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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尤莉亞聽到哭泣聲，她看向身旁的母親，愣住了幾秒後如木偶般向前奔跑

但即便姿態僵硬，也不是幼小的尤莉亞可以跟上的

「媽媽!」

可是以往都會停下腳步的溫柔母親此時卻沒有為她止步，很快地就加入哭泣的行列

因此女孩只能邁出腳步，擠過人群，感受著周遭給她的視線，來到最前面

她的爸爸此時躺著，本應會微笑的臉龐慘白著，裂開的腹腔中的臟器有些腥紅，雙手折斷的骨頭慘白得突破皮膚，反倒顯得血腥

「爸爸?」

她推了推他的手，本來無論何時都溫暖的手臂此刻與周遭相同溫度，只能感受到寒冷

又轉著頭看向四周，自己的媽媽與部分人仍然在哭泣，其他村民則是哀傷地看著他們

「瑪莉，這件事我很抱歉」

尼爾走到他們身邊，語氣顯得低沉，尤莉亞抬起頭就能看到他那沮喪的臉

但她只顧著哭泣，尼爾則逕自說下去

「我答應了他，等雪融了後會帶妳們去妳夫家」

聽到這話瑪莉才回過神來，帶著哭腔回應

「約翰都死了……他的家人怎麼可能收容我們?」

「妳們留在這也活不下去」

他比了比周遭，沒了丈夫的難民寡婦，下場會如何想也知道，沒有餘力照顧他們，雖說能幫助農活來獲取少量食物，但只要運氣不好─機率還挺大─就會陷入困境

瑪莉恢復哭泣，尼爾又嘆了口氣

「若沒有約翰自願站在第一線，剛才的勝負會如何都不可知，至少我不會毫髮無傷吧」

如果約翰沒有死命抵住那頭野獸，而是在發現事態不妙時就試著逃跑，隊伍肯定會開始潰散，那就離失敗不遠了

雖然乍看之下約翰是瞬間被壓倒在地，但男人們都有看清楚，即便倒地後約翰仍未放棄戰鬥

「雖然有些不願，但他死前託付我，教妳們如何使用精神力與武器，至少讓妳們不會毫無招架之力」

他看上去真的很不情願，旁聽的村民也開始議論紛紛，但還是沒人阻止

尤莉亞感受到周遭的氣氛，也或許是確實了解到那冰冷的身體無法起身，更無法抱住她給予溫暖，最後哭了出來

約翰的屍體躺在被鋪好的木板上，胸腹破裂的創口已接受簡單縫合與包裹，雖然無法挽回，但村民們仍舊盡其所能維持亡者的尊嚴

鱗鱗縮在屋簷下的陰影中，旁觀這場關於死亡的儀式

牠仍舊記得那男人舉盾擋下致命一擊的瞬間——雖然這與牠維持生命毫無關聯

那個舉動也無法抵擋死亡接近，但當時不知為何仍停下觀看，甚至牢記著那場戰鬥

牠轉向啜泣中的女孩，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不知道哭了多久，待尤莉亞回過神來，就已經回到家中

她從牆壁的破洞，看向遠方微微的火光，遺體被擺放在村子中心，又派人守夜防止野獸啃食

雖然冬天腐敗速度慢，但肉味可能會引起野獸注意，打算明天就盡速埋葬

尤莉亞與母親躺在一起，總感覺缺了份溫暖，瑪莉因為哭得過於疲憊而早已入睡，未如以往擁她入眠

正當準備繼續哭泣時，有個熱源稍微溫暖了她的背

她轉過身來，鱗鱗正縮成一球，未像先前那樣索求血液，只是待在那

如鱗鱗所想，本該如同小太陽散發溫暖的尤莉亞，此時就如餘燼般發著抖

牠回想起女孩的父親，即便在絕境中也未放棄，即便看似毫無作用，但仍做出努力

老好人──這大概是周遭的人對於約翰的看法，尤莉亞繼承了這種個性，也因此女孩才會將牠從雨水中撈起，還分享了自身血液

現在看到她蜷縮著，就本能意識到不能放任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認為應該如此，女孩更不可能徹底了解牠的想法，畢竟不管再怎麼說都是一人一獸

但尤莉亞還是能理解對方是在關心自己，只有這個事實是確定的

「鱗鱗……」

尤莉亞抱著鱗鱗，也緩緩進入夢鄉

夢到了春天，她、蕾絲與鱗鱗在草地上玩耍，尼爾與自己家人在一旁聊著天

翌日清晨，村內壯丁就把遺體放入薄木棺中，抬往村內的小教堂，石牆在冬日給人一種冰冷感

瑪莉楞著看著自己丈夫進入土中，她想說些什麼，卻張了張嘴，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耳邊是神父唸誦的經文，聲音低沉而緩慢，像是時間也一併凝結在這冷冽空氣中

尤莉亞握著母親的手，確切感受到今後的一切會與往日不同

教堂外的風越來越大，像是在催促人們結束這場儀式

尼爾站在眾人後方，手中拄著長矛，眼神不曾離開土堆。他看上去一如往常，但唯有鱗鱗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瞬

當最後一鏟土覆蓋上棺木，執事在木牌上刻下簡單的名諱與亡日時，瑪莉低下頭

她沒有哭，只是牽著女兒

等待喪禮結束，尼爾走到母女旁

「距離雪融還有一、兩周，妳們來加入訓練」

瑪莉槁木死灰，毫無反應的拉著尤莉亞緩慢跟在尼爾後頭，抵達團練的訓練場，這裡早就被因為農閒而無事的男人擠滿

雖然現在仍屬冬天，但他們全都脫去上衣，散發的熱氣往外散發，從遠處就可以感受到熱氣

比起農忙的其他季節，作為民兵的他們有更多時間待在這

突兀的兩人一接近，馬上被十幾雙眼睛緊盯著，瑪莉就算護在女兒前，也顯得手足無措

「別盯著了，繼續練習」

尼爾舉起木棍，敲了敲旁邊的頭盔，那些視線才移開

瑪莉深吸一口氣，才硬著頭皮邁出腳步，牽著尤莉亞來到場邊。

「妳拿這個。」

尼爾丟給她一根沉重的木槍和木盾，是村裡自製的練習器具，尾端包了幾圈麻布以防止誤傷。

瑪莉本來就時常做雜務，雖然重量有些超乎預期，但也馬上站穩，視線迅速從木槍轉到自己女兒身上

「我承諾約翰的是教導妳們至足以自衛」

說完，他就扔了根平凡無奇的樹枝過去，大約就是小孩子能握牢的大小，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底部已經先被磨得光滑

「多少練個身體也好，我可不想有人拖後腿」

畢竟母女倆不再能待在這，只能按照原先計畫前去城市那尋求親戚庇護，路途遙遠，至少不能如貴族小姐般體虛

尤莉亞舉著樹枝輕輕揮了輝，尼爾輕輕點了頭

「先看著怎麼作」

說完就轉身，面向已經站好的村民們

「聽好了!可能有些人知道這件事，約翰的妻女會跟著一起訓練，別做些怪事不然我打斷你們的腿」

讓他們接受沒花太久時間，在場沒有人不知道這對母女是戰死者的女眷，就算是外來者，也要表現出敬意

反正他們在雪融後就要走不是嗎?可沒必要為這點事跟尼爾鬧僵

從最初的基礎體力訓練開始，母女倆開始訓練，一開始就單純揹著武器繞著訓練場跑個幾圈，好歹也是逃難過的人，這不算什麼難題

最初的幾天尼爾就是專注在提高兩人的體能，至少要能握緊武器，不然談不上什麼正經訓練

雖然這也讓蒐集食物的時間減少，但多虧先前的儲備，還有算是補償的戰利品分配，還有偶爾進入森林採集，生計目前不算問題

確認完母女至少達到普通新兵的身體素質後，尼爾才開始正式如何使用武器，他心裡也有了解，要讓女人透過訓練擁有更強的體能始終有困難

至少這會花費更多時間，在雪融前可就沒有時間教導應該教的

雖然是可以這樣蒙混過去，但他不願意這樣對待死者的妻女

也如他所想，因為先天身體上的劣勢，所以僅僅是把瑪莉放在隊列中就讓人不安

所以尼爾迅速的切換到下個項目，說實在的，他對這稍微抱有期待

「感受妳的靈魂，堅定妳的心，以妳的精神修正肉體」

這是使用精神力的訣竅，相比於整個宇宙，以自身肉身為區劃的小宇宙更容易想像與控制

「……」

出乎尼爾預料，母女倆在第一次就成功模仿，雖然在控制上仍需練習，但這足以顯現兩人潛力

就連周邊練習中的村民，也顯得有些訝異

「該說是果真如此嗎?」

「什麼?」

「相比男人在肉體上的強壯，女人更容易接觸精神世界」

「是嗎?但聽神父講，女人在肉體上的脆弱，也影響到精神」

「但之前經過村子的修士不是說精神無關肉體嗎?」

「你說那克爾修會的?」

他們開始聚集聊起天來，但頂多只能算是人云亦云，將自己聽過的說出來，沒辦法進行更深的討論，畢竟他們只是鄉野農夫

「好了，快滾回去!」

「喔」

理所當然的被驅趕回去，冬天快要結束，能用於訓練的時間可不多

但當正要繼續教導如何控制被強化過的體能時，有個幼女走了過來

「爸爸，東邊森林好像有野獸，阿姨她們讓我來跟你說」

「蕾絲!」

看到自己的玩伴，尤莉亞立刻奔了過去

無疑的，這有些魯莽，她忘記自己沒解除身體強化

尼爾稍皺眉頭，迅速蹲下接住幼女

「呀!」

在他懷中尤莉亞小小尖叫

尼爾沒有使用精神力，畢竟幼女的體能強化後，也沒辦法對老兵造成傷害，因此沒必要多花力氣

「小心些，控制不好也會傷到自己」

「恩」

這話說得沒錯，初心者若不小心在途中解除，那高速很可能傷害到脆弱的肉身

不過蕾絲看著自己好友，眼睛閃閃發光著

「爸爸，爸爸，我也想學」

但他只用長滿老繭的大手揉了揉自己女兒的頭髮

「乖女兒妳不用花時間學這個，她們是因為即將離開才要學」

「離開?」

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事，蕾絲既訝異又帶著悲傷地望著尼爾懷中的尤莉亞

「妳要離開嗎?」

「恩……」

「為什麼?」

身為朋友，她不是不知道約翰的死亡，只是年紀太小沒辦法將兩件事連在一起

尤莉亞以沉默回應，光想起自己爸爸冰冷的身體，就幾乎讓她流出淚來

尼爾身為大半輩子都在戰場上與弟兄生活在一起的男人，當然沒辦法在這時說些什麼，只能在氣氛變得尷尬前開口

「蕾絲我現在去東邊那看看，妳先跟尤莉亞去玩」

「然後瑪莉，妳跟尤莉亞先暫時不要使用精神力，沒辦法完全控制非常危險」

接著才面向訓練場中的村民們

「喂!都聽到了吧，穿上裝備拿起武器跟我來」

「喔」

金屬與武器撞擊聲響起，這種事很多次了，十多名男子迅速跟在尼爾背後

之後無須多說，兩名女孩忘記悲傷，只是如以往玩在一起，尼爾他們在林中搜尋野獸，瑪莉則在森林外圍尋找食物

只是母女倆沒有乖乖聽從尼爾的話，在家中還是私自練習精神力，她們之所以能在尼爾面前第一次就成功肉體強化，也是因為先前偷學的緣故

至於鱗鱗，那被尤莉亞當成朋友的動物，則在外面狩獵果腹，晚上則少少啜飲些自己照顧者的血液

日子也這樣過了下去，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逐漸升高的氣溫，與慢慢變化的景象

終於，雪徹底融了，啟程時間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