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舊識


先前與大衛的交談的最後,他向其告知了拷問盜賊後取得的情報,而這些尚未確定的訊息讓這名輕浮的大人少見地露出凝重的神色,並承諾會找機會求證。


雖說決定不做過度的臆測導致旅行的目的偏離,但生性謹慎的少年認為對應當防範的事情提早做好對策是必要的,至少得把一些因為上學而許久未使用的裝備重新準備好。


從某方面來說,與奧斯卡.梅爾梅斯發生衝突這點對威廉來說是個很好的警醒,讓他意識到該重新上緊因學院生活而鬆懈的發條這點,並非全是壞事。


當下威廉很想回自己帳篷休息並整理裝備,可因為不放心愛麗西亞與某個壞女人獨自相處太久染上奇怪的惡習,他這個兄長最後還是決定去看看狀況。


追尋著空氣中奶油的香氣,威廉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空地看到了一張擺滿點心材料的臨時桌子,以及為了烹飪時的安全將淡金色頭髮綁起的義妹。


金髮幼女正用著疑似魔法的漂浮火球作為火源以及平底鍋進行烹飪,雞蛋、砂糖、奶油、研磨細緻的麵粉以及烘焙用的專門道具,這些無一不是在這種鄉下地方難以取得的高級品。雖然知道學姐有著製作點心的愛好,不過她竟然在旅行中雖身攜帶這些物品讓威廉感到意外。


當他見到臉頰沾上麵糊的愛麗西亞正聚精會神地與鬆餅奮鬥的模樣,以及一旁雖然形狀不佳、顏色正常的成品時,臉上不禁微微揚起了弧度。少年暗自慶幸著自家妹妹的廚藝天份似乎比起自己的未婚妻強上許多,無論這是指導者教導有方,還是小女孩本身努力帶來的結果,至少不必擔憂吃壞肚子這點令人安心。


看著愛麗西亞那專注的神情,威廉認為不該干擾到她,因此並沒有刻意出聲,只是默默以視線找尋著理應在旁監督的蘇薇亞。


當少年在一邊的民宅邊找到人時,翠髮少女正在與另一名穿著明顯不是村民陌生的女性說話。那名雙馬尾髮型的女性旅行用的披風下穿著質料似乎相當好的洋裝,長相可人、看起來與威廉等人年齡相近,髮色與瞳色相同是帶有奇異光澤的粉紅色彩,整個人在外觀特徵上相當顯眼。


而這位粉紅髮色的少女似乎相當激動地與蘇薇亞說著什麼,讓威廉下意識收斂起氣息,偷聽起兩人的對話。


「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了!?明明都已經撐了兩年,好不容易有點效果,這下不都前功盡棄了嗎?!」粉髮少女的聲音很清脆動聽,只是語氣與態度並不友善,不難聽出充滿了責難的意味。


「別這麼激動,芬麗。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姑祖母的事情才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事情辦完就會回王都了。」而早已習慣少女性格的蘇薇亞仍微笑以對,與見到奧斯卡時不同,眼前這兩年不見的舊識一如既往這點令她感到安心。


「那是你沒看見奧斯卡對妳念念不忘的蠢樣子,嘖……妳這種裝模作樣又腹黑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被叫做芬麗的少女愈說愈氣憤,令蘇薇亞忍不住故意挖苦道:「抱歉呢,我也沒料到竟然會遇上,這兩年故意完全不聯絡也許成了反效果。不過明明已經過了兩年這麼久,芬麗還跟奧斯卡大人沒有任何進展嗎?我還以為如果是芬麗的話肯定已經跟奧斯卡大人交往,每天千牽手、親親嘴、滾滾床單什麼的。」


「囉…囉唆!本小姐只是不想那個木頭笨蛋被妳跟那些女人騙了而已,本小姐才不是喜歡他!」聽見自己就試圖隱藏的真心被揭破,芬麗的臉色漲紅並極力否認,可從他人的角度來看,少女的反應十分易懂,完全藏不住心事。


這名舊友是個脾氣暴躁卻時常說出違心之言的人,以聖國流傳來的用語來說,就是一名傲嬌。蘇薇亞每當見到她那遮羞的言行都會產生想逗弄她的想法,在小時候她就時常逗弄芬麗,那一驚一乍又率直的「友人」是她那孤單的童年時光中少數的寶物之一,就算芬麗本人嘴巴上並不承認這份朋友關係也是如此。


「好~好~好~果然芬麗在戀愛方面跟以前一樣廢柴呢,現在奧斯卡大人身邊還是跟以前一樣有很多「傾慕者」嗎?五個?六個?從事冒險者活動的話,邂逅的機會也會變多,換做梅爾梅斯家的其他兄弟,估計十幾人的後宮已經建起來,每天努力擴張梅爾梅斯血脈吧,我沒猜錯吧?」梅爾梅斯家族的男性大多妻妾成群,而且把握著南境諸多重要產業,因此梅爾梅斯一族對南境領地的統治有著實權上的影響力。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還不都是妳的錯,明明只要妳這女人說服奧斯卡就能解決了,害本小姐堂堂艾諾斯塔家的人還得當什麼冒險者……。」


而蘇薇亞的友人芬麗.艾諾斯塔,是南境中有名的家族艾諾斯塔家的次女。小時候芬麗因天生髮色奇異時常受到排擠被欺負,在當時的蘇薇亞眼中,少女是與自己同樣無法融入貴族子女的交際圈之中的同類,在芬麗喜歡上奧斯卡以前兩人時常在一起玩耍,就算到了現在對方將自己視為情場上的敵人,她依然將芬麗當成朋友看待。


也正因如此,對大公之子從未抱有好感的少女總是不厭其煩地向粉髮友人表達自己無意與她競爭,並對她的戀情表示支持。


「哎呀呀~~這是不可能的,芬麗你比我更清楚奧斯卡大人有多固執,再加上「森靈血統帶來的問題」根本不可能被大公承認,不提正室、連當側室都不可能。就算我為了家族委屈自己只當情人,專情的奧斯卡大人也絕不會接受,更何況……要是奧斯卡大人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放棄繼承爵位的話,妳們這些認真競爭的人也不能接受吧?」


「……」聽完翠髮少女的話,芬麗抿起了嘴唇,臉上那不情願的表情默認了這個說法。


現實的情況也與蘇薇亞猜測的相同,她們幾名追求奧斯卡.梅爾梅斯的女性無一不希望銀髮少年能夠坐上家主的寶座。有的人如芬麗一般純粹為心上人的未來著想,不過為了滿足私心的人也不在少數,而這點由受少年垂青卻完全不當一回事的蘇薇亞說出口,只讓人感到滿滿的諷刺。


認真、笨拙、什麼事都寫在臉上,這就是蘇薇亞會喜歡芬麗.艾諾斯塔的原因。放在平時少女可能會再欺負她一下,只是為了讓我行我素的奧斯卡不會緊追著她們一行人跑,認為必須的蘇薇亞正色道:「總之我這邊的行程路線沒辦法隨意改變,要是奧斯卡大人真的有心要黏上來的話,我也沒辦法甩開他,只能靠妳和你們的同伴誰服他了。畢竟芬麗妳也明白,在南境的土地唯有梅爾梅斯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總!之!給我離奧斯卡遠一點,最好嫁到北邊去永遠不要回來!」


「好好~直到妳跟奧斯卡大人結婚之前我都不回來。」聽著芬麗那像是小朋友鬧脾氣的關心之語,翠髮少女只是回以苦笑,並未往心理去,畢竟遠嫁他鄉也未嘗不是個解決她困擾的好辦法。


威廉悄悄觀察著兩位少女的對話與互動,猜測兩人雖然熟識,但關係似乎有點複雜。聽見的全是屬於私人領域的內容,讓本以為能聽見有用訊息的他判斷沒有再繼續偷聽的必要,看準了時機從角落走出。


「原來學姐在這啊,愛麗鬆餅烤得差不多了,一起去享用吧。啊…這位是學姐的熟人嗎?要是打擾兩位談話,我這就向兩位道歉。」出於粉髮少女這名陌生人的存在,黑髮少年並不想讓人留下偷聽他人對話的印象,故意臉上帶著歉意裝作不小心撞見少女的談話現場。


而蘇薇亞見到黑髮少年立刻露出笑容,向他介紹起自己身邊的少女:「威廉大人來得正好,向您介紹一下,這位芬麗.艾諾斯塔,是我在南境的朋友。芬麗,這位就是先前提到負責護衛工作的負責人。」


「我是威廉.西諾特,商人之子,很榮幸認識您,艾諾斯塔家的女士。」黑髮少年謙卑地行了一禮,躬身時還故意用錯手置於胸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模仿貴族禮儀的平民商人。


當然身為貴族子女的芬麗.艾諾斯塔不可能沒看出這點,在對威廉的臉和衣著一番打量之後以傲慢的口吻開口:「嘿~這人就是輸給奧斯卡的傢伙?哼哼~~看起來就是個隨處可見的雜魚,就算是魔力持有者,實力不夠的人可是沒辦法在南境生存的。蘇薇亞妳選「擋箭牌」的眼光真的愈來愈差了,不過現在瞧瞧……這種寒酸的傢伙跟你這種女人倒是挺般配的。」


「庶民的雜魚,本小姐大發慈悲給你個忠告,早點認清自己的斤兩放棄吧。這個女人可是一肚子壞水,有用的傢伙就抓住把柄好好利用一番,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像你這種被美色迷惑的蠢蛋就會被甩開,下場慘一點的不是受人唾棄就是身敗名裂,就跟兩年前柯勒家的蠢蛋一樣~呵呵」芬麗.艾諾斯塔的發言相當無禮,不只是對初次見面的威廉,而且連對老相識的蘇薇亞也是如此,毫不顧及當事人的顏面,向毫無關係的對象揭露了友人過往的惡蹟。


「芬麗,不要跟威廉大人說奇怪的事情,那件事是柯勒家的少爺自己的錯,對庫塔爾家的夫人出手又腳踏六條船的事情是他自己的問題,事蹟情敗露可不是我的問題喔。」


被初次見面的對象輕視,蘇薇亞原本擔心威廉可能會因此感到不快甚至生氣,卻沒想到黑髮少年對此不以為意,反而笑著向她問道:「蘇薇亞學姐從以前就開始就這麼熱衷當惡女角色嗎?還以為您是在異地才會這麼誇張,果然是本性難移嗎?」


「威廉大人這個說法真過份,芬麗也是,想好意提醒別人明明普通的說就好了,老是用這種故意惹人不高興的方法會讓人誤會喔。威廉大人覺得如何?這種笨拙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愛?」聽見了少年的話語,蘇薇亞靈光一閃,作為對友人揭自己老底的報復開始戲弄起自己的舊友。


「好意?啊…是那類對自己或是對他人都無法坦率的人吧,我記得聖國用語好像是叫做「傲嬌」來著。」威廉原本認為少女只是個普通又囂張的貴族千金的,在聽見蘇薇亞的話之後不禁感到意外,不由得多看了粉髮少女幾眼。


本來刻意讓人看低的就是威廉自己的意思,根本不可能因此感到生氣,相反地,此時少年因終於見到了一個他認知中的「普通」貴族女孩而感到欣慰。畢竟他在王都遇到的同齡女孩一個個性突出,與他在西境時所見的其他貴族子女完全不同,芬麗這種高傲又單純的性格稍微激起了他的嗜虐心。


「嗯嗯~是呦,芬麗雖然老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盡說堆難聽話,但是是個會關心人的好女孩。雖然這點跟克莉絲提娜殿下有點像,不過可不要喜歡上她喔,因為芬麗最喜歡的可是奧斯卡大人。」


「我是不覺得有多像,跟這位相比,克莉絲要率直可愛多了。不過嘛~~對象是那位奧斯卡.梅爾梅斯大人啊,故事裡傲嬌類型的女孩對上木頭人的戀情都很難順利呢,真可憐。對了,現在的南境貴族流行染髮嗎?兩位的髮色都很前衛呢。」


看見了青色眼瞳中那帶有戲謔的光彩,蘇薇亞立刻理解了黑髮少年的想法,兩人一搭一唱開始調笑起這位艾諾斯塔家的女孩。


「本小姐的髮色是天生的!氣死人了!明明本小姐好意提醒你,竟然反過來嘲笑本小姐,你們這對狗男女!庶民!笨蛋!」而受到調侃的貴族女孩,不負眾望地滿臉漲紅,全身因爆發的羞恥心而漲紅,惱羞成怒地大非雷霆。最後在留下毫無殺傷力的罵聲之後,粉髮少女生氣得調頭就走,讓原本期待會有什麼有趣反應的少年暗自感到一陣遺憾。


「芬麗不一起吃鬆餅嗎?我替別準備了家裡出產的蜂蜜,很好吃喔。」見玩笑開得有些過火,翠髮少女拿出了珍藏的蜂蜜挽留起生氣的友人,只可惜放在平時可能會有用的誘惑並沒有起效。


「誰要跟你這女人還有庶民一起吃甜點啊!回去了!」原本性情就相當暴躁的貴族少女拒絕了甜味的誘惑,朝著同伴下榻的地方離去。


不小心捉弄過頭的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笑容,這時威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叫住了她:「抱歉,最後能請教艾諾思塔小姐一個問題嗎?那個被奧斯卡大人帶走的盜賊怎麼樣了?」


「盜賊有什麼好在意的,早就死了啦!奧斯卡就是善良過頭了,偏偏連那種壞人要救,都診斷出內臟被斷掉肋骨刺破了還一直讓莉莉浪費魔力,這種致命傷怎麼可能救得回來……」就算一副嫌麻煩的模樣,芬麗依然回答了威廉的疑問,最後氣噗噗地離開。


原本只是出於謹慎,威廉在最後向這位銀髮少年的同伴詢問起盜賊的狀況,要是盜賊得到治療意外地活了下來,那麼他不得不考慮滅口的事情。


不過在聽見了少女的回答之後,黑髮少年臉上浮現了歪曲的笑意喃喃自語:「內臟被肋骨刺破嗎……那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