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當某位銀髮少年帶著幾名村民一同來到臨時營地時，平靜的午後出現了一絲不安穩的氣氛。

翠髮少女看見來人臉上立刻浮現了一絲的陰鬱，思考著該如何應對這個狀況；原本與她一起嬉戲的金髮幼女則是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銀髮少年前額那搓顯眼的紅色瀏海，對陌生人的造型與審美有了更多的認識；而雙眼流露出戒備的威廉，對這比預計還早的再會感到不悅。

奧斯卡．梅爾梅斯現在正與幾名青壯年紀的男村民在一起有說有笑，完全沒有察覺到即將接觸的對象態度有異。跟在身旁的村民們看向銀髮少年的目光充滿了和善與崇拜，似乎早已互相認識且有著一定程度的人氣。

雖然威廉很想擺出強硬的態度的驅趕對方，可顧慮到有無關的村民在場，以及商會對外的觀感，只得暫時放下這個念頭。

另一側將黑髮少年臉色看在眼裡的蘇薇亞先是看了看與村民一同到來的舊識，再看著威廉意外平靜的反應，悄悄地向懷中的愛麗西亞低聲說了幾句話後，兩人手牽手來到威廉身邊，臉上帶著一打著壞主意的笑容。

「威廉大人，我跟小愛麗現在就先去做鬆餅，盡請期待～～啾～」有意迴避奧斯卡的翠髮少女故意在威廉的右臉頰上親了一口，像是刻意向他人表現出自己跟黑髮少年很親密一樣。

蘇薇亞的舉動讓正專注思考奧斯卡來意的威廉猝不及防，在感受到臉頰上的溼潤觸感的瞬間，少女的氣息便離開他的身側。

「愛麗也要親親～啾～」在威廉因唐突的親吻而愣神之際，小女孩不甘示弱地親了兄長的左臉，並以帶有冷意的目光看了與村民在一起銀髮少年一眼，將其長相與特徵牢牢記在腦中。

原本有事前來的奧斯卡．梅爾梅斯目睹了喜歡的女孩親吻少年的現場，這對青春期少年過於殘酷景象令他感到一陣暈眩，一副心神受到震撼的模樣張著嘴呆在院地。

比起先前與蘇薇亞重逢時口頭上的話語，親眼所見的事實更能讓人體會到絕望，心靈再次受到了重擊的他只能怔怔望著翠髮少女與小女孩一同離開現場。

蘇薇亞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態度更是讓奧斯卡有種想哭的衝動，俊朗的臉面露愁苦之色，心靈上受到的打擊讓他摀著心口發出顫抖。銀髮少年突然的反應讓身旁的村民感到不知所措，在男性們連忙關切之後，奧斯卡才回神連忙表示自己無恙。

而莫名被親吻臉頰的黑髮少年見蘇薇亞像是落荒而逃的反應，以及奧斯卡．梅爾梅斯那簡單易懂的失落表情，才恍然意識到了腹黑學姐的唐突行為全是為了讓銀髮少年將焦點轉移到他身上。

自己被少女捲進對方的私人問題這點令黑髮少年感到困擾，只是一看見厭惡對象因此露出艱苦的表情，讓威廉心中的不滿減輕了些許。

他輕吐了一口氣，壓下心中對銀髮少年厭惡感，以理性的角度觀察起整個狀況，默默猜測對方找上門的理由。多虧於心情上的變化，威廉迅速重整了心態，決定先放低姿態試探對方的人格與反應，好方便徹底觀察對方，為了之後的報復做準備。

為此威廉臉上還掛起商業用的微笑，起身面對前來的奧斯卡．梅爾梅斯與若干村民道：「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效勞嗎？奧斯卡．梅爾梅斯大人。」將右手貼於胸前微微俯身，黑髮少年以對上貴族的禮儀行了個禮，隱瞞自己同是貴族的事實。

好不容易從錯愕恢復過來的奧斯卡．梅爾梅斯在準備率先向對方開口時，就被這意外低姿態的問候所打斷。身為冒險者的少年不只驚訝於威廉一百八十度翻轉的態度，更對自己的出身被道破這點感到訝然。

「你…為什麼會知道？」

「敝人是「威廉．西諾特」平民的商人之子，您的身份先前已經從史瓦特小姐口中得知，還請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商會先前的無禮。」對一臉愕然的銀髮少年，威廉報上了此行護送工作用的假身份，畢竟當初對村民也是如此介紹。

威廉已經將眼前人歸類在「絕對不想扯上關係」的那類人，隱藏自身的情報與有些過份謙卑的舉止不只是因為顧及村民的觀感而已，想要讓人對自己放鬆警戒，擺出低姿態故意讓人小看，使對方斷定自己構不成威脅是很重要的一環。

只是在曾展露惡劣性並與奧斯卡交手過的現在，只能用這份形象上的落差感來混搖他人判斷而已。

「不要用那個姓氏叫我，我已經離開那個家族了，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冒險者奧斯卡．洛克。」只是銀髮少年似乎對威廉反常的態度並無深思，只對出身被端上檯面這點感到不滿，回答的語氣中難掩對自己家族的厭棄。

「就算如此，您仍是貴族這點並沒有改變。與您個人的意志無關，身處南境的人無一不對您出身的家族……梅爾梅斯一族抱持敬畏。當然，若貴族大人期望，敝人便以普通的方式與您交談。」

「直接叫我的名字，把我當成普通人就好，剛才也說過我已經脫離家族自立了，敬語跟敬稱也不需要。」

看著奧斯卡．梅爾梅斯對自身的血統與立場帶來的影響毫無自覺，有著相似立場的威廉在內心深處最這名同為貴族血脈的少年有了一絲鄙夷。只是他並未將其表現在臉上，面帶微笑的接受銀髮少年的要求：「如你所願「奧斯卡．洛克先生」，既然自我介紹跟招呼都做過了，就進入正題吧，幾位找我有什麼需要效勞的事情嗎？」

威廉原本猜測銀髮少年之所以過來是為了繼續追究盜賊事情，可是奧斯卡．梅爾梅斯接下來的舉動，不只是讓黑髮少年本人、連陪同而來的村民都嚇了一大跳。

「沒錯，首先……我必須向西諾特商會的你們道歉，真的非常抱歉！！！」在些許的躊躇之後，銀髮少年低下頭幾乎到了九十度，用宏亮的聲音發出了道歉的宣言。

「什麼…意思？」現在奧斯卡的頭低到連頭頂的髮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完全與威廉預測中的所有情境大相逕庭，這奇異的道歉行為令他忍不住再次確認。

而在威廉與村民驚訝的目光下，銀髮少年維持著低頭的姿勢，認真且真摯的說著：「你們幫助村民的事情我都聽這邊的人說了，從盜賊手裡保護村民的，還有幫忙協助救治傷者事情……。明明本該向你們道謝的，可是我卻把你們當成盜賊，還用魔法攻擊你們！真的非常抱歉！」

         原本威廉認為這是某種陰謀算計，可奧斯卡展現出的態度全都能讓人感受到真誠，無論是話語還是行為都是如此，可是如此率直的言行反而黑髮少年感到一種莫名的不適感，甚至不適到讓他背後起了雞皮疙瘩。

冒險者少年此時給他的感覺很是怪異，對方表現出的「正直」十分怪異，連威廉都無法具體形容這種令他感到噁心的感覺。與故鄉純樸的村民和友人西羅的爽朗特質都不同，是完全看不清「本質」，正體不明的特質，跟他當初與艾溫雷伊交流時的感覺極其相似。

「……給你一個忠告，口頭表示歉意還尚可，身為上位立場的貴族，你不應隨意向人低頭，尤其是在領民的面前。另外對本商會來說，能解開誤會守住名譽已經足夠，我們無法收下如此鄭重的歉意，請把頭抬起來。」

「這怎麼行！該道歉的時候就必須道歉，這才是「正確」的。我就這樣低頭，直到你願意接受為止。」

聽見奧斯卡．梅爾梅斯只照著字面的意思解讀話語讓威廉感到頭痛起來，完全不懂社交詞令，逼得他必須思考新的應對方式。黑髮少年現在臉上微微抽搐，完全不知該作何表情，從小到大少年從未見過這種積極承認錯誤的怪人，毫無理由向人低頭，強硬地讓他人接受道歉這種事在他這個貴族眼中根本不正常。

而且令威廉感到費解的是，身邊的幾名村民並未對這名出身貴族的少年感到任何疑問，還一副理所當然似的向威廉笑道：

「商會的小哥不用太擔心，奧斯卡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可不一樣，是個好相處的好人。」

「就是就是～村長還老是說什麼「對貴族不敬」在那邊大驚小怪的，明明奧斯卡以前無償幫我們清除村莊附近的魔獸這麼多次了，太見外了。」

「嘛～～俺能了解，小哥畢竟是商人，之前肯定沒少被貴族欺壓過。反正只是道歉而已，你就安心接受吧，奧斯卡現在只是冒險者而已。」

聽著村民的話，威廉將困惑暫且擱置，將自身帶入平民商人的立場回答：「……老實說，您道不道歉的意義不大，我們平民地位的商人沒有「原諒」高位者的立場跟資格，只要您不對此追究就足夠了。」

威廉確認到了對方並沒有連解讀場面話的能力，由此可見奧斯卡這人跟蘇薇亞說得一樣，對貴族應學習的事物幾乎毫無建樹，在社交常識上甚至比哥彭村的老村長都不如，讓他不知該如何與之應對。

眼前的少年心懷正義感、對自身貴族身份相當排斥，而且過份正直到讓人覺得愚蠢的程度，這是威廉目前所觀察到的特質。再加上幾乎不懂社交上的禮儀、迂迴表達含意的詞令，給人的感覺與未接受教育的平民無異，要不是翠髮少女證實奧斯卡是梅爾梅斯領主之子，威廉根本不會相信這人是貴族出身。

「也就是說…你們原諒這件事了？」

「沒錯……所以不需要再重提這件事。」奧斯卡微妙的立場讓威廉一時之間難以拿捏言談上的分寸，不只要考慮對方身份顧及禮儀，亦不得像是對待部下或是平輩人般草率，還得降低言談的水準以配合銀髮少年的禮法水平，比跟滿口異世界用語的艾溫雷伊交談還要讓他煩躁。

「那真是太好了！」在取得黑髮少年口頭上的原諒，銀髮少年終於鬆了一口氣，並在道謝後讓幫忙他帶路的村民們先行離去。

之後奧斯卡再次面對眼前曾經有過衝突的黑髮少年，臉上帶著幾分歉意的表情開口：「抱歉，本來我是想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因為村裡的人聽了之前我們打起來的事情，才會跟過來關心狀況。所以…你…叫你姓氏可以吧？西諾特你也不必再假笑了，明明看起來在笑…眼神卻完全沒那個感覺，看起來怪恐怖的。」

在村民離開之後，威廉便重新坐回木樁上，放任銀髮少年一個人站著自己翻起了手邊的書本，完全沒有交流的意願。

「啊啊，看得出來這是演技嗎？」假面具被戳破之後，黑髮少年的營業用笑容消失無蹤，立刻恢復成先前冷峻的表情，細長的雙眼透出微微寒意。

而奧斯卡見到威廉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對自己的反感這點，感到些許不適。自從離開家族成為冒險者以來鮮少有人在他面前表露出如此明顯的厭惡，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與這名黑髮少年進行「友善」的交談。

「雖然我不是很聰明，但是論眼光跟直覺還是很有信心的。啊！還有一點我要說清楚，我道歉只有把你們誤認成盜賊這件事而已，對阻止你們殺人這件事我可是不會道歉的！」

「道歉也好、指責我們也好，全是你的自由，這本來就是梅爾梅斯的領地，貴族大人不找我們麻煩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原本我們商會就只是路過這個村子、順手接受他們的求助而已，仔細想想，我們商會進行盜賊退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出手帶來的結果就是被人誤會成犯罪者攻擊，早知道會這樣，也許袖手旁觀還比較好。」見對方仍沒有離開的意思，威廉察覺到了銀髮少年根本讀不懂氣氛的事實，只好悻然闔上書本。

「我都道過道歉了耶……雖然我不能認同用殺人解決事情這點，可是你們出手解救村民的善舉，我作為南境的人很感謝你們。」奧斯卡並未因理念與行事方法不合而以負面的態度對待這名自稱商人之子的人，反而試著用自己的話釋出善意，只可惜對方並未領情。

「所以呢？道歉之後是道謝嗎？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請容敝人失陪了，部下似乎有事情要找我。」想結束對話的威廉恰好看見了在銀髮少年背後看戲的褐髮男子，因此跟不久之前某位少女一樣，毫不猶豫地將大衛當作了迴避討厭人物的藉口。

「啊！等等！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如果不涉及私人領域，敝人很樂意回答。」因為目前無法看出有用的訊息，他實在沒有繼續與奧斯卡對話的意思，現在威廉僅有的耐心所剩無幾。

「你你……你跟蘇薇亞小姐…是…是什麼關係？」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後，少年的臉色變得與他那搓鮮艷的瀏海一樣紅，先前自信的模樣變得不安與忐忑，連說話都有些吞吞吐吐。

看著這名堂堂梅爾梅斯家繼承人候補一副青春小鬼頭的臉，威廉原本就不怎麼愉快的心情變得更加煩躁。壓抑住想用「我們是男女間的那種關係」等謊言噁心對方的想法後，再次開口：「我們是普通的友人，現在則是委託人與被僱用人的關係，詳細內容無可奉告。」

出乎的意料，銀髮少年的反應格外強烈，他激動得抓住威廉的肩膀大聲提問：「友人…你是怎麼做到的！？要怎麼樣才能跟蘇薇亞小姐這麼親近？！告訴我！」

「為什麼這麼問？南境的貴族之間應該沒少舉辦宴會、舞會之類社交活動，照相識的時間長短來說你應該比我了解她這個人才對。」對此黑髮少年只是一臉厭惡的拍落對方放在肩上的手並提出反問，毫無吐露任何情報的意思。

為了不增加無謂的風險，無論是護送蕾納蕾亞到邊境還是蘇薇亞返鄉的事情都不應該向無關者吐露，對外必須表示此趟旅行只是商會的商業活動。再者，就算無關乎風險的問題，威廉也認為是否讓第三者知曉旅行目的決定權也只在身為委託人的兩人手上。

「呃…因為每次我想搭話都會被避開，所以……。」

一提到心儀的女孩，銀髮少年說話再次扭捏了起來，如此易懂的反應正面證實了威廉的猜測，奧斯卡．梅爾梅斯似乎相當迷戀著那名有著森靈血統的少女。

青春少年的戀愛感情亦是弱點的一種，威廉考慮起利用這點套取情報的想法，漫不經心地開口：「史瓦特家是靠著前代家主「波莉絲．史瓦特」以及其丈夫查拉特．凱恩．波提亞兩人，驅逐龍類魔獸、開墾河域的功績成為貴族末席，是少見由冒險者出身的貴族。既沒有人脈的底蘊也沒有資產的累積，領地雖是有著極大發展潛力的肥沃土地，但至今仍在發展中。無論是農地的開發還是人口都算不上富裕，在擁有最多領地的梅爾梅斯家眼中應該沒有特別的價值才對，為什麼要特地為了入贅去追求史瓦特家的女兒？」

黑髮少年的話中發揮著他平時的惡劣性，明明看出了對方的性格，還刻意將對方純純的戀慕之情曲解成了充滿銅臭味的利益投資，這對性格正直的人來說肯定會感到不快。

「不是！我不是因為看上財產才想追求她的！」而正如威廉所想，奧斯卡的情緒變化非常激烈，不只極力想澄清自己的動機，連嗓門都不自覺大了不少。

        

「所以你是真的喜歡蘇薇亞．史瓦特，你喜歡她哪裡？身體？臉？嘛…同為男性也不是不能理解。」原本對銀髮少年極為反感的威廉見反應如此之大，醞釀在心中的惡意又蠢動了起來，產生了試探起少年憤怒底線的想法。

「蘇薇亞小姐確實很漂亮……啊…那個…我可不是因為這樣才喜歡她，蘇薇亞小姐才貌兼備、端莊又典雅，心地善良，身上又有很好聞的氣味，還是夢幻的ELF美人…。」只是銀髮少年卻完全不覺得威廉在噁心他，反而臉色泛紅地開始向他這個外人暴露起對心儀對象的幻想，而且大部分的內容與威廉認識的壞女人學姐有所偏差。

威廉打算著將奧斯卡從利慾薰心講成覬覦身體的好色之徒，藉此刺激對方，只是意外地說中了青春少年的本心這點，讓他多少有些意外，而且某個陌生的詞彙引起了他注意。

「夢幻的艾露芙？是只森靈族的意思嗎？原來如此，在西境裡也有不少偏愛稀少異族的貴族在，這類人南境這邊是少數派嗎？」

「都說了我不是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