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台

「你能想象的最华丽的宫殿,加上一群故作高贵的血族——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太多的品尝过权力的滋味,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全部回忆。具体的内容,我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破碎的片段,这件事情与过去四百年的波澜壮阔比起来,实在太过于无趣。」

 

「你对亲王安排的华丽亮相的回忆也太过惨淡了。我很难想象被当做公主的追捧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们和人类的社会别无二致,只是一个更滑稽的倒影,我们在背叛的轮舞中不断旋转,仿佛生活在一个天堂。莎士比亚认为维罗纳的罪恶之城里,身在天堂,心在地狱。可是,我们早已经失去灵魂,也就不再恐惧地狱,这意味着道德的失效——无论是圣洁还是肮脏,都只是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方式,会毫无顾忌的出现在同类的面前。不过公平的说,弗朗索瓦确实也为了这件事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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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维罗妮卡的说法,这里曾经属于海军上将科利尼,不过这个最虔诚的胡格诺教徒显然确定在巴黎并不安全,无论是性命还是财产,于是在一层一层的虚假的交易之后,这里成了纳瓦拉的女王胡安娜的地产。


这里被改建的符合一个女王应有的地位,巨大的吊灯和烛台,打通房间的大厅,来自亚平宁的雕塑和翡冷翠的家具,以及属于国王排场的巨大长桌和银质餐具。


弗朗索瓦作为波旁家族的盟友,自然不请自来又理直气壮的笑纳了这份大礼。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抬起头,但是不要直视他们,这并不是出于尊重,而是直视一些人的眼睛可能会被操弄,成为一个提线木偶,我会很难办,弗朗索瓦也会很难堪。」直到最后一刻,维奥莱塔还在安妮的身边,反复解释着王庭的规矩和要点,「虽然你早晚有一天会加入我们的行列,但是目前你还是肉体凡胎,太容易遇到危险,被操控或者被羞辱。遇到麻烦的时候,只要看向我,再点点头,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围。」


「我认识你一百多年,你何时如此悉心照料过别人?」


「维罗妮卡,你知道为什么你至今都不太讨喜吗?如果你还觉得自己能够像人一样思考,就想想家人之间的叮嘱为什么会让你听起来觉得乏味和痛苦。」维罗妮卡挨了紫色瞳孔的少女一个白眼之后,苦笑着摸了摸身上的全套骑士板甲,提前进入了会场。


「尽管过去的爱之王庭已经坍塌,但是这里依然属于骑士和淑女,维永亲王坚持用爱与激情来统治——尽管他的铁拳毫不留情。只要你举止得体,男人们都会尽可能的保持绅士。」


她再一次拍了拍少女的面颊,不满的看了看手上沾满的威尼斯白铅粉。


「下次少用点这玩意,你还没被吸干最后一滴血,没必要把脸色变得和大部分亲族一样苍白。」


「嗯!」


维奥莱塔满意的看着精神饱满的安妮,回到了宴会大厅,把牵着少女出场的机会留给了穿着骑士盔甲的维罗妮卡。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放心不下「一个天真的乡下笨蛋被那些目光如狼的老猎人们」牵着手,担心她还没有弄清楚如何行礼,就被迫学会了如何扭动腰肢迎合那些唐璜们的欲望。


但是在镶嵌着金色丝线的蕾丝长裙之下,少女的双腿正在微微地颤抖。当然,她知道礼节与规矩,但是她熟悉的最大的场面,不过是一个能坐满几十个人的酒馆,以及一些说着家长里短和不体面的段子的邻居大叔们罢了。


她被盛装打扮的像一个公主,但安妮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湖里被捞出来的鱼,正在烈日的炙烤下大口的喘气。仅仅靠着作为看板娘生涯训练出来的最后一丝体面,挣扎着保持着「看起来」的信心满满。


她在雕花的大门后聆听大厅里弗朗索瓦用繁复的韵脚说着符合气氛的场面话,他赞美巴黎的同僚,称赞侍者的美貌,然后不忘了攻击两句耶稣会和哈布斯堡的阴谋,然后画风一转暗示这些天主教徒早已经成了西班牙魔宴们的提线木偶。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诗人酒后的评论国王和众神,空洞无物又辛辣无比。


「最后一次,记住,你是亲王的人,即使面对他们中最高贵的存在,也可以不必低头。」维罗妮卡悄悄地牵住了她掩盖在袖口下的手,她短发的侧脸在烛光下照在安妮眼里,让她感觉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


直到大门打开,她才如梦初醒,重新摆出扑克脸,在维罗妮卡的牵引下进入了会场。


一张巨大的圆桌摆放在宽阔的大厅中间,弗朗索瓦显然有意无意的在模仿着百年前才开始流行的亚瑟王的传说,他身穿蓝白色的外套站在长桌的尽头,而各个氏族的显贵们则按照次序坐在圆桌的两侧。吟游诗人们扮演了乐队的角色,正在吹打着欢乐的舞曲,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灯火中找到了一片自己的位置,给这一片火热的场景降低了些许温度。


随着维罗妮卡牵着安妮进入会场,吟游诗人们尽可能的用长笛和鲁特琴演奏起庄严的片段,不过这些显然只适合用来弹唱诙谐曲目的乐器在手鼓的伴奏下,有一种不伦不类的诙谐感。安妮本想在脑海中思考某些优雅地形容词,却总是想起酒馆里乡民们的说法:这简直像是在弥撒的现场放了一个响屁。


「我本该找一台管风琴来伴奏。」弗朗索瓦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在少女走近圆桌之后,叫停了吟游诗人们的演奏。「但是胡格诺们就在城墙外面,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宴会的好时候。」


「正如各位所看到的,我们的长桌上会迎来一个新的人,她侍奉于我的宏伟计划,终有一日会加入我们的行列。」


他严肃的推介只持续了几句话,很快就变成了从评论身材到讨论面容的放荡言辞。


「我知道,你们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的脸,也许还有一些人带着醋意看着前胸和臀部,但是在你们已经长久死去的肉体爆发出再一次的欲望之前,想想我的铁拳,这一定很有助于降低罪恶的欲望。好了,现在是属于舞蹈和音乐的时刻,我可不想安妮的第一次亮相变成一场沉默的独角戏。骑士们,你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对吧?」


伴随着他轻佻的结尾,吟游诗人们再一次临时客串起了乐队,再次弹奏起欢乐的小调。


维奥莱塔在亲王的身侧,笑着看向了少女,用无声的唇语呼唤着她。


「快点过来,属于你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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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经历说实话有些让人脸红心跳,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如此。

 

它像是梦境中闪闪发光的肥皂泡,那些午夜的显贵们用优雅的语调向一个来自国土几乎最南端的乡下少女问好,并且谦逊的介绍自己,几乎可以满足每一寸虚荣小小领域。

 

有时候我也希望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仿佛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公主,而不是眼前只有唐吉坷德的杜尔西内娅。他们在暮色下确实地位高贵,在得体的装扮下也的确让人惊艳。

 

约阿希姆·冯·诺依曼是梵卓的领袖,尽管在法兰西,梵卓们不再是绝对的王者,但是他们依然备受尊敬,体面的扮演着骑士的角色。他的身形看起来像一个受过训练的国土佣仆,健壮有力,面孔一样像是刀削一样棱角分明。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德意志人,似乎是为了证明哈德施塔特作为密盟的领袖在这里依然有着足够的影响力,他与自己的德意志主子一样,少有花哨的言辞,更青睐用行动博取关注。

 

杰弗里则是带着苦涩的表情,他明显感觉到维奥莱塔的情感世界因为自己的出现有了一些波动,这个有着一头卷发的希腊将军僵硬的行礼,轻吻手背,然后体面的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掩盖了他的焦虑。

 

显然维永很享受他的焦虑,甚至有意在助推这一点,他甚至会怂恿维奥莱塔做出更激进的举动,这个愉悦犯总是很乐意看到别人尴尬的模样。

 

「你不光启发了我认识自己,也完全有能力启发一下自己,认识内心的渴望。」

 

不得不说,我承认他在某些时候糟透了,如果放在现在的话,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英俊的面孔,我绝对想对着他的鼻子给他来一拳。

 

诺斯费拉图的长老内马赫女巫从不出席,她的代表泽里奥斯像大理石雕塑一样苍白,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手指来来回回在桌布上画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诺斯费拉图氏族总是丑陋的,他既没有腐烂的面孔,也没有流脓的皮肤,但是非人的岩石肤色同样令人感到不适。

 

他笑着说诺斯费拉图总被称为老鼠,但他是一只善于修筑洞穴的老鼠——也许应该叫土拨鼠。整个巴黎地下纵横交错的隧道,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睿摩尔同样只有代表,他们的政治模式就像某种跨国公司,每一个分公司有一个负责人,这样的人一共有七个——他们管这叫做内环,而负责西欧的巫师格里姆格罗斯把总部放在了罗马。

 

他曾经攻陷了强大的赫尔墨斯教团的重镇迷雾峰,让凡人法师在和睿摩尔家族的大战中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大亏。他被称作背叛者,或者迷雾峰的杀手。

 

如果放在现在作类比,也许这是一个像伏地魔一样令人不安的角色,但是他不光有鼻子,还有看起来像斯内普的可靠的脸。

 

作为恶名在外的格里姆格罗斯的代表,裹在巫师长袍里的丽安娜摄政看起来则缺乏攻击性,她像是有着数个半大熊孩子的母亲,用一种温和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

 

如果说维奥莉卡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随时准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击中靶心,那巴黎的摄政就像是塞纳河的平静水流,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藏着的是克拉肯还是利维坦。

 

她的学徒让她母亲的定位更有说服力,塔尼亚像是社交超人,吸血鬼会被阳光吞噬,而如果健谈和友善能让人发光,她就会把整个屋子里几乎所有人烧成灰。而这会,她正在和索菲安妮互相开玩笑,她随手从帽子里取出两只兔子,逗得索菲安妮在扇面之后露齿轻笑。

 

她经常不安分的到处走来走去,和每个人谈笑风生,也有的时候会跳进吟游诗人之中,一起吹拉弹唱,让身上华丽的裙子看起来更像是束缚,她有一头好看的栗色长发,如果不说话的话,绝对像是个娴静的美人。不过这个闹腾的学徒总是对摄政服服帖帖,简直不能像是母女了。

 

不过维罗妮卡说如果用血族的世代计算,用曾孙女形容都显得不合适。

 

至于亲王的另一只手边是他口中的灰烬祭司,手持牧人的手杖的年轻人,像那些在洞穴或者沙漠里苦修士的长袍在他灿烂的金发和先知般的面孔下也显得格外的神圣。

 

「这是神圣的先驱,也是我们的先知,他是巴黎真正的原住民,但是现在已经选择在流浪中传播末日的预言,他会停留一段时间,但不会很久。」

 

「我是一位先知。我为愚昧邪恶之人带来混乱与不安。我并非该隐子民的合适君王,亦非人类灵魂的合适牧羊人。」他露出圣者的笑容,却说着半懂不懂的令人恐惧的话,直到今天,这位名声已经如同白日一般显赫的先知,依然在追寻着从未到来的末日。

 

最后是维罗妮卡,这位布鲁赫氏族的红人正在自己的身侧,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族长身后那些投来觊觎视线的面孔,显然那些野心勃勃的各个氏族的年轻人们会把我这个被亲王庇护的凡人视作王庭里的某种奖品——如果他们能拿到手的话,亲王一定会派下什么赏赐。他们把保护当做了某种战利品的同义词。

 

而维罗妮卡的表情和摁在剑柄上的手则明确的告诉每一个人,轻举妄动的下场是什么。

 

「尤其是你,让-巴蒂斯特,」她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孽缘。「对一个享乐主义者来说,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简直是毒药,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插进自己的口袋。」

 

这个并不英俊但是穿着几乎是全场仅次于亲王的华服的男人像是放弃了一样高举双手,他站在维永亲王的身后,自称「诚实的掮客」。而众所周知,未来还会有一个人自称诚实的掮客,而他最擅长的事情是篡改电报和外交欺骗。

 

直到日后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殷勤又多么危险的存在,一条享乐主义的毒蛇。他和维罗妮卡当时还是挚友,而后来他们会成为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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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还喜欢这一切。」


在宾客们去了别厅,享受鲜血的盛宴之后,弗朗索瓦·维永,这个愉悦犯亲王显然对安妮还有别的话要说。


「我知道你和其他少女一样,都希望自己有一个英俊的骑士来到面前,跪在地上,最好一只手拿着巨龙的脑袋,一只手拿着玫瑰,宣示永恒的爱情,」他带着愉快的笑容看向了气氛热烈的正在宴会的客人的房间,「现在你有一个选择的权力,我会让其中一个人成为你的骑士,就像过去这个爱之法庭做的一样,骑士和淑女立下誓约——」


「——你只是想看戏,然后再写出匿名的讽刺诗罢了。」


维罗妮卡翻了一个白眼,看向这位强大的亲王,「你显然还没打算让她只在晚上活动。」


「你的话语有一定的智慧,但不多,但是如果你闭上嘴,我会更感谢诸神赐予我们的片刻宁静。」


嫌弃的看了维罗妮卡一眼后,很快亲王再一次把目光转了过来,「当然,你还有额外的事情要忙,不过凡人在脆弱的午夜总需要一个骑士在侧,否则即使是一只刚刚被初拥的小鬼也能扭断你的脖子,那样的话我会很难办。」


「你又是舍不得把鲜花交到骑士手里,不如自己握着——」


「——感谢你的建议,维罗妮卡,你可以出去了。」


看着远去的人影,弗朗索瓦无奈的笑了起来,「她的话倒是没错,不过总能用一种让人恼怒的方式说出口。我的确不打算把你交给杰弗里或者与约阿希姆,这两个是饿狼,而我相信你和先知或者那只沉迷于自己欲望中的老鼠短期内也谈不来,他们也许有用,但是需要时间慢慢接触,才能透过冰层感受到一丝水下的激流。」


「所以?」安妮歪着头看着她的庇护人。


「维罗妮卡虽然有时候有着布鲁赫不讨喜的性格,但是足够可靠,只要我愿意付出一点人情,她会是一个强大的护卫。丽安娜是强大一个强大的女巫,也乐于扮演监护人或者母亲的角色。索菲安妮,我的哈比,也是一个可靠的角色,她是一个有趣的关系编织者,塔尼亚也是一个可选项——」


「谁刚刚说要善于发现自己的内心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维奥莱塔已经慵懒的倚靠在了门的一侧,手里端着一个装满了暗红色液体的酒杯,「还是说,你把自己的子嗣排除在外了?」


「杰弗里会心碎的,我的笔都不忍心戳破他的痴心。」


「大部分人只想和我睡一晚,杰弗里也许是每晚,但是安妮不一样,这是我的妹妹,如果你不打算初拥那就交给我怎么样。」


「你怎么开始突然开始玩起过家家的游戏了?」维永站了起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维奥莱塔,「你曾经是巴黎最好的演员,现在希望扮演一个姐姐了?」


「也许吧,但是有什么不好呢?我是认真的,你觉得是我的剑术不够精湛,还是我的见识不如你推荐的任何一个候选人呢?」


维永终于放弃似的举起了双手,他拿起了桌子上的权杖,走向了众人欢聚的别厅,「那就按你的心意吧,不过别做傻事,她在白天能做的事情,和你在晚上能做的事情一样重要,否则也轮不到你提什么初拥的话题。」


唯有此时他严肃的不像玩笑。


注:

胡安娜三世:纳瓦拉的女王,胡格诺派的领袖,亨利四世的母亲,按照历史记载她是一个虔诚而善良的好人,对亨利的性格影响极大。


睿摩尔内环:简单地说,在族长睿摩尔本人之下,有一个七人议会的每一个人会分别负责一个地区,在睿摩尔本人陷入蛰眠之后,这个内环实际上控制了整个氏族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享有最高的决定权。


泽里奥斯:Wod官方设定的人物之一,巴黎地下的建筑师,未来也会在北美建设同样复杂的地道。


阿纳托利:WOD官方故事中的核心人物之一,阿纳托尔出生于巴黎的蓝月之夜,身为城防指挥官的长子。追寻末日预言的莫卡维氏族的先知。生前虔诚,死后则是一位狂热的宗教信徒,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曾目睹过地狱的景象。


索菲安妮:WOD官方设定中的人物,在大革命之后的岁月中成为了一段女同故事的主角。


让-巴蒂斯特:WOD官方设定中的人物,和维罗妮卡同住在拉丁区,是一个赛特追随者,但是比起正统的赛特信仰,他更喜欢声色犬马的享乐活动。在凡人时代,他醉醺醺的参加了十字军东征,一路上沉迷于各种邪说异端和声色犬马,相信反正到了东方教皇会宽恕所有的堕落行为。在被初拥后,受命保护一个墨西拿的赛特神庙,但是被袭击一次之后立刻选择了跑路,回到了巴黎。


诚实的掮客:指俾斯麦在柏林会议前的自称。


哈比:Harpy,传达亲王指示的血族,往往相当于私人助理和传令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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