能让一只老虎不惜穿上舞女的衣服跳舞呢？」

天下武功千千万万，其中大半都在各个门派的手中。门派先人各有奇才，创立武功为后人所瞻仰。比如华山派的绝世武功「紫霞真气」，峨眉派的「玉女心法」，太乙派的「太虚悟神刀」，都是在江湖上报个名字就能吓倒一片人的绝世武功。但并非所有这种绝世神功都在门派的手里。就像武侠话本里喜欢讲的那样，少侠失足跌落山崖，竟意外获得不传秘籍，修成后天下无敌，誓要杀尽仇人。。。

在野的武功当然是有的，其中有些是那些门派意外流落的秘籍，比如当年全真分裂，门人四散，全真十六绝中有一大半都被门人带入了江湖，时至今日仍有几部当年震撼武林的武功不知所踪，每年都有不知多少人满怀美梦踏上了寻找失落秘籍的道路。

还有些就是那些天才的江湖散人和不出世的隐居高手所创的武功了。当今武林三圣之一的一叶轻的独门武功「一叶化雨」端的是变化无穷，不逊色于门派内的那些绝世武功。传闻当年一笑动江湖的一代天骄魔头张不羁的武功也是由山中一位隐世的高人所授，一出手便把中原武林打了个稀巴烂。

所以如果是藏在沧州的某本武林秘籍引来了这些人，吴一剑是可以理解的。但太乙和嵩山能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让嵩山掌门都重视的武林秘籍，得逆天到什么程度去？

难不成还有那种一拿到就可以号令天下的秘籍存在？

「是个墓地。」赵芥微压低了声音，「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墓地。那个墓地里面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墓地？他们要刨人家的祖坟？真缺德啊。」吴一剑咂嘴，但表情却有些认真起来了。

什么样的墓地值得不远千里万里的盗墓贼前来刨坟？什么样的墓地又可以选在三十六种洞天宝地种的龙泉地？

吴一剑能想到的如此规格的墓地只有前朝的皇陵。

「谁的墓地？」吴一剑问。

赵芥微摇摇头：「我不知道。嵩山手里的古书只给我看了一小部分。但那人一定很有身份，从嵩山到沧州的一路上那些嵩山的弟子对那本古书都有一种极为敬畏的态度，提到要如何到里面去时也绝口不提冒犯之语。」

「甚至有一次我趁着他们中的一个喝醉了酒试着问了问他们找的到底是谁，那弟子却摇头说那人的名讳不可说不可说。」

「江湖上这样有身份的人物，还是在三百年前。。。」吴一剑皱着眉头，「这样的人物不多。」

但其实也不少。三百年前的江湖是个很特殊的时代。那时天下混战，群雄并起，江湖上的豪杰多入过江之鲫。但吴一剑不曾知道他们中有谁曾经和沧州扯上过关系。

「那本古书似乎是关键。嵩山派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那卷古书，而太乙派则得到了另外一卷。」赵芥微说，「只有两卷合并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但他们谁都不愿退让，到沧州的这一路上也是大大小小试探碰撞了无数次。昨天便是太乙派来偷袭想要抢夺古书，于是嵩山派不得已迎敌，把我绑在了他们休息的破屋里。于是我才找到机会磨断了绳子，逃了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绑着你？」吴一剑说，「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那个左可邱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赵芥微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他只是希望我能够帮他们找到那个地方，当好一件合格的工具。他始终派人盯着我，就是为的防止我逃跑。他是嵩山的事务处理人，对于女婢的心思他其实很清楚。」

「他既然怀疑你，那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你到底会不会风水？」吴一剑眯起眼，「这种事情应该很好试探。」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没有试探过。他确实拿着那本古书上的一些文字问过我，但那些都是一些常见的古文，我照实回答了。」赵芥微很平静

「很奇怪。」吴一剑点头。

「我不觉得奇怪。他又不懂风水，我就算随便回答他也听不出来。」

「但方法还是有很多的。」吴一剑用筷子敲打着碗沿，「比如隔一段时间用不同方式问你同一个问题，或者问你很多问题找有没有冲突。要是没有提前准备，你应该是很难应对过去的。但他居然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赵芥微沉默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吧？」吴一剑的话温度骤然下降。

吴一剑一把扯过赵芥微的手臂，把袍子的袖口捋了上去。一副狰狞的景象暴露在了空气中，吴一剑愣住了。女孩原本如莲藕般的手臂上，左一道右一道布满了伤口，如同一条条的爬虫。赵芥微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用力地把手收了回来。

「都是剑伤。」吴一剑轻声说，「怎么回事？」

赵芥微把脸偏到一旁，散落的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我说过嵩山从来不是什么可以轻松活着的地方。这些只是些证据罢了。」

「那个左可邱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到底会不会风水，他对自己有一种极端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龙泉地，就算没有别人帮助也一样。所以他从一开始让我一起来就不是因为我说我会风水，而是他觉得我这样的一个女婢竟然敢插嘴他和掌门的谈话很有趣而已。换句话说我只是他找来消遣的玩具罢了。」

「我不像你，我不是什么大侠，不会武功，不能一下子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连他妈都认不出来，我只能默默忍受。世界对我这种人就是这样的不公平，连活着都很艰难。看着他把剑靠近我的手臂，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想死，就只能忍受，忍受剑锋划过我的皮肤，真的好冷。我知道我就是一个骗子，但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想说。」

久久的一段沉默。赵芥微咬着嘴唇，吴一剑看着她，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孩在咬着嘴唇流着眼泪，愤怒地质问自己「你到底了解我什么」。

自己好像总是这样把事情搞得糟糕，总是摆出一副看穿了别人的样子，可人心哪是那么容易看穿的东西呢？你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对你蒙着一块黑布，但你不知道你揭开那块布后看到的是刀剑的恶意还是血淋淋的伤疤。

所谓的谎言，既是杀手用来遮掩杀气的面纱，也是小丑脸上维持尊严的妆容。

吴一剑垂下眼眸，说：「既然他不需要你来勘探风水，那为什么又要找你呢？」

「一起走了一路，我对他们的计划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而且古书的事情本来就是嵩山派内绝密的事情，他们怕我说出去，当然要抓我。」赵芥微呼了两口气后平静了下来，但还是不愿意转过头来，「况且我也知道他们要找的是龙泉地。」

「那拘魂阁呢？拘魂阁又怎么扯了进来。」

「拘魂阁不知是怎么也得到了消息。虽然他们没有古书，但他们也知道嵩山要去找什么东西。在路上有好几次拘魂阁的杀手都想要偷走古书。有一次来了一个很厉害的杀手，是个女人，但却在嵩山众人的围攻下杀了一个人离开了，差点被她夺去古书。所以后来嵩山派的人都特意走隐秘的路线，以躲开拘魂阁的袭击。」

「原来如此。」吴一剑说。

「我知道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赵芥微叹气，「你还想知道什么？嵩山派在城里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嵩山派女婢的日常事务？」

「行了，我差不多都了解了。」吴一剑招手，「小二，结账。」

无人回应。赵芥微这才猛地发觉本来还很热闹的饭馆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两个。那些食客和店小二都悄悄地退走了，像落潮的海水，无声无息。

赵芥微莫名打了个寒颤。店里的炉火也熄了，寒冷的气流侵入了店里。

「既然没人来收钱，那按江湖规矩，这顿饭就算了。走吧。」吴一剑神色丝毫没有变化，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起身就走，赵芥微赶忙跟上，抓住他的衣角：「等等。。。」

吴一剑推开大门，微微的风吹动他的额发。赵芥微紧跟着走出来，却呆住了。街道上的行人都不见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青石板砖砌成的宽阔道路上还积着些薄雪，有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站在那里，围住了这家饭店，手里提着的刀剑宛如蛇牙。

这时远处的某条街道上有一道飞光升起，在天上炸开成一片红色的花。赵芥微抬头看着那片烟火，脸色有些苍白。

「今天的沧州还真是热闹啊。」吴一剑嘟囔。他回头说：「别担心，这群人不是来找你的。」

吴一剑指指自己。「他们是来找我的。」

「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吴一剑耸耸肩，「我没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