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疗养院过的第一夜,比想象中安稳。不过,今天醒来时,还是有些恍惚。
陌生的房间,从陌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还有空气里那股旧木头混着花香的气味,我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汐见町疗养院。
说起来多少有点微妙。
说是绝症,但对我来说依然没有什么实感。身体和过去十几年也没什么不同。照镜子时,看见的也还是熟悉的自己,只是心里多了那几个模煳的字眼。要说难以置信,好像又谈不上。就像医生说的,症状不会马上显现,只是某些部分在一点点被时间侵蚀。
倒不如说,这种感觉甚至比不上昨天行李箱卡在门缝时的尴尬和慌张。
早晨,纱奈小姐准时敲门进来,为我做了例行的检查。量体温、血压,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她记录数据时,笔尖在板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语气始终温柔。
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她笑着说:「今天可以随意活动,不过不要太勉强。」
随后,她带我熟悉了一下疗养院的分布状况。
这里比想象中要大。走廊干净明亮,墙边挂着一些小镇风景的旧照片。主楼后面连着一个宽敞的回廊,通向食堂和活动室。
我顺着指示牌,先去了图书室。
图书室不大,但安静舒适。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阳光从东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沙发和桌子上。空气里混着纸张与木头的气息。几个人静静看书,没人抬头。
接着是那个小花园。不大,但打理得很精心,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虽然有些不在花期,但叶子随风摇动,看上去也很有生气。
除了医疗区略显冷清,其他地方更像是休闲区。
与其说这里是疗养院,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带着医疗区的度假村。
护士们不会一直跟着,只要遵守检查和规定,甚至可以外出。听到这点,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上午,我申请外出散步。纱奈小姐确认检查结果没问题,临走前递给我一个看起来像普通运动手环的东西,说这是实时监测身体状况的设备,带有定位功能。如果身体出现异常,数据会立刻传回疗养院。
我把它戴在左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有些不习惯。
走出疗养院大门时,阳光正好,风也不大。眼前的小镇安静而平和。
沿着坡道往下走,又回到了昨天那个小小的车站。白天看的更清楚了,那块写着「汐见町」的牌子依旧立在那里,漆已经有些剥落。候车亭里坐着一位老人,戴着帽子,眯着眼似乎在等车。我没有打扰他,只是笑着挥了挥手,他也笑着回应。
车站对面就是一条小小的商店街。不算长,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子,门上挂着帘。杂货店、理发店、小餐馆,一眼就能数得过来。
经过一家杂货店时,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正看着报纸。
我走了进去,打算买一瓶水。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和善:「没见过你呢,是新来的孩子吧?住在疗养院吗?」
我点了点头,她只是笑笑,一边找零给我,一边又塞给我一小包糖果:「慢慢习惯就好,这里虽然安静,但不会寂寞。糖果,就当我这个老太婆欢迎你的礼物吧,以后常来玩吧。」
我道过谢,拿着水和糖走了出来。糖纸是简单的玻璃纸,里面的糖果淡黄色,看起来很普通。
继续走。路过住宅区,住宅区大多是两层的小楼,院子里种着花或菜。风吹动晾晒的衣物,发出轻轻的摆动声。
再往前,是一个不大的公园。秋千、长椅、滑梯,几个孩子正在那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那种笑声有种奇妙的力量,让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坐在长椅上时,一个阿姨牵着狗走过来。狗摇着尾巴凑近,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阿姨笑着说:「这孩子很亲近人的,你可以摸摸它哦。」
我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毛发温热柔软。阿姨在我身边坐下,随意地和我聊了几句:「第一次见你呢,新来的吧?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笑着回答:「很好,很安静。」
绕了一圈,我又走回主街。街道干净,没有匆忙的脚步声,也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偶尔驶过的自行车和远处的海浪声。
这里的一切,都很慢,很安静。
我拆开那包糖,往嘴里放了一颗。是蜂蜜味的,很朴素,却很温和。
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微弱的光点静静闪烁着,忽然觉得,戴着它走在这条街上,并不算什么负担,反而像是一种安静的陪伴。
这里,好像真的可以好好「调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