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啊。」
当意识清明之时,我便已位于这片泛金的大地之上。难道又是那群畜牲的其中之一来侵入我的意识了?
「滚开。」
「何故向我投以恶意?我那不纯的同胞啊。」
我望向前方,那是一抹金光的聚合体,想必大地的颜色便是由此而来,但后果便是,我完全无法直视眼前的未知。
「不清楚现状?你从我奴仆身上的枪法产生了与我的联系,因此我便能知晓你的存在,这样请问你是否能明白我的身份?」
「光之精灵现在就要对我下手了?」
「不——我找出了能逃出它掌控的法子。」
金光随着那身影的接近而逐渐减弱,当他走到我身前时,我便已能看清这人的样貌——他那白色无疤的皮肤被全身被如铁的筋肉称托,就如同贴身的盔甲,而高度差不多与比永博持平,他保持着肃立,嘴巴抿紧,鼻梁高耸,双眉扬起,目光理性却相反般充满异样的温柔,那头红色直发落在他的背部,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先做个介绍吧,『齿轮』,吾乃菲尼克斯,世人常称我凤凰王,人类永世之帝王。」
「式斧礼赐。」
菲尼克斯笑着点了点头。
「果真是个异乡人的名谓。」
「不需你来给予评价。」
「这股精神气不错,可惜我并不是你的敌人。…式斧啊,长话短说,敢问你是否想要借助我——菲尼克斯,凤凰王之力量?」
我完全分辨不清楚眼前的情况,这人怎可能真是凤凰王?虽然其气息完全不像精灵那般充满幼稚孩童般的恶意,但……我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
「你是异乡人,经由未知力量产生出这份同胞肉体,却缺少着同胞神识,另外…你似乎缺少了许多「东西」啊。正如我所说,若真想使出属于我的力量,无论对于信仰如何坚定,想必始终无法获得我那忠实奴仆之精髓,可…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必祝你一臂之力,将那所谓沉式,变得比那原创者更得精髓,甚至于再创新的用法。」
「…暂且说说看。」
他拍拍手,对我表示赞许。
「前往这庙宇附近的古堡吧,虽如今它已被许多被火驱使的异族杂碎占据,难以清理,可——我的遗馈便正好存留在那古堡之下的迷宫,我将会在那里,静候你的到来……看来是我打搅了你啊,不好意思,我向你致歉,作为给予『齿轮』歉礼,就请让我给你看看所谓『齿轮』之力量吧。」
「等等……!」
随着话语的结束,一股就连大脑都可覆盖的金光使我看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种种——我看到了第一次杀哥布林时的贫弱,逃出边境城的五味杂陈,被囚禁在千年树上的绝望,布雷死去时的愤怒,最后,则是带着肖夫从巨人部落逃走时的喜悦。
我,真的做了好多坏事。
可我真的会后悔吗?
不,我绝对不会。
这,即是我亲手开辟出的道路。
因此,我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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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我从梦中惊醒,一团浆糊的大脑充斥着无数的疑问,而当我回过神时,眼前的现状便再次把我的脑袋给搅碎成浆糊。
「………礼赐,你明明是睡的很死那种类型呀。」
她赤着上身,紧贴我身体的脑袋此时向上,目光幽怨交织疑惑,脸颊微红,嘴朝着我的脖颈喘着粗气。
「……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啦。」
她撑起身子,慢慢转身,我尽量逼自己别去看她那丰硕的身体,她半跪着用背部对着我——那凸现的肌肉线条与细腰的搭配凸显十分魅力。她缓缓穿上外衣,然后说道。
「……那个,不会讨厌这样吧?」
她的声音很没有底气,就和来神庙时偷看路线时的她一样,不,甚至还带着点颤抖。
我上前抱住她,紧紧贴住她的身体。
「想撒娇的话,不用忍到我睡觉吧?」
「真不会讨厌我吧?」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呃…放开我啦。」
「我不要。」
「我会害羞的。」
我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肖夫,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果然讨……。」
「不啊,真的不会啊。」
我亲了亲她的耳垂,她没有抗拒,我靠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继续说着我梦到了那什么凤凰王说的什么古堡,说了我们可能要在这待更久。又再次重复了一次当初从矮人迷宫上来后在我们那双人帐篷里说过的话,说道了花子,说道了姐姐,说道了父亲,说道了我开始怕痛,说道了最近我开始怀念以前,说道了劳妲,说道了我为什么不喜欢果果露,说道了我到底有多喜欢她。
肖夫,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但我最终没有说我明白她不敢面对爱情这事。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是那噩梦让我受到了什么影响吗?是我因为看到了来到这世界后干下的种种坏事吗?还是说……我只是单纯想要和肖夫撒娇呢?
我不清楚。
但我真的好喜欢她。
当床边的蜡烛燃尽时,她才终于转过身来,可惜我望不到她的脸。她同样回以拥抱,当我向探手再点燃另外一只蜡烛时,她却紧握住了我的手。
「礼赐。」
「肖夫。」
「我不想被你保护。」
「我想啊。」
「我只想你,永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真的好怕再和以前那样,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不会的啊。」
「礼赐,你知道吗?我最近也常做梦,但是那梦真的很可怕。我梦见了那什么巨人先祖对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看到了我在斩杀矮子,但最后啊…最后啊,我看到你死在我的眼前,你甚至最后还在庆幸你保护了我。我真的…好怕。」
「我不会死的,我可是式斧礼赐,把你从巨人群中抢出来的恶龙啊!」
「礼赐,求求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都要死,拜托了,不要比我更快,就算有一天,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要寻短见,不然…我会怕你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就连我也忘了,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啊,然后一辈子,一辈子,无时无刻都想我……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吗?你肯定会的吧…你可是,可是我的第一个恩人啊?」
我只看到她那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我叹了口气,接着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我答应你,毕竟我是你的恩人嘛,所以我不讨厌,还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绝对不许反悔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嘴巴张了张,幽怨的眼神再次袭来。
「那是以前嘛…。」
「真的不许反悔哦?」
「绝对不会。」
「那就好。」
……。
「所以肖夫,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才不告诉你呢,笨蛋!」
她撞了下我的额头,赌气般瘫倒在床上。我俯下身子,慢慢拍着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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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哄着肖夫睡着后,我已经彻底没有睡意了。我穿戴好甲胄,缠紧腰带,从已经稍微熟络的神庙走下,前往练武场。
天还是黑的,但我没有点起火把,而是用枪尾当做探路的拐杖,慢慢走下那修缮极好的山路。
当天边刚冒起一点鱼肚白,我走到了练武场,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坐了上去。
『齿轮』。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确实做过许多坏事,但也应该没有到影响太大的程度……除了矮人盆地那次。这个称谓十分古怪,明明这世界的机械结构还没有发展到真正的齿轮出现的程度,况且这世上的熟练人力也真的比机械更有效率,那这个「齿轮」的称谓,到底从何而来?
和我的前世有关?
不…我记得暗之精灵说过,『齿轮』不止我这一个。
有其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现代人」?
有这个可能,我看到过许多和前世一样的造物,可……也不能排除文明发展的趋同性。
「式斧礼赐,你在想什么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明明就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前高中生啊。」
我拍了拍面甲,用自嘲的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错,我不必管那些什么狗屁称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它们要来,便杀,它们不来,便再找法子追杀。
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话说回来,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祂可真坏啊,明明什么都没有给我解释,就一声不吭的把我丢到这里面对这大堆的烂摊子。
我拿起放在膝上的烂铁枪,慢慢站起身子。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来试试他们两个口中说的「力量」吧。右手虎口向下,握于前段,左手虎口向上,放在右胸前,长枪的后端,将长枪夹在右边的腋窝下,这就是棍的握法。
云棍。我不断将左右手的位置交换,持续的将长枪左右横扫,随着动作让长枪的位置逐渐向上,直到双手都朝着天空,不断偏转长枪,左右击打同一个位置。
破空声已经有了,但依旧少了几分尖锐。
花棍。我将长枪不断旋转,持续着左右的变换,长枪的残影肉眼可见,但这已是我的极限了。
是啊…我的极限。
从一般高中生的肉体,到现在——已经接近于前世的世界级运动员的肉体。但我赶不上那群非人的存在,妈的。
比永博口中贫弱的人类,是我。
而强大的人类,是那和我同岁的僧长。
他能和肖夫面对面打一场,我只能作为一边的观众,什么都做不到……『魔法』能在那种级别的对峙里随意咏唱?我之前一直都他妈的在想什么啊?
这不是要永远作为一个被她保护的后卫了?我确实答应了她,但不代表我甘心啊。
式斧礼赐,你明明是那什么该死的,狗屁的,莫名其妙的『齿轮』,是那些掌握自然力量的种种精灵还要忌惮的『齿轮』啊?
我明明答应过那虚假的父亲,不要辜负爱我的人啊?
给我多拿出点气魄来,式斧礼赐。
你要保护她,你要陪着她,你不能辜负她,最好,没被嫌弃的话,就到死也和她在一起。
现在为止,你干过的超越极限的事还少吗?
第一次遇上的哥布林,背负着果果露逃出边境城,千年树之上的饥渴难耐,竞技场里的面对着不惧疼痛的畸形矮小巨人,认同曾经的一切,杀死曾经的自己……。
还有的算不算,我也数不清了。
那眼前的练习,又他妈算得上什么东西?
式斧礼赐。
区区枪法,你能做到的。
越过它。
再超越她。
「沉!」
……。
「不错。」
从花棍中顺势而出的长枪,没有一丝变化。
「原来『齿轮』,也会因为区区情爱而拼命啊。」
从脑中传来那梦中凤凰王的声音。
「不过……此内大善!吾之同胞,这份力量,汝当之无愧!」
金光随刺出的枪尖冒出,当从四面八方,又自内而出传来一声齿轮转动的「咔」声时。
面前的土地已然被一分为二,化作一道不知几米深浅的壕沟。
「很好,很好!式斧啊,你已摒弃了之前的粗略枪法!」
我回过神,转头望去,是扛着两扁担水桶的僧长,正从山路上俯视着我。
「『沉游凤枪』,你已大成!虽暂且不及本僧,但也足够受到夸赞,嗯……两天嘛,式斧,你不愧是本僧看好的良木!」
「大成啊……。」
肖夫,你知道吗?
不想再被你保护,却想要保护你,更想要超越你,这就是我的信念,你会因为这而更加努力吗?
肯定会的,你就是那种性格的人啊。
但我一定会死死咬住你的步伐。
这就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天边的鱼肚白已扩散到半,我和僧长沉默许久,心有灵犀地同时望着眼前的壕沟,接着他大力叹了口气。
「我们一起把它填上吧?不然僧长你又要被阿奇骂了。」
「都怪式斧你上次忘记和阿奇说了。」
「哈哈,怪我怪我。」
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