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四季的草原之上,艰难过活着的牧民们终日奔袭,漂泊无根,当回首余生,只有凌厉的寒风,与一望无际的草种。
凤凰王啊,您究竟在哪…?
或许,向祂伟大事迹的膜拜信仰,对于那群终日面对草原的人们来说,也早已是一种老旧过时的习俗吧。
而那天生瘦弱的少女,也同样如此认为。
她生的瘦弱,不像草原上奔袭的人们,有着宽厚的肩,粗大的脊,壮硕的臂。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她都不具其中任何一方的特点。
父亲与她相敬如宾,母亲与她不平不淡。他们都维持了一层名为面子的薄纱。她也意识到,她同样在暗地里受着牧队中其他家庭的指点,他们教育他们的儿女,不要与少女产生什么真实的关系,以免到时引火上身。
而她在一次放牧归来,驻足在帐篷的帷幕之外时,她听见了父母的争吵。
「你个臭婊子,真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去你妈的,上次去城里采购的时候,老子可看见你晚上进了那商人家门!!!」
争吵因这句话结束。
凤凰王啊,您究竟在哪里…?
她不带思想,只是尽可能的完成他人赋予她的工作——那更像是不想让她闲下,从而安排的仪式。而她也无法完成任何劳累的工作,更不带一点实际作用。
和那凤凰一样。
当每年的第一抹新日升起时,他们每人都要向着新日的光芒,献上数只牛羊与昂贵的菜籽香油,令祭品在那抹阳光中,随着点起的火焰,逐渐烧成焦炭,进而流入至高天上的凤凰王的口中。与她所受的工作一样,与那凤凰的作用一样,她坚信着。
新年后再过一些日子,伴着第一抹春风的来临,那群定居下来,足够负担得起精纸的人们。他们每家每户都会放飞形似凤凰的风筝,以表达人民们对于祂的感谢。
然后,他们这群无法负担精纸的牧民,便会于草原之上,捡起那群坠毁的凤凰,试着将其再次放飞。
坠落的风筝,其形状与凤凰并不沾边,而更像是某种畸形的,缺了各处的鸟类。
坠落仿佛将其命运彻底注定,而坠落的风筝也再也无法起飞。
但那批精纸,仍然可以回收以换取金钱。
于是,那一个个曾被视为信仰象征的坠落凤凰,便被牧民们堆叠在一起,化作一捆捆等待下次进城采购交易时卖出的商品。
凤凰王啊,您还在吗…?
最近,就连面子的薄纱也不见踪迹。少女名义上的父亲与她挑明了她的来历,向她宣告,等到明年再次进城采购之时,他便要把她丢给她真正的父亲——约夫肯城中的商人。
她期待着,希望至高天上的凤凰王能庇佑她,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就好。
然后,是城中的一片萧条。
牧民们听闻,是巨人摧毁了许多沿着河流构起的村落,而本就偏僻的约夫肯承受不起如此打击,商人们尽可能前往其它行省,而城中的冒险者也鸟作四散。
根本没人需要那些毛皮畜肉,就算有,价格也低到可怜。
而凤凰风筝,更被当做了随意处理的垃圾。
就连娼妓的价格也降了又降。
凤凰王啊,您真的在吗…?
少女继续被无言的父亲带走,或许,再过些时候,几月后?或者来年?总之价格总会变好的。
少女望着草原,望着天空,望着那看不见的至高天。
继续 ,继续重复那毫无意义的日子,等着行情变好,继续,继续重复那毫无意义的日子。
直到某天晚上。牧队们准备扎营,帐篷立起,营火燃起,今日的劳作也彻底结束,牧民们早早入睡,为第二天的劳作积蓄力量。
深夜,营队外有几声兽叫。
他们原以为那只是群野狼。
然后,如铁般的绿色巨魔一股冲散了男人们的队形,然后,乘着野狼的绿色魔物追上脱队的,想要靠着马匹逃走的男人们,将他们一一杀死。
还剩下孩子和女人呢。
凤凰王啊,你去死吧。
少女瞥见,绿色巨魔如同扭杀羊羔般,拧断了她名义上的父亲。
少女瞥见,女人们都被绿色魔物赶到了牧队中最大的营帐里,她也一样。
少女瞥见,女人们被不断玷污,而就连哥布林也不喜那干瘪身躯吗?她被搁在一旁,只是沾染秽物。
少女瞥见,在玷污之后,是她无法想象的残酷,只记得她的母亲被数只绿色魔物刺出无数空洞而进行玷污,在失去了温度后,就被随便丢在她这边。
少女瞥见,在帐篷的角落,还有一只曾是凤凰的畸形风筝。
剩下的,她记不清了。
只是外面传来更大的嘈杂,还有数声她从未听过的某种兽鸣,火焰燃烧的噼啪。
然后,一个被打成畸形的浴血男人滚进了帐篷。
男人的身体颤抖,肢体扭曲,眼珠都快冲出眼眶,不断呕出黑血。
男人痛骂着,抽泣着,喘息着,悲哀着。
然后,男人望到了她。
男人的一切反应就此停滞了。
男人仍喘着,但已冷静下来。
他撑起身体,拔出她母亲身上的短矛,又望了望她。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咆哮着大力扬起帐篷帷幕,踏着染火的草原,再次向着那只绿色巨魔冲去。
后来,她被两个女人强行拉了出来,抬上她只在神话中听过的龙种。看着那不屈的男人,向着那巨大的巨魔,不断拼死。
数次的击飞,男人早已与那畸形的凤凰无异。
黄发的女人不断拉住龙种的缰绳,压抑住龙种想要前去拯救男人的想法。
可男人的身影愈发神圣,而他周身的空气也被染上了些许圣洁的黄粒。然后,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凤鸣,失算的男人被巨魔击飞,滚到亚龙脚下,而那柄短矛也彻底被毁,男人已是空手。
至高天上降下了数滴眼泪,令天中下起小雨。将原上的火焰熄灭,激荡起无数蒸汽。
当少女以为男人将在数次拼死中来到极限,无法再起之时。
他推开了想要帮助他的黄发女人。
他一瘸一拐的向着向他下跪求饶的巨魔杀去。
他的周身开始出现牧队人们的虚影。
他的肢体中溢出了神圣。
他汇成了一个一。
由至高天上,降下了一道无穷无尽的凤羽。
她望见了他轰出的大坑周围,不止是牧队,而是无数无尽的人类尸骸,正向着因为无力而跪倒的男人不断膜拜。
凤凰王啊,我不再相信你了。
少女从龙种身上跑下,大哭着奔向那个跪着昏迷的男人旁。她从未感觉自己孱弱的身体能迸发出如此力量,她从未能如此快速自在的奔跑。
是啊。
从被打至畸形的男人滚入帐篷中的一刻,仿佛一切已经注定。
而不管那男人是否是传说中的凤凰王,还是什么乘龙英豪,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少女都清楚了。
他都是再临世间的神明——属于人类的真正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