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15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我的单人寝室里却仿佛已提前进入了深夜，弥漫着一种沉重得化不开的焦虑。

「蕾娜！你疯了吗？！怎么能答应那种条件！」

安娜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火红的短发几乎要炸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担忧与愤怒，

「科维那个混蛋明显是设好了圈套等你跳！他的剑术在年级里是排得上号的，而且他绝对会在对决里下黑手！还有那个恶心的赌约……不行！绝对不行！」

我坐在床沿，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安娜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锤子敲打在我心上，我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我知道，安娜。」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晴君被他那样欺负，更不能让他以为我们怕了他，以后变本加厉。」

「可是……」

安娜猛地停下脚步，蹲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急切，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告诉导师，或者……或者我让我家里……」

「没用的，安娜。」

我摇了摇头，打断她，

「科维说得对，奥斯汀家族的影响力……普通的举报恐怕难以动摇他。而且，这关乎尊严。不仅仅是我和晴君的，也是我们小队的。如果连这种挑衅都不敢接下，我们以后在学院里恐怕真的寸步难行。」

安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力地坐到我身边，将头靠在我肩膀上。

「笨蛋蕾娜……你要是输了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也正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漩涡。

送走忧心忡忡的安娜后，寝室彻底安静下来。窗外，月色清冷，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明天……对决科维。

坦白说，我毫无把握。我的剑术技巧固然精妙，足以在短时间内压制他，但体力的致命短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旦陷入持久战，败北几乎是必然。科维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一定会想办法消耗我，拖垮我。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哪怕只是稍微提升一点点胜算？

一个被我自己刻意压抑、几乎要被遗忘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幽浮的磷火，再次闪烁起来——

神圣力。

我，作为圣女的转生，体内是否还残存着哪怕一丝一毫，那种能够创造奇迹的力量？

自从转生后，我刻意回避着与过去相关的一切，包括这曾经与我融为一体的力量。我害怕被发现，害怕重蹈覆辙，只想作为一名普通的剑士活下去。甚至之前几次危险的尝试，也都浅尝辄止，更多的是在探索其强化肉体的可能性，而非呼唤其本源。

但此刻，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我盘膝坐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摒弃所有杂念。闭上眼睛，意识缓缓沉入体内，如同前世无数次祈祷时那样，努力去感知、去呼唤那份本应存在于灵魂深处的温暖光流。

寂静……

虚无……

意识在空旷的黑暗中漫游，却捕捉不到任何熟悉的回应。那片曾经如同太阳般照耀着我灵魂的「源泉」，如今仿佛彻底干涸、沉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冰冷。

「拜托……回应我……」

我在心中无声地祈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脑海中闪过晴君被欺凌时倔强而屈辱的眼神，闪过安娜担忧的面容，闪过科维那令人作呕的淫笑，以及……那个我绝对无法接受的赌约结局。

焦急、不甘、恐惧……种种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反而让那本就微弱的感知变得更加混乱。

为什么不行？

难道转生之后，这份力量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还是说……女神大人，您已经不再眷顾我这个逃离了职责的、不称职的圣女？

一种深切的绝望开始蔓延。如果连这最后的希望之火都熄灭了，那明天……

不！不能放弃！

我咬紧牙关，几乎将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凝聚起来，像一根细针，不顾一切地刺向那片意识海中最深的黑暗，发出无声的呐喊——

给我……醒来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我精神即将耗尽，意识快要涣散的边缘，在那片绝对的虚无深处，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摇曳了一下般，渗出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

它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绝，带着一种近乎枯竭的疲惫感，缓慢地、艰难地，顺着我的意念引导，流淌向我的四肢百骸。

成功了？

不，这甚至谈不上成功。

这丝力量，太微弱了。别说与前世那浩瀚如海的神圣力相比，就算是与普通神殿里那些最低阶的修女平日里积累的圣力相比，也远远不如。它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中最后几滴水珠，所能带来的强化效果，微乎其微。大概……只能让我挥剑的手臂，在极限状态下，多支撑那么一两秒？或者让疲惫的双腿，多迈出半步？

杯水车薪。

但……这终究是一线希望。是黑暗中，我自己亲手抓住的，唯一的一缕微光。

我缓缓睁开眼睛，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强烈的精神透支感让我头晕目眩。摊开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暖意。

只有这么一点吗……

我苦笑着，感受着体内那依旧沉重疲惫的肌肉。

凭借着这个，明天……真的能赢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

我将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神圣力小心翼翼地收敛在体内，如同守护着最后的火种。然后，躺了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明天，第三训练场。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站在那里，挥出手中的剑。

为了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也为了……不再重复前世那种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无力。

夜色深沉，决战前的不安与微弱的希望，在我心中交织、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