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跟你說話你在充什麼愣?」陳安不爽地舉起鐵鞭,扛在肩上輕敲著脖子,擺出準備痛打一頓的狠戾架勢。「我們跟翠甸拼得你死我活,打到現在快要結束了。你小子倒會算計,穿件仿冒制服假扮捕快,趁機跑來撿便宜啊──?」他拉長尾音,語氣暴躁。
吳澈拉回注意力,卻見對方面目猙獰,挾帶壓迫氣勢寸寸逼近。那桿輕敲脖子的粗硬鐵鞭,彷如不定時炸彈,隨時狠敲下來。
他緊張戒備退開半步,從懷裡掏出一塊雕鑿精緻的銅質令牌,說:「看清楚,有證牌為憑。我不是假扮的。」
陳安一聽,伸長脖子,皺眉詳端吳澈指尖上的長方令牌。
「菜雞吳,杜家有條幹部魚要溜走了,這次我提點你,下回你得靠自己嘍。」纏足布突然出聲說話:「抓到他,你業績點數起碼增添三點。如此一來,你升官加薪、開放更高權限的康莊大道,就妥妥踏出第一步了。」
纏足步說完,自動打開掃描系統,啟用夜視模式。
一股沁涼,從吸附吳澈胸口上的小小鬚盤滲膚而進,沿著頸臂神經叢流傳上來,遞入眼球。
他眨了眨涼潤雙目,驀見昏燈暗街和兩旁聳立的黑魆樓房,平添無數個螢光人形。一個個由繁複三維線條所組成的螢光人形。
他看到陳安後面、一開始現身走出來的那間陶瓷工坊,仍隱藏一個藍條軀體紅點人。此人貼著工坊牆壁,躲在破瓦屋簷下的漆黑陰影內,靜靜地斂音行走,朝坊側一道狹窄小路慢慢推進。那人的立體螢光線條,在一片濃濃黑影裡顯得非常刺眼。其人身畔彈出一框檔案攔:
『基本資料:柳閔權,三十歲,堰郡黎漫人士,綽號「邊緣人」、「流浪香腸」、「香腸哥」。平時以烤香腸為業,沒有固定攤點──實際身份為杜家鎮東策士,屬中上階層、專司打擊他幫產業的謀務幹部。
當前(健康)武力評估:丙,二十......此人力量低你一籌,令你感到無比優越。
全力以赴的武力值:丙,二十五......你持續優越中──
強項:暗藏在口袋裡的一把短竹籤......你旁邊是誰?──咻!!
弱點:「你的袁寡婦被人追走了,感覺怎麼樣?」......這句話估計三、五個月後失效,要用請趁早。
個人簡介:無犯罪紀錄,存在感很低──近年徘徊在城東盛碩路六十三號的四合院附近做生意,努力追求一名喪夫四年的袁姓女子。該女子身材珠圓玉潤、風韻猶存,圓臉朱唇綴上一雙柔靜含蓄的柳葉眸子。
臥底報告:陳安所有行動皆為柳閔權指示,酒醉闖小學的事件除外。』
吳澈不知檔案裡那些奇怪註解是誰作的,他覺得應該跟纏足布脫不了關係。
「你拿塊加工過的廢銅爛鐵就想唬弄我們?」陳安驗完證牌,忽爾大聲嚷嚷,指著吳澈說道:「各位來看看,這蠢貨隨便造個牌子就宣稱是捕快,打算空手套白狼!」
街上撂倒敵手的杜家幫眾,聞言,紛紛聚集過來。
人們逐漸圍攏吳澈,擋住他視線,遮住柳閔權一半身形。
吳澈眼看那人快要摸到工坊牆邊,鑽進小路,失去蹤影。他趕忙舉掌警告:「你們幹什麼,不知襲擊執法人員是重罪嗎。」
「法什麼玩意啦,還裝?」陳安左臂向前一揮,對其他人喊道:「把他操到乒乒乓乓!」
周遭表情猙獰凶狠的牛鬼蛇神,僅管滿臉血汙、衣褲多處破損又呼吸紊亂喘個不停,但仍拖著渾身帶傷的軀體,抓著武器肩併著肩,徐徐攏靠過來。
吳澈精神一繃緊,掌面不由自主地一握。手套背面浮起的三層徽章,急遽錯盤渦旋,猶若盛大開幕的絨毛煙花,全方位密集濺射。大批流動如潮的玉紋晶針群,甫出管口後便以蝌蚪搖擺的鑽泳形式紛飛流竄「嗖嗖嗖嗖嗖」......
在那短暫四秒光陰裏──
陳安堅定不移的指人手臂上,驀然插中五根短針。他揚起鐵鞭正要大力揮下的青筋右腕,從腕到肩,沿途紮入六支。他身上穿的鉚釘護臂與鋼片殘甲,輕易被穿透,如空心劣質品般的薄弱不堪。
陳安身旁的鋼劍男與橫刀男,咽喉跟胸口分別插中了數枚麻醉針。二人雙雙僵硬地往前傾,如海底漫步那樣緩緩、緩緩撲街。
站在陳安身後的四名漢子,及更後方貼牆偷跑的柳閔權,一樣統統獲獎。
在那短暫四秒光陰裏──
吳澈右邊。當鋪那邊的激鬥還未打完,因此僅有三人圍堵過來。飛針暴射當下,三人眼前一花即刻中招。剩餘穿隙透出的幾十根流針,逕自飆向當鋪。
吳澈左邊比較多人,累積兩排略厚人牆。數量不影響結局,一波就奪走他們的肉體控制權。在他們意識仍停留於「動手圍毆」的念頭下,迅速麻痺他們軀幹。他們舉拳、舉劍、舉武器的精壯胳膊,瞬間與腦袋斷線失聯......
有個內功二流極階、傷勢不重的杜家刀客,佇足人牆外圍觀察形勢。他看到吳澈手套真能射出一群稠密飛針,立馬轉身拔腿狂奔,跑沒三步被追上。他雖是負傷,但還有傾力一拼的能耐。
他橫起雪亮長刀,扭頭反手一揮、甩放一記凌厲刀氣,迎上啣尾追擊的六支飛針。
刀氣、飛針,兩者悍然碰撞。
「噗砰」聲中炸出一團膨漲空球,隨即爆開一波陣風。
阻擊得逞,刀客不禁欣喜獰笑。一回頭,卻忽感肚緣一片麻木麻木、徹底喪失知覺,跟死皮一樣使勁掐捏都沒感覺。他提膝跨步的飛掠姿態,開始僵硬下墜,身子趨向前俯,隨即扑街滑土,蹭他一臉血線擦挫傷且動彈不得。
那短暫四秒光陰裏──
吳澈後方。老王不知背後搭擋已逕自握拳,他肅容持刀正與兩名使劍瘦漢對峙著。數十根蝌泳疾針,瞬間繞過他肩畔,迴一個大拐彎並分化出三股針流。一股戳進使劍漢子二人組的頸後。一股往上射去,沒入「杜邦地產」前院牆外的樟樹樹冠裡,冠上茂密葉叢抖擻了一下,掉落一個手握鐵撬的埋伏男。此人兵器早已報廢,遂從一家修繕工具店摸來一桿鐵撬充作武器。
「杜邦地產」院內暗藏一個半截埋入牆洞裡詐死的蜥蜴戰士,在聽得人群聲音轉移至小巷口時,牠便涉過牆邊一片蔥綠覆地的百里香花圃,攀上牆頭、快要翻越脫逃之際,背部突然有數支細微尖物穿破鱗甲、深插入體......麻木感迅速擴散,隨後牠就歪腰軟倒,僅剩雙目能轉動。
牠仰躺花圃上,望著漸漸轉黑的天空夜幕,腦海塞滿「????」疑問。
※
「靠,這東西可真牛。」吳澈見人數眾多的包圍網,眨眼功夫就全擺平了。他張大眼睛,盯著追魂手套說:「這玩意下班後可以帶回去保管嗎?」
纏足布語重心長:「公器私用本是禁止。不過,若你有心拉抬我對你的好感值......」
「好,我知道了。後面請省略。」吳澈打斷纏足布的話癆,問道:「接下來呢?」
俯趴在地、頭偏一邊的陳安,吐氣吹開塵土粉末,憤恨不甘的撂下狠話:「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收割王......總有一天......」
「還能說話?」老王走來,將手套切換成單發模式,伸掌對準陳安右臉頰,猛然一握說道:「請你吃一針,教你安份點。」
「下次開火前,先吱個聲。」老王拍拍吳澈肩膀,說道:「我去排查這一帶,看看有沒有反偵秘室。你盯緊他們。」語畢,邁步朝陶瓷工坊走去。
吳澈點點頭。環顧四周癱倒一片的杜家幫眾,一邊嘀咕:「纏足布,他們怎麼辦,要一個一個上銬?」
「等囚車開過來,把他們夾上車就結束了。杜邦地產院子裡的蜥蜴人自然不會落下,現代囚車的掃描功能做得不錯。要是換做以前的古早年代──那得用上不少人員,挨家挨戶逐個兒盤查。我是不會累,可你們就......」纏足布開始裹腳嘮叨。
「啥!這樣就結束了?」吳澈大訝插話:「這麼快?」
「你當這案件是軒川郡數十年前的『蠱屍之亂』啊?──傳染力極強的蠱肉喪屍滿街走,餵人蠱肉或是與人肌膚相貼,藉此擴大感染。倖存者們需要收集一堆開門鑰匙、毀牆器具、機械零件等大小工具才有機會活下去,還要破解逃生地道中的層層機關......」纏足布連串說著:「你個嫩菜雞,毛都沒長齊就想玩重大案件。等你資歷熬過『熟雞』、『老雞』,到達『老司機』開通更多權限再說吧。」
「這資歷名稱是誰訂的?」吳澈眉宇緊鎖。
「我。」纏足布說。
「那以後再說吧。」吳澈不執著於此,專心監視遍地躺漢。
不久,數輛機動囚車趕至,將街上躺倒一地的負傷癱漢夾娃娃式提抓起來,一股腦兒往車廂裏塞,塞得滿滿當當,汗酸味、血腥味、什麼味充斥整台廂房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