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

尽管门外的亲卫岗哨把中军的营帐内外变成了两个世界,但是那些紧张的气氛已经快要溢出统帅的大帐,每一个进去了就不再离开的人,彻夜不灭的灯火,灯光下不断忙碌的影子。,无不在诉说着紧张的气氛。


天主教联军已经扎营,他们似乎并没有打算进攻,但是一个晚上过去,到了第二个黄昏,一切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我已经喂给他足够的鸦片酊,疼痛已经被缓解,但是我很难确定他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没法给他食物或者更多的药剂,疼痛让他难以下咽,我只能给他阵痛的鸦片酊,让他得以安眠。」


「什么症状,霍恩海姆博士」


「全身疼痛,内脏更为明显,我很难把它和特定的轻微疾病联系在一起。」


医生用流利的拉丁语回答着亨利的问题,他看起来正值壮年,有着睿智的眼神和坚定地信念。他使用的药物显然是帕拉塞尔苏斯式的,这位伟大的炼金术师对于鸦片酊和草药的出神入化的运用,治愈了瘟疫,还用水银治愈了法国病。


「癌症?」亨利眉头紧锁,盯着他的眼睛。


「不,我检查了他的尿液,如果现在他蒙主的召唤,我相信大部分报告会认为他是自然死亡。但是我感觉有一些不对劲,提炼之后有一些别的颜色,尽管人体是天主恩典的一部分,但是我们的尿液和我们喝进去的东西总是有一定的联系……这是一种对化学得以运用并对生命进行亵渎……」


还没说完,亨利把他拉到了营帐外,用一股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想说……毒药?」


「正是如此。」霍恩海姆点了点头,他谨慎地说,「但是我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毒药的痕迹,就像切萨雷·波吉亚干的事情一样。」


坎特雷拉,波吉亚家族神秘的白色粉末,据说只有那些最接近这个罪恶家族的人才知道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究竟如何制造。在半个世纪前的罗马,「每一个圣职都可以被买卖」,但是如果已经有人出价了,而那个位置的人还没有死去,又该如何作为呢?


波吉亚和他的亚历山大教皇,就会选择用坎特雷拉,他们会放在戒指中,只需要一点,融进酒水或者烩肉里,这个位置就会被空出来,死神总是如此准时。他们如此恶名昭著,以至于波吉亚本人被叫做毒药公爵。


「但是这个东西早已经失传了不是吗?」安妮嘟囔着小声看着这位医生,他肥胖,卷发,尽管眼神睿智,但是有一股聪明人常见的怠惰感,他的胸前有一个十字架,上面放着的并不是受难的耶稣,而是一个玫瑰。


「如果你在法兰西,那么,我想还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会很多,也许只有巴黎的教授们还记得半个世纪前的风云人物。但如果你在罗马,圣天使堡里总是有更多幽暗的秘密,那些属于历代教皇的秘密。」


这是一场谋杀,显然他如此暗示,一场由天主教会或者西班牙策动的阴谋。但是坎特雷拉可以被放在任何地方,又可以被任何人下毒,也许是拿着酒杯的侍从,也许是火坑边的厨子,也许是酒馆的老板,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清白的。


亨利和安妮成为了第一个走出营帐的人,他们无视了周围好奇的目光,在所有人开始准备晚餐的时间,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阿尔布雷希特已经煮好了今天带肉的浓汤,他听着亨利讲述故事,也听着他的抱怨。


「该死的,我的战争又要推迟了。」


「战争已经开始了,王子,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霍恩海姆说的是对的,这是一次敌人的谋杀。」


「你就这么相信这个霍恩海姆?」


「殿下,你知道伟大的帕拉塞尔苏斯的姓氏吗?」


伟大的炼金术师,传奇的医生,是一个霍恩海姆家族的私生子。而在出生时,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姓氏。


「你是在暗示……」


「我听说过很多传说,伟大的炼金术师并没有死去,有人说他制造了人造人,让自己继续活了下去,也有人说,他的棺材根本是空的,伟大的炼金术师掌握了生命的灵药,毕竟他认为炼金的本质是一种生命的力量,而不是无用的黄金。」阿尔布雷希把带着香味的汤碗递给了他们,继续解释了起来。


「这位医生的来历也非常奇怪,他是我们在经过阿尔萨斯的时候临时招募的,旧医生自己因为法国病,死在了军营里。而治疗他的大夫,就被我们招募来了,毕竟他成功的缓解了这个老色鬼的病情,只不过,前一个医生的身体太差了,尽管水银浴让那些疱疹消失了,但是他还是死于了别的疾病发作。」


他像是在讲述某个离奇的故事,一个继承了伟大医生和炼金术师衣钵的名医,或者干脆就是这位传奇本人。


「而你知道阿尔萨斯……帕拉塞尔苏斯曾经和阿尔萨斯有着长久地缘分。」


「所以你认为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应该开始寻找犯人了。」


亨利眉头紧锁,他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浓汤,毫无食欲的放在一边,被安妮悄悄地拿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木勺子,开始大快朵颐。


「但是你知道,坎特雷拉几乎不会引起注意,我们无法知道什么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开始了,这样的调查室大海捞针。波吉亚的阴谋败露,更多的是他倒台之后的结果,他的父亲死在了圣天使堡,新的教皇要摆脱他的影响,这时候那些阴谋才开始逐渐败露。而那些死者们,就算是自己的亲友请人检查遗体,也只能得出结论他们是自然死亡。」


「试一试吧,安茹公爵的军队就在眼前了,我们可以做错什么,但是决不能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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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作为侦探故事,这种剧情给的线索也太少了吧?」

 

「比你想的简单的多,我们的世界上大多数的阴谋不会有一个连环精密的结构,约瑟芬。如果你做一件事情成功率是90%,那么你就不会让一个计划额外多出五步,这意味着四成胜率减少。世界远比你想的简单,膨胀的野心,巨大的回报,鲁莽的计划,加上一点运气,就会成为混乱的推手。我们世界的诸多混乱与阴谋过去如此,至今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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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想念维奥莱塔……姐姐。如果她在的话,这件事情似乎可以不那么复杂,只需要让她挨个审问每一个嫌疑人,他们就会自己开口,讲述当前的故事,还能绝无一丝虚假,但是她已经被法兰西的女王留了下来,也许现在也很忙吧?


但是我们总能找到一些信息,阿尔布雷希特审问了每一个厨子,而我和亨利则在厨房和酒窖里四处巡行。


亨利爱死这个探案活动了,他拿着一个木头杯子,在每一个酒桶中放下它,直到咕嘟咕嘟的声音消失为止,再重新拿出来。


「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成了酒鬼。」


「亲爱的安妮,你要知道,有些人到了这个年纪,还不知道自己爱好是什么,不是更加可怕吗?他们或者会献身某种崇高,那意味着他们和尘世早已无缘,而要么……他们会沦为黑暗的爪牙。」


「爪牙就应该再来一点坎特雷拉,在你放进杯子的时候丢进去。」


「拜托,坎特雷拉很贵的,只有那么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恰到好处的死去。」亨利耸了耸肩,继续品尝美酒,直到肚子开始发出饱满的抗议声。


「王子大人?有什么结果吗?」


「如果我明天死了,那就破案了,有人在酒里下毒,否则你就该去抓侍者们。」


他不过是又给自己偷吃偷喝找借口罢了。不过这种感觉意外的不坏,比起在拉罗谢尔时候,记忆中的其他人,他更有趣,也更没有任何架子,胡安娜女王是一个严谨虔诚到近乎令人发指的人,她像一台时钟一样精确,又像圣徒一样虔诚。


路易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他有着每一个贵族都有的严谨,他会被尊称为孔代亲王,每到任何一个地方,都需要别人欠身致意。


而更多的则是一群真正的军人,他们会乐意被讨好,像蒙哥马利伯爵或者阿西尔男爵,他们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勇敢和战功,但是总会在得意片刻之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把自己的功劳归功于天主的恩典。


这么看来亨利能在这种地方变得像一个乡下的浪子,既没有染上严谨,也没有染上傲慢,着实令人惊讶。


不过阿尔布雷希特就靠谱得多,他仔细地审问了每一个侍酒和厨子,把他们的回答完整的记录了下来,他几乎不像一个军人。


「大部分回答都没有问题,除了两个人,一个说自己当天睡过去了,根本没有出现在宴会上,而另一个说自己见到了第一个人,还找他要了几杯酒,端到了会场上。」


我开始相信,天主确实对我们有着特殊的关照,刚刚还觉得无法破解的谜团,现在几乎就要看见线头了。


然而这个紧张兮兮的,自称海因里希的家伙,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出现在会场。就算阿尔布雷希特威胁要拔掉他的指甲,甚至在嘴里塞了痛苦之梨,吓唬了他一下,他还是说自己那天睡得很死,喝了一杯之后就晕乎乎的睡到了天亮。


有人顶替了他。


看着眉头紧缩的两个没用的男人,是时候回到那个空气里都带着霉味的堡垒,找维奥莱塔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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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官大人同意了吗?」

 

「提供了有条件的帮助。」

 

「什么条件。」

 

「抱着我睡了一个白天。我理解玫瑰氏族的诅咒,他们对于相中的美丽事物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但是我不是什么『东西』,被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如此的一见如故的亲近对待,并且还逐渐程度加深,确实让我有些害怕,她一日无梦,而我则盯着床帐的顶端,感受着略为冰凉的身体接触,在听不到呼吸的怪异感中数起了山羊。

 

严格的说我并不讨厌,但是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如果今天被她如此喜爱,会得到一个如此尊贵的血族的如此多的青睐,那么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对我感兴趣了,会是什么样呢?我开始害怕真正按照弗朗索瓦说的『长大』。」

 

「一个吸血鬼对凡人突然产生了情感?」

 

「很难说,毕竟在白天她陷入无梦的沉睡之时,我确实听见了侍从们紧张的说,一只打着王室白旗的军队,正在向这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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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塞尔苏斯:炼金术师,医生,草药师,神秘学家,中世纪最具有争议的人物之一,他提出了用水银熏蒸治疗梅毒,也重新系统性的研究了中世纪的草药医学,并且是病理检验的先驱之一。当然,他的争议主要来自于他的神秘学和秘传方面的研究,他对星象,神学和恶魔等问题的著作导致他在医学和化学的名声之外,成为了一个极具争议色彩的人物。

帕拉塞尔苏斯是一个外号,意思是超越古罗马的塞尔苏斯,考虑到他本人的性格,很可能是他的朋友为了揶揄他而提出的诨号。


在黑暗世界的设定中,帕拉塞尔苏斯是一个赫尔墨斯密会的大法师,属于伯尼萨古斯家族。


阿尔萨斯:帕拉塞尔苏斯曾经在阿尔萨斯获得行医资格,并且开始了晚年漫长的巡游医生的职业生涯。


帕拉塞尔苏斯主义:一种基于帕拉塞尔苏斯著作的炼金术和医学的秘传,常常以兄弟会等形式传承,如玫瑰十字学会,往往是隐秘的方式传承,如玫瑰十字会在17世纪被发现之前,就已经至少传承了三代。


波吉亚和毒药:波吉亚家族在历史上以善于下毒著称,留下了大量传闻和奇怪的下毒工具,其最具有传奇色彩的毒药为坎特雷拉,现在通常认为是砒霜的一种。


阿西尔男爵:指雅克·德·克鲁索,第二代于泽斯公爵,在圣巴托洛缪屠杀之前是新教徒最重要的军事领袖之一,在巴托罗缪屠杀之后被兄弟,第一代于泽斯公爵保护,后再其于著名的拉罗谢尔围攻中阵亡后,改宗天主教继承了爵位,加入了王军,收到亨利三世重用,成为圣灵骑士团最初成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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