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

「混进军营很难吗?」

 

「这件事情本身很容易,甚至你说自己是逃难的女人,只要愿意委屈自己,装作洗衣妇和军妓,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两百年后,一个女人就是这样成为了大孔代的情人,现在她可是一位大人物,维多利亚·阿什。」

 

「但是你打算怎么见到亨利呢?」

 

「我不想装作卖身,毕竟这样会遇到难以对付的纠缠者,我也不想装作洗衣妇,因为这样很难见到亨利。我拿着一个酒坛进了军营,亨利喜欢在闲暇时间出现在酒馆,直到他成为国王,不得不留在宫廷。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才16岁他就会喝的烂醉,在之前他只会嘲笑我擅长灌醉酒馆的老头们。」

 

「没有人阻拦你??」

 

「他们把我当成了酒馆的看板娘,而行营酒馆的老板则觉得我是酒庄主的女儿。」

------------------------------------

「再来一杯雷司令!要上好的普法尔茨的!」


「大人,您已经快喝光了我们留给公爵大人的陈酿了,我们只是给士兵服务的小酒馆,沃尔夫冈公爵大人偶尔光顾,我才从莱茵兰准备了一批葡萄酒的罐子。」酒馆老板比划着和陪着亨利喝酒的德国人解释起来,再由这个人用半生不熟的法语像亨利解释。


「阿尔布雷希特,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一个了老兵了!和莫里斯选帝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老兵,现在居然跟我说少喝两杯,说说看,你们在西福斯豪森砍死了多少个皇帝的走狗?」


「您喝多了,大人,明天我们就要开战了。而且,我砍死了皇帝的人再多,也无法弥补没有成功保护莫里斯的过错。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伟大的主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宿醉之后延误行军,也不行。」


「该死的,你居然担心我么?我会有什么事情?你知道的,我就算今晚喝了这么多,明天也会精神百倍的出现在出发前的晨祷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里有两个埃居,找几个漂亮妞儿陪你睡觉去吧,天亮了我会叫你起床的。」


阿尔布雷希特无奈的站了起来,不过他倒是很放心,毕竟这位王子就算喝多了也只会趴在酒馆呼呼大睡,倒不会犯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许普诺斯还没有赐予你睡眠。」看到阿尔布雷希特走远,少女直接把小酒坛摆在了桌子上,用一种无奈的表情看着亨利。「该死的笨蛋!你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个坏毛病!」


然而喝醉了的亨利耳朵就像塞满了纸团,根本不在乎谁说了什么,他自顾自的从酒坛里继续倒酒,喝了一口之后喷了出来。


「该死的!就算是弥撒日的基督之血也没有掺这么多的水!」


「毕竟这是贝亚恩特饮,加水的啤酒,要不要再从头上浇一点?看得更清楚?」亨利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被狄俄尼索斯蒙蔽的双眼瞬间清醒了过来,带着惊讶的眼神。几乎要从座位上蹦起来。


「老天!你怎么会从这里冒出来!我以为你在巴黎!连菲利普和弗朗索瓦都这么说!」


「来找你的。」


「你觉得我像傻子吗?还有几天,我们就要开拔打仗了,我们眼前有2万多王军,你以为是开玩笑的?就算我能把你赎回来,你没有家族,没有保护人,也没有名气,在你被验明正身回来之前,怕不是要被十几个士兵挨个骑上一次,这还不算你直接被乱军砍死,战争是很危险的,快回去!」


「在很危险的战争面前,我们亲爱的王子大人正在酒桌前两眼朦胧,狄奥尼索斯让你感到危险,还是勇气?」


亨利看着像猫一样笑容的少女,高高的举起了手,摇头晃脑,「你知道的,在妈妈和加斯帕尔叔叔那里,我什么也干不了,他们是虔诚的胡格诺,该死的,只有你在的时候我们才会出城大冒险,我开始怀念在贝亚恩乡下的日子了,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在战场上找点乐子,而只要他们在旁边,我会在第一分钟就被送出战场,还用的是他们的近卫。」


当然谁也没想到,在几个月后,就因为亨利被近卫送出了战场,让胡格诺在蒙孔图尔一败涂地。


亨利用一种带着希望的眼神看了过来,「你来了一定是弗朗索瓦又有什么臆想了,对吧?我是说,任务。」在安妮扇他一嘴巴之前,亨利迅速的改口,「对的,对的,任务,把我也算上怎么样?沃尔夫冈病了,军队被钉在了这个该死的村子边上,我手痒的不得了。」


「刚刚不是还说王军要开战了吗?」


「我的错,不过我不会道歉的,往这边走。」


终于,在人群好奇的聚集过来之前,亨利拉着她离开了酒馆,两个人溜出了军营,在山坡上聆听者夏夜的虫鸣,月光挥洒在已经快要变成废墟的大地上,白茫茫一片荒芜大地,有没有灯光的破旧农舍,冒着烟的村庄,无人维修的牲口栅栏,还有数量多的数不清的乌鸦,这就是我们的野心与信仰的代价。


久别重逢,在山坡上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但是亨利似乎随着酒醒,越来越绅士,从最初压在草地上的打闹,到在月光下唇齿间银白色的线条,直到最后,他开始拘谨,脸红,最后沉默的从身边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对着丘陵之下的荒芜的农地,不停地像画家的大拇指一样摆弄。


「我以为你会更直接一点,我可是听见你怎么对阿尔布雷希特说了。」


「不,不是这样,这是两回事,他可以,我不能,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保证会让你当侍卫总管,我们可以一起再冒险很多年,我们可以在战场上并排冲锋,或者如果你和菲利普一样聪明,你可以写好台词,我去念出来,这都没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在酒馆里喝到天亮,或者如果你有想法,王后也可以让你开心开心,你知道我怎么看你,我们一起在拉罗谢尔把已经去世的小科利尼耍的团团转,我们两个拿着同一根长矛一前一后夹击加布里埃尔,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诱惑我犯错了,我发誓过弃绝魔鬼……」


他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变得犹豫,胆怯,甚至开始忧心不已。他永远如此矛盾,胡安娜女王严格的教育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是同样,安托万的狂野基因一直在他的心里燃烧,他热衷于做一些小小的出格的冒险,但是永远会在红线上跳跃几次之后,回到线内。


「你知道……不,你不知道,去年,巴黎的黑寡妇盯上了我,希望我和她的玛格丽特联姻,该死的,那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已经爬上了吉斯公爵的床上,而我必须接受这样一个家伙,那个善妒的,堕落的巴比伦淫妇。很讽刺,不是吗?我们正在打的你死我活,但是我妈妈正在和意大利巫婆谈着婚事,她还邀请我在战争结束后就到巴黎见面,仿佛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戏剧而不是什么严肃的战争。」


他的手指向了撂荒的田野和燃烧的农舍,「看看吧,这是一场能够改变多少人命运的战争,多少的家庭现在正在拉罗谢尔或者普瓦捷的城墙内瑟瑟发抖,留下这片成为灰烬的土地?而那些人,就像扮演游戏,邀请我在这场仿佛并不存在的战争结束后,进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仿佛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一份体面的合约,也许有人吃亏,也许有人占便宜,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的你死我活?我们不到100公里的地方,也许就有一只吉斯公爵的大军真在扎营,我们也许会在明天,或者后天打成一团?然后死伤几百人上千人?然后这一切为了什么呢?不如下次战争,我们就给国王和元帅们建造一个围栏,让他们在里面互相殴打,直到有人认输就签订合约,不是更好吗?」


当然,我们都知道那场震惊世界的婚礼发生了什么,不过那时候,这还是一个笼罩在少年亨利头上的阴云,还没有变成他永远的心理阴影。


激动地王子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少女的胸前,注视着被胸部遮住一半的月亮。


「你知道,我不能做那些事情,即使你愿意。黑太后从不宽恕任何人,她有自己的游骑兵队,甚至想让孔代公爵深陷其中,但是如果是她知道我有哪怕一个情人,那这个人都一定会倒大霉。她是一个阴谋家,弗朗索瓦·科利尼刚刚被她毒死,老吉斯的死也多半是她的挑唆,只要这个人威胁到了她的计划……她从不留情。」


王子再一次盘坐在地上,搭载少女肩膀的手撑出一臂的距离,他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挤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笑容在月光下显得落寞无比,在一个本应该放纵恣肆的年纪,过早地学会了隐忍。他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清晰可辨。


「笨蛋!那就以后再说。」安妮狠狠地弹了一下他金发遮住的脑门,「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或者变成无法查找的幽灵,我就在这里,会生气,会大笑的活人,直到末日的天火降临之前,我都会等着你的答案。我不想听什么,『我不能』,『我不应该』,而是你想不想,愿不愿意,只要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扮演你的奥尔良女士,重要的是,我不想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心意是什么?」


沉默,拥抱,啜泣,月光同时投射在心灵和物理的废墟上,互相重叠。

-----------------------------

「然后呢?」

 

「做了,在草地上,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巡夜人就在树丛另一边。」

 

「我开始后悔我刚才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情感动了。」

 

「我也没想到会主动扯掉了他的裤子,甚至在纯洁如白纸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我相信这只是一种本能,因为随后我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继续该怎么做,直到他再次尴尬的主动让我躺下。」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目前为止确实如此,直到几年后,那场大屠杀彻底改变了他,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

 

「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我不知道,如果你认为君主的专一是一种弊病,那多半是好的,但是如果你认为多情是一种正面的特质,那多半又是坏的。如果他愿意,每晚都有无数的选择,但是他会在享用之后,重新想起唯一的人。」

-----------------

「战争就要来了,安妮,战争,我讨厌它,但是它必然会在我的头顶盘旋,直到我伸出手臂,接受它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惶恐而痛苦,但是苦难的键盘依然在敲打命运的管风琴,我们围绕着上帝和魔鬼的棋盘旋转,等待着自己的棋子被移出棋盘。但是我又何尝不喜欢在命运的面前掷出骰子呢?


没有人会拒绝最豪迈的赌博,战争把所有的筹码一口气推上命运的堵桌,对于士兵可能是用生命换一个杀敌,对将军可能是脑袋和前途一起赌上一次胜利。但是对我呢?我的脑袋毫无价值,甚至不如一个敕令骑士的脑袋在战场上有用,毕竟他知道何时该做出最好的动作带来杀伤,而且我多半也不会真的死掉,赎金和政治价值决定了这一点,但是我赌上的是数十个将军的命运和他们麾下数万人的军队,这让我感到恐惧。我不过是一个凡人,在天主面前与其他人毫无二致,在无知的黑幕下等待着预订恩典的降临,但是我却要用他们的一切去赌法兰西的改变。


也因为如此,你知道吗,安妮,唯有我拿着剑,才能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安宁,至少现在我和他们拿着同样的赌注了,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和他们同样,会被一刀送入昏睡,直到末日降临。」


少年的冲动之后,他再一次坐在了山坡上,看着远处逐渐出现的火把,喃喃自语,他期待着作为士兵冲入战场,却又感到自己正在走向轻率的毁灭,他愤愤然向着远处扔出石头,看着逐渐靠近的火光群。


「战斗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开始了吧?」


「如果是对峙,不会,他们需要扎营,但是如果这只是一次遭遇战,也许明天就是了。」


「你要上阵?」


王子点了点头,他呆滞的目光转向黑暗,手里的不断地拔着地上不知名的长茎秆的草。「我会像一个骑士,按着长矛和钉头锤,向着安茹的走狗们冲杀。


安妮整理着衣服,看向树丛的尽头,德国佣兵们正在紧张的夜巡,显然沃尔夫冈已经收到了消息,安排了新的一天到来之前的防务。宴会结束了,命运从舞台上取下了丰饶之角,重新放上了号令的海螺。


「他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和我一起回去,我的营帐还有不少位置,我可以给你架上一块屏风,如果你需要的话。」


有一句没一句,两人重新回到了军营门前,却发现气氛紧张的让人诧异。


「发生了什么了?」


「尊敬的殿下,」在放哨的士兵叽叽咕咕了一阵之后,阿尔布雷希特被叫了过来,他满头大汗,眼睛充血,身上的盔甲在一路上嘎吱作响,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大人,我们在防止夜袭,沃尔夫冈大人突然病倒了,已经昏迷,医生已经处理了伤口,正在用香料灌肠,但是恐怕……效果不那么令人满意。」


「病倒?病倒还有伤口?」


「是的,你们出去的几个小时里,我们继续宴会,公爵大人吃得很开心,也喝了很多好酒,我们都准备好明天让那个娘炮抱头鼠窜。但是在几十分钟之前,即将就寝的沃尔夫冈公爵昏倒在营帐里,一头撞向了桌子,我们已经严格的封锁了消息,所以只有我才能放你进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用拉丁文说的,几乎是刻意的让周围所有人无法听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明晚还没有醒过来,我们可能就要把随军牧师送进大帐了。」


萨克森的莫里斯亲王:第二次施马尔卡登战争的主要策划者,成功的扭转了皇帝对新教诸侯的压制,最后战死在西弗斯豪森。


西弗斯豪森战役:第二次施马尔卡登战争的关键战役,也是整个宗教战争期间下萨克森境内最血腥的战斗,数十位帝国诸侯和贵族,一大批军官战死,包括了新教联盟的领袖,萨克森的莫里斯亲王(重伤后很快不治)。战败后的皇帝不得不接受新教贵族权力的扩展。


敕令骑士:compagnie d'ordonnance中世纪晚期法国建立的一只常备军队,最早为骑兵,后期也有弓箭手等步兵,17世纪后逐渐被宪兵队取代


加布里埃尔:指蒙哥马利伯爵,一位有苏格兰血统的胡格诺贵族,和亨利关系密切,在孔代去世后护送胡安娜女王回到拉罗谢尔。其最著名的事迹是作为国王的苏格兰卫队队长,在一次骑马决斗失手干掉了国王亨利二世。


亨利四世的联姻:从1568起,黑太后就不断的施压亨利的母亲胡安娜·达尔布雷,要求亨利和她的女儿玛格丽特订婚,他们的婚姻也就是后续著名的圣巴托洛缪屠杀的契机。


玛格丽特·德·瓦卢瓦:黑太后的女儿,亨利的第一个王后,常被时人称作玛戈王后。在和亨利订婚后被抓到和吉斯公爵私通(但是大量资料显示她本身就公开的喜欢吉斯公爵),被暴怒的母亲关了禁闭。相比于亨利,她是一个真正的巴黎人,热衷艺术和时尚,赞助艺术家和文化人士,同样,生活作风也非常自由。据说她和亨利从未同房,因此也没有子嗣。


奥尔良女士:指贞德。


游骑兵队和孔代的绯闻:黑太后的侍女伊丽莎白·迪·里摩伊曾经在太后的安排下,勾引孔代公爵,并且在两年后产下了一个私生子(1564),让孔代公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舆论极为被动。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