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 第二名轉生者


在腦中梳理完所知的情報後,威廉首先想到的相似案例就是名為艾溫雷伊.賽那羅斯的少年。


讓威廉如此判斷的共通點有幾項,一是偶爾會使用與聖國用語相似,意味不明的詞彙。二是於十至十二歲左右人格產生了極大的變化,其變化大到甚至讓其展現出與生長環境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這幾點。


可是自己的兒子身上發生異變,照理來說梅爾梅斯大公與其家族肯定是會第一個察覺,由其是少年那「反貴族」的思想,必然會引起梅爾梅斯一族的注目。再加上奧斯卡.梅爾梅斯至今那愚直的性格表現,威廉不認為銀髮少年擁有能騙過家族在內所有人的演技。


可至今梅爾梅斯大公仍將自己的兒子視為繼承人候補之一,那代表著身為親人的他們「接受」或者「完全不在乎」銀髮少年完全變了個人這件事。


「轉生者…那是什麼?請您務必告訴我,威廉大……」聽見陌生的名稱,蘇薇亞忍不住出聲詢問。

可是她在看見威廉臉上複雜的表情後,不禁猶豫了起來,糾結、苦惱以及平時難以見到的焦躁感出現在那張平時不顯情緒的臉上。那副厭惡且懊惱的表情間接告訴了她,轉生者這個稱呼對少年來說肯定是相當令他頭痛的存在。

        

就在威廉情緒逐漸浮躁的時候,埋首於鬆餅之間的黑暗精靈終於讓臉離開盤子,以滿臉果醬的模樣開口:『威廉愛操心的老毛病又來了…只不過是個轉生者的小鬼頭,有什麼好擔心的?又弱又蠢,看起來還笨笨的,放心吧~這個小鬼頭跟那個金毛猴子相比沒什麼危險性,放著不管也沒關係的。』


威廉知道夏綠蒂能夠讀取他的心思,對他周遭的人物與發生的事情也瞭若指掌,自然也能明白轉生者艾溫雷伊讓他吃了多少苦頭。但是搭檔的話語讓少年有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精靈對「危險」的基準與定義,以及夏綠蒂那「知道一切」的口吻,這讓他心中的焦躁瞬間朝著疑惑轉變。


能夠讓精靈這樣擁有力量、沒有肉體、甚至不知會不會死亡的存在稱之為危險,那肯定是遠遠超出威廉想像的事情。


而為了證實心中的疑問,威廉故意維持著苦惱的表情向搭檔提問:「夏綠蒂,為什麼身為轉生者,奧斯卡.梅爾梅斯沒有艾溫雷伊危險?戰鬥能力?潛力?還是其他的理由?」


小黑貓非常自動地到威廉面前,讓搭檔替她擦擦臉,為了讓威廉不再深究那些好不容易被祂們埋藏的祕密,用起了少年自己的話語來說服他:『那是威廉不知道比較好的事情,威廉自己不是曾經說過嗎?很多事情在知道的瞬間就必須背負相應的責任。余認為威廉沒有承擔這種事情的必要,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汝報復那個小鬼有所幫助,就算是轉生者,在本質上也只是普通人類而已。』


「果然,既然夏綠蒂這麼說了,那麼奧斯卡.梅爾梅斯能確定是轉生者了。」聽見回答威廉臉上露出了狡猾的笑意,粗心的小黑貓忘記了對奧斯卡的轉生者身份只是處於懷疑階段,無自覺地替他證實了答案。


『嗚嗚……總…總之!威廉想要調查的話余不會阻止,但是余是不會告訴汝的!哼!』察覺到自己犯傻的黑暗大精靈發出了不甘的聲音,可又拿那壞心眼的少年沒轍,只好向他盤中的鬆餅再次展開進攻作為報復。


「或許夏綠蒂說得對,現在最優先的是工作,確實沒那個精力浪費在奧斯卡.梅爾梅斯身上。」在多少理解夏綠蒂的想法之後,威廉看著搭檔賭氣猛吃的模樣,臉上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些許。 自己那容易過度憂慮的缺點,光靠他自己總是很難去意識到,因此威廉在心中默默感激著搭檔的提醒。


「威廉大人~要是整理好想法了,能不能稍微說明一下?」被晾在一邊的翠髮少女向威廉表示了不滿,為了了解自己恐懼的真相,蘇薇亞對轉生者是什麼樣的存在產生了執著。甚至暗自打定主意,要是威廉不願意吐露,就要拿出「珍藏已久的映像晶球」威脅他說出所知的一切。


「抱歉,因為我自己得知轉生者的存在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要說明這些需要從武鬥會上艾溫雷伊.賽那羅斯的事情說起,這樣會花上不少時間,沒問題嗎?」


「好的,請您務必說得詳細些。要是時間不夠,晚上也還有很多時間。」


「不,晚上會有村民的「夜訪」活動,請務必跟其他人一起待在木屋裡,旅行中有得是談話的時間。話說在前頭,就算是開玩笑也絕對不要到帳篷區來,商會的部下們都會在外面守著。愛麗也是,乖乖跟學姐和蕾納蕾亞女士待在一起,當個乖孩子的話,到《古力諾斯》就買愛麗喜歡的東西當禮物。」

                                            

「啊啦~只要當乖孩子就能收到威廉大人的禮物嗎?那麼我要不要也當乖孩子呢?呵呵~說笑的,請不要露出那種嫌麻煩的臉,姑祖母那邊我會跟她說一聲的。」蘇薇亞知道這些地方村莊的習俗,並沒有對此感到意外,反而對黑髮少年的帳篷會不會有人造訪這點充滿興趣。


「唉……如果不是很貴的東西我可以考慮,請絕對不要過來。」變相被敲了一筆的勤儉少年嘆了起口氣,用滿是不情願的表情在心中默默向錢包裡的銀幣們道別。


在告知少女夜訪的事情後,威廉開始說起艾溫雷伊的事情。最初是輪迴轉生的說法,於另一個世界經歷人生的記憶,以及艾溫雷伊本人是轉生者的事情。接著他用自己的見解與視角敘述起艾溫雷伊平常異於常人的言行,還有那有別於王國居民的價值觀,唯一隱瞞的只有他用契約控制金髮少年的事情。


轉生者的問題一直是威廉的煩惱之一,只是除了夏綠蒂之外,他沒有任何對象能夠討論這件事,因此有蘇薇亞這樣頭腦聰慧的人能夠一起探討這件事,對他而言有著巨大的幫助。


就算蘇薇亞之間有著保密的契約作為保險,威廉還是斟酌著不透露過多的情報進行討論,要是暴露太多契約魔法是依照認知運作的細節,很可能讓「善解人意」的學姐找到鑽漏洞的方法。


雖然威廉也想與蘇薇亞討論另一個世界的社會形態與價值觀的關聯性,好方便辨認出其他轉生者。只是因為他對那個叫做「地球」的世界所知甚少,上次也沒能向金髮少年確認異世界的細節,只好暫且保留這個話題。


聽少年講述著轉生者這般常識外的存在,蘇薇亞秀麗的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褐色的眼眸散發著充滿懾人的光輝。求知慾、對未知的渴望、亦或是極欲早一刻克服恐懼的急切,少女試圖重新解讀奧斯卡.梅爾梅斯這個人。


要是能理解何為轉生者,理解奧斯卡這個人。她認為自己肯定能不再為面對銀髮少年感到害怕,也許還能找出打破領地困境的線索。


然而威廉目前所知的資訊僅限於艾溫雷伊.賽那羅斯個人,就算是蘇薇亞也沒辦法短時間內歸納出關於異世界人的共通特徵。這就像是明明知曉開寶箱的方法,卻因手邊的材料不足以打造出鑰匙,明明想要的答案近在咫尺卻無法取得,這令迫切得到解答的蘇薇亞倍感焦急。


看著學姐陷入了情緒之中,再次用叉子擺弄起盤中的點心,威廉出聲提醒道:「學姐不需要太心急,畢竟手邊的情報還太少,太鑽牛角尖容易進入誤區。而且這跟常見的陰謀策劃和勾心鬥角不一樣,前世記憶跟異世界這種只會出現在娛樂作品的東西,都我們以前完全無法想像的。」


意識到是自己太過心急,蘇薇亞的臉恢復了原本寧靜溫和的神情,向少年表示歉意道:「您說得對,抱歉,請讓我之後整理完想法再和您討論。」


兩人的討論告了一段落,略帶嚴肅的氣氛重新回到了點心時間的感覺,蘇薇亞也收斂好自身的情緒,享用起威廉替她切好的鬆餅。


見談話的氛圍緩和下來之後,愛麗西亞離開了兄長身邊,像是要安慰她一般,直接給蘇薇亞一個擁抱。


「哎呀~小愛麗怎麼了?是要安慰姐姐嗎,謝謝妳。」接受到小女孩的關切行為,蘇薇亞感到十分溫暖,只是愛麗西亞接下來話讓她明白並非這麼一回事。


「索菲姐姐會回不了家都是那個大哥哥的錯對不對?既然哥哥跟姐姐都討厭他,那麼愛麗把他變成小豬也沒關係對不對?!交給愛麗吧!愛麗會幫上忙的!」 只見金髮幼女一臉興奮,像是之前武鬥會時想大展拳腳的學生一般,那躍躍欲試的心情表露無疑。


愛麗西亞並不明白蘇薇亞與威廉所談論的「複雜事情」,對小女孩而言,無論是其他世界的記憶還是轉生者全都不重要。迫不及待地想要為親愛的兄長派上用場,對她而言那就是她努力學習、鍛鍊自己的意義所在,能受到稱讚的機會她決不想輕易放過。


「變成小豬?小愛麗的魔法嗎?」不了解小女孩能力細節的蘇薇亞一時沒能理解,雖然知道愛麗西亞與威廉同樣有著暗屬性的魔力,但是之前從莎娜口中得知的訊息不足以讓她揭開愛麗西亞魔法的真面目,令少女產生疑問。


「不行,愛麗不准接近那個傢伙,奧斯卡.梅爾梅斯的思想很危險,要是可愛的妹妹影響變成笨蛋就慘了。」不做考慮,金髮幼女那謹慎的兄長直接否決了。


在威廉的眼中,奧斯卡.梅爾梅斯那種不求回報的偽善思想是「毒」,很容易就如影響村民一般感染他人,要是這份偽善思想在價值觀尚未成熟的妹妹身上扎根,往後很可能會成為她致命的弱點。


一聽見威廉不容質疑的話語,平時乖巧的愛麗西亞不滿地鼓起臉頰,少見地高聲發出抗議:「愛麗能幫上忙!愛麗一直有在練習,上次跟貓貓老師一起也做得很好!」


「練習?上次?」聽見關鍵字的少年瞇起了青色的眼,身上隱隱透出無形的威壓感。


「嗚!」小女孩被兄長突然散發的怒氣所驚嚇,立刻躲到了蘇薇亞的身後。


『啊…糟糕…』原本還在大吃特吃的小黑貓一聽見金髮幼女說漏了嘴立刻暗道不妙,一口將盤中剩下的鬆餅吞下後,悄悄地準備逃跑,可是身體才剛虛化就被半透明的繩索歹個正著,被綁成了圓滾滾的貓球。


「……原來艾溫雷伊的記憶是妳們兩個的傑作,本來認為只有愛麗西亞一個人沒有那個能力成功,所以才解除嫌疑的。但是……有夏綠蒂幫忙的話就不奇怪了,潛入治療院跟壓制艾溫雷伊都是夏綠蒂做的吧。」原本應該感到生氣的威廉只花了幾秒鐘就平息了怒火,並看了忐忑不安地躲在翠髮少女背後的愛麗西亞,不禁感到一陣頭疼。


原本威廉的教育方針是盡可能避免愛麗西亞使用干涉精神與記憶的能力,為的只是不想外人發現小女孩擁有的危險才能,好方便在她成年之前給予保護。但是妹妹自身的意願並非如此,她積極地向夏綠蒂學習使用魔法,偷偷練習並深化自己的能力,並且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對艾溫雷伊這個危險分子進行了記憶干涉。


夏綠蒂身為精靈似乎有著自己必須遵守的規則,不太可能親自動手,應該只是擔任從旁協助的角色,例如入侵醫院、讓艾溫雷伊無力化等等。所以實際使用魔法刪去艾溫雷伊部份記憶的,只會是愛麗西亞本人,一個半年多前只會使用魔力讓人精神失控的小女孩。


很明顯的,愛麗西亞是被黑暗精靈所慫恿才會向金髮少年下手,所以在威廉的想法當中,小女孩之所以會冒著危險也要刪去金髮少年的記憶全都是他能力不足所致,要是他當初能夠在武鬥會時殺死艾溫雷伊所有的問題都不會存在。


過程他本人並不清楚,但在結果上愛麗西亞的表現完全超出了孩童應有的程度,就算造成了精神險些崩壞的意外,她也順利刪去了艾溫雷伊前世時的自我認知。所以現在身為兄長的他所考慮的並不是責備妹妹的行為,而是思考以後該如何向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們隱藏那禁忌般的魔法,與日益顯露的才能。


黑髮少年苦著一張臉癱在桌上,此時他只覺得後悔自己沒有向故鄉的父親與指導者請教關於孩童教育的問題。義妹的魔法能力成長過於快速,快速到令人害怕的地步,而且依小女孩的性格,濫用這份力量的可能性很高,因此他開始對自己最初的教育方針產生了質疑。


「威廉大人,剛才提到了艾溫雷伊.賽那羅斯,難道小愛麗的魔法……。」蘇薇亞看了看躲在身後的金髮幼女,臉上滿是訝異,干涉記憶的魔法已經超過了血統或才能的範疇,甚至說是千年一見的奇跡也不為過。


「啊啊…妳想的沒錯,愛麗西亞的魔力性質完全偏向精神干涉那一邊,因為我對精神系的魔法一竅不通,所以我嘗試讓她跟夏綠蒂學習魔法。結果……除了那個能切換人格的「固有魔法」之外,愛麗西亞竟然學會了能夠影響記憶的能力,最開始只能讓沒魔力的普通人短期記憶變得模糊而已,現在竟然成長到能成功夠對艾溫雷伊這樣高位階的魔法師下手,真是的……。」


據蘇薇亞所知,精神系統的魔法幾乎都是以固有魔法的形式存在,靠後天習得根本是前所未聞。人類向黑暗精靈學習魔法這點本來就跟童話故事沒兩樣,金髮幼女很能可能是人類歷史上首次的案例。


「威廉大人您還好嗎?」蘇薇亞將視線轉回威廉身上,只見少年一副忍受著頭痛的模樣扶著頭,那副疲憊的模樣讓人不難看出這名家族繼承人平時承受著壓力又變得雪上加霜,令她不禁感到同情。


「我還好,只是有點擔心自己以後會不會因為壓力太大跟加特羅爾大人一樣掉頭髮。總之,這孩子魔法的事情也是我想藏住的祕密之一,基於契約,請您保密。」威廉並不打算在蘇薇亞面前向夏綠蒂跟愛麗西亞詢問當時的細節,也不打算讓學姐知道太多相關的祕密,所以很直白地終止這個話題。


「就算威廉大人以後禿頭被未婚妻嫌棄,我一樣喜歡威廉大人的喔,倒不如說我反而很期待。」少女能夠理解威廉不願多提的態度,愛麗西亞的問題也並非她能夠插足的事情,因此她識相地順著他,故意說笑將話題帶過。


「擅自期待這種事情我會很困擾。」雖然那些玩笑話總是讓他難以招架,但與這名學姐交流的時候總是讓威廉很輕鬆,有著守密契約不用刻意隱瞞祕密,就算也不會被盤根究底。


在這之後,幾乎大部分鬆餅全進了小黑貓的肚子裡,而且直到最後威廉也沒能狠下心來責備妹妹,反而為了讓愛麗西亞明白自己並沒有生她的氣,陪著她玩耍直到晚餐時間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