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边的疗养院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缓缓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车门「嗤」一声打开,我拎着那个不算大的行李箱,走了下去。




下车的地方,是一座小小的车站,只有一块写着「汐见町」的车牌,和旁边几张颜色褪去的长椅。


四周很安静,唯有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的海浪声。


我提着行李箱站在原地,带着咸味的风吹过来,把刘海都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站——汐见町。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


一切的改变,要从那次在学校突然昏倒说起。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


各种各样的检查,报告单上写满了陌生的术语,虽然看不太懂,但也隐约明白——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医生们的语气很平静,却也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谨慎。


他们告诉我,我得了一种很少见的病。


名字想不起来,只记得他们说过,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最好是尽量放松,减少压力,安静休养。


听到这些,我并没有太惊讶。或许是因为从小身体就总会带来各种麻烦,对于「少见」这个词,我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父母开始替我四处寻找能静养的地方。有人提到这里——海边的汐见町。


空气湿润,生活节奏缓慢,适合调养。


医生也说,最好远离人多吵闹的地方,来这里「调整」,对我有好处。


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是治好,是尽量让日子过得舒服些,让时间拖得久一点。


也好,总比一直困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里强。


于是,我坐上了那趟公交车,来到了这里。




拖着行李箱走进「汐见町疗养院」的大门时,手心全是汗,行李箱的轮子还一不小心卡在了门口的石缝里,发出难听的声音,门厅里有人看了过来,让我一时有点尴尬。


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一路的颠簸把思绪也颠散了。


未来?太远了,看不清。




一位护士小姐迎面走来,微笑着向我自我介绍说她叫筱原纱奈。


她的声音柔和,步伐也很稳,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帮我拎过行李,带我沿着走廊慢慢走。


空气里有种不熟悉的、像是旧木头的气味。


走廊两边种了些花,风一吹,带来淡淡的香。


「这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很多,」纱奈小姐轻声说,「晚上还能听到海浪声呢。」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那样的声音,或许真的能让我睡得好一些。




房间在二楼,推开门时,我愣了一下。


比想象中更整洁宽敞,米色的墙,淡蓝色的窗帘。


靠窗的位置有一套桌椅,桌面干净整洁。


床铺在另一侧,洁白的床单铺得整整齐齐。


最让我在意的,是那扇窗户。


「就是这里了,澪小姐。」纱奈小姐的声音很轻,「有什么需要,按床头的铃就好。窗户对着院子,光线很好。」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行李箱轮子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了安静,和我自己的呼吸声。在这个陌生又整洁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走到窗边。窗框是深色木头做的,漆面有些地方已经磨白了,露出底下的木纹。我轻轻拉开窗帘,推开窗。


海风从半开的缝隙吹进来,带着咸咸的味道。


窗外,就是海。


不算特别开阔,被不远处的海岬和几栋矮房子框出一片灰蓝色的、微微起伏的画面。


视线拉近些,是疗养院的院子。


不大,但很干净。


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棵樱树。


这个季节没有花,树枝伸展着,像在安静地等着什么。




我打开行李箱。


里面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洗漱用品,最下面,是我那本硬壳的日记本。


深蓝色的封面,摸上去有点粗糙。


我把它拿出来,放在空荡荡的书桌上。


这里很陌生,却又不完全让人感到抗拒。


仿佛在提醒我,即便未来模糊不清,我也还有机会在这片小镇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拉开椅子坐下,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的轻响。


打开那支用了很久、墨水还剩一半的黑色水笔。笔尖悬在纸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窗外。


那片灰蓝色的海还在那里,安静地起伏着。


那棵樱树,光秃秃的树枝指向天空。一切都很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笔尖终于落下,在平纸面上留下第一道清晰的笔迹:


「希望在这里,能找到值得记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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