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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在馬車當中就戴上了偽裝用的面具，從表情淡漠的年輕學生變裝成了有著三白眼的暗曜騎士月蜘蛛。普通人或許會質疑偽裝的必要性，可平時與軍部無緣的學生頻繁進出軍人組織的辦公樓肯定會引起好事者的注意，盡責遵守保密義務的威廉認為還是盡可能不要以威廉．海爾森的身份出現比較好。

平時他的上司會待在作為暗曜據點的衛兵所，而威廉今天從聯絡員那邊得知了羅德．豪森今天會在王都中心區域的軍部據點，所以才來到了這個由複數建築連接而成的重鎮區域。

少年並不是第一次來到此處，剛被招攬的時候曾經在這裡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情報員訓練，只是短短幾日就被訓練官一句「沒什麼能教的了」趕了出來。

踏進大門的威廉先是向軍方的一般文職人員打招呼，用魔法道具認證已紀錄的魔力，藉此驗證身份，據說冒險者公會以及魔導師協會使用著同樣的方法來驗證身份，放在這個時常隱藏身份的職場非常合適。

        

         在通過嚴密的身份認證之後，少年才得以進入第三情報部門的獨棟大樓。作為宴會機關偽裝外皮的第三情報部比其他軍事部門更加冷清，無論是人數還是建築內給人的感受都是如此。

威廉毫不客氣地直接打開第三情報部負責人的辦公室，其中除了辦公室主人的羅德．豪森之外，還有著另一名訪客。那是一名穿著女式西裝、將紅褐長髮盤起、不苟言笑的女性，而這名女性正拽著宴會機關第二把交椅的衣領破口大罵。

卡洛兒．涅瓦，王都出身的平民，據說與羅德是舊識，也是擔任監督官一職的人，平時跟威廉進行定期聯絡時都會做簡易的變裝，而現在戴著眼鏡、除了淡妝之外幾乎毫無打扮的模樣正是她日常工作時的樣貌。

與平時的形象相左，言行舉止嚴謹的女監督官擺出一副惡鬼一般的臉孔，對褐髮上司發出怒吼：「我已經整整兩週沒有休假了！兩週！統計收繳的資產、製作給王室跟軍部的報告、還得負責現場工作的善後！連日的工作害我的皮膚跟頭髮都變得毛躁，而你這個廢人卻窩在這裡喝茶，連文書工作都不做，就是個米蟲！米蟲！快點向納稅的人民以死謝罪！然後讓我放假！」

「別這麼激動嘛～女士，我這不是幫你爭取了特別獎金跟加薪了嗎？先冷靜坐下好好…啊！威廉少年，來的正好！」自知理虧的中年男子對友人兼部下的怒火不知如何是好，而就在此時，他看見了推門而入的救星，油滑地掙脫監督官的魔掌迎了上去。

「嘖…又被逃了…這個混蛋眼鏡。」卡洛兒因對上司滿腹的怨恨頓時無從宣洩而感到不爽，但為了保持在年輕後輩眼中的形象只得作罷，只能額冒青筋，用殺人般的視線盯著心虛的羅德。

明顯想略過先前對他不利話題，臉上浮現笑意的間諜頭子捧起他心愛的茶杯向威廉開口：「要不要喝茶啊？最近從南境貴族的熟人那裡收到的茶葉可有味道了，這獨特的味道你肯定會喜歡。」

在心中感嘆著王都女性的強勢，威廉看了眼羅德手中漂散著詭異氣味的茶杯，一臉嫌棄地拒絕道：「不必，我對那種發霉壞掉的茶葉沒有興趣。還有送出這種東西的朋友還是絕交比較好，就算黴菌的毒素對次席大人您無害，建議還是別繼續喝了，旁人聞起來很不舒服。」

「發霉了？嗯…我還以為這白色毛毛的東西是新品種的特色…，那只好在下次探監時讓他本人自己喝了，話說卡洛兒剛才就知道茶葉壞了吧，竟然不告訴我，很過份耶。」

味覺早已毀壞的男子聽見部下揭露的事實愣了一下，看著茶水的眼神混雜著遺憾跟不捨，似乎真的很中意那正常人難以下嚥的發霉茶葉。

「反吃了也不會死人，運氣好還能讓你拉肚子，下官不覺得有阻止的必要。說穿了還不是你一時興起不想辦公，硬要跟去現場抄度卡博男爵的家產，順手牽羊又摸魚的傢伙得到報應也全是自作自受。」而被詢問的卡洛兒則是發出不屑的嗤笑，從那鄙夷的態度不難看出，這名女士對平時不認真工作的羅德積怨頗深。

可能是來自女性的殺氣太具壓迫感，羅德只好暫時放棄緩和氣氛或是與生氣的部下搭話，坐上他的辦公椅繼續向少年開口：「……咱們還是說正事吧，少年你這次是來報告什麼？啊啊～你訂婚的事情這邊已經都知道了，不必告訴我。不過姑且還是先說一聲恭喜，另外你是用了什麼材料說服你岳父的？務必讓我開開眼界。知道嗎？胖狸貓宰相竟然在群臣面前誇死對頭的兒子是好女婿，害我差點以為那傢伙終於癡呆了，連陛下都被嚇下一跳吶。」

將御前朝政當成演劇在觀賞的男子臉上浮現玩味的笑意，加特羅爾．沃恩加德並非在普通的社交場合中公開女兒的親事，而是選擇在一國之君與王都權臣面前公開這點值得深思。

一向把持著民生政策的宰相突然採取了有違常態的言行，使得對朝政風向與鬥爭敏感的貴族紛紛聞風而動，紛紛對沈寂一段時間的海爾森家展開了調查。目前最盛行的猜測是，狸貓宰相此舉是為了將雷納德．海爾森拉上檯面進行宣戰的鋪墊，而作為引火線的正是其繼承人的威廉。

無論真相是如何，王都數一數二的演員們開始演繹起新一輪的劇場，連一向只需要把握幾個關鍵要素就能完整推敲出劇情的羅德都尚未看清輪廓與脈絡，因此男子對後續的演出感到萬分期待。

「方法是商業機密，無可奉告。驚動到陛下這點倒是讓人意外，聽說陛下現在忙碌於制衡聖天教膨脹的事情，沒空在乎這種小事才對。」好歹身為貴族末席的威廉平時多少會關心國家朝政的信息，平時的議題多為貿易航線遭遇的困難與他國外交，而近幾個月與王室親近的貴族幾乎都忙於阻止聖天教教會進入自己的領地紮根，由聖國北下傳入的聖天教目前正阻擋在位於東境中央的王都週邊。

只是聖天教治療士帶來的便利太過具誘惑力，魔獸盛產的南方平原也急需著更多的醫療資源，威廉推測聖人信仰擴張至王國南境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唉呀呀～最近熱門話題的主角竟然說這種話，雷納德．海爾森在王都的政敵可是很多的，想藉著身為繼承人的你來間接打擊你父親的人多了去。不只是跟沃恩加德家千金的婚約，你以為你跟克莉絲提娜殿下的青春物語瞞得過陛下？太天真了～少年，就算是日理萬機的一國之君，父親關心女兒也是很正常的，感到榮幸吧，少年你的名字已經被陛下記住了。」

心情愉悅的男子推了推眼鏡開口說出了可能動搖少年心神的事實，藉此觀察著威廉的反應，他想著如果能從當事人身上多知道些訊息也許就能解開心中的謎題，只要操作得當，想要乘著宰相大人掀起的波瀾行船也不是難事。

「……」聽著羅德的話語，少年不悅地瞇起了雙眼，就算當時喝了酒不在狀態，還是讓威廉感到惱火。自己跟克莉絲的對話被第三者聽見，大意到沒發現被監視這點是他的失算。

因拐走人家掌上明珠而被記住名字，威廉一點也不覺得開心，甚至還產生了會不會在背後被下絆子的疑慮。克洛賽亞．G．阿爾薩羅斯是以敦厚及穩健著稱的國王，以片面的情報來判斷應該不會因此為難他這個小輩，可難保身為父親立場的阿爾薩羅斯王會不會跟宰相大人一樣是溺愛子女的笨蛋父親。

「不向我問問陛下對你的看法嗎？想藉機損害海爾森家名譽的傢伙可是沒少出嘴，有幾個傢伙…偷偷幹掉也無妨喔。」察覺到對方沉默的理由，羅德嘻笑著向威廉提出危險的建議，只是從那開玩笑的口吻中，少年辨別不出其中有多少認真的成份。

「不了，歷史上擅自揣摩聖意自取滅亡的例子太多，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至於那些跳梁小丑還是留給父親跟陛下吧，就算我真的想參與「任務」，您現在也不會讓我這個學生加進去吧。」

「少年還是老樣子，很無趣的回答，你就沒有普通孩子程度好奇心跟熱血嗎？那麼還有什麼正事需要你親自報告…啊…等等…你要去南方對吧？不久前收到的報告說你似乎跟那位森靈女士的姪女鬧過緋聞，推測應該是她委託你跟西諾特商會護送，這樣一來西諾特商隊蒐集旅行物資的事情就說得通了…竟然連老傢伙的孫女都拐騙到了，很厲害啊少年。」

不須本人說明就先一步推測出部下的來意，對男子而言易如反掌。羅德．豪森坐上宴會機關的「席位」靠的不是武力抑或統帥力，而是本人的智慧。從零碎的情報中抽取精粹、見微知著推敲還原他人的計畫，並將他人的棋局化為己用，正是這名宴會機關次席「盤外棋手」的拿手好戲。

「竟然連護送蕾納蕾亞女士到南方的事情都知道，果然您連學院裡都有眼線嗎…，還是說年輕的學生裡也有其他機關內定的人？」不須思考也能明白，以王都為轄區的羅德，所擁有的情報網規模肯定遍及城內城外各個角落，作為人才寶庫的學院中肯定也有。

既然羅德知道的是停留在傳聞的訊息，情報提供者肯定不是他身邊的熟人，而是他不認識的學生或校方職員，這讓少年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在學院也得留個心眼。

「當然，既然陛下、貴族、各大公會在學院裡都有棋子，身為制衡勢力的本官當然也要有。不過這個時候去南方啊………好吧，我許可了。只是少年你得順道幫我送份信件過去，那是機密情報，不能隨便委託別人送、機關內又缺人手，交給你正好。」從本人口中證實了威廉即將前往南方的事情，羅德表現出了些許猶豫，並在思考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看見男子鏡片之後充滿笑意的雙眼，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油然而生，威廉謹慎地要求更進一步的訊息道：「那個不是定期的「情報傳遞」，而是獨立的「任務」吧，我有知道這份的機密權限嗎？可能的話請告訴我這份文件的內容跟重要程度，另外出於安全考量，我想順便調閱南方地理跟一些當地事件的情報。」

傳遞情報的工作本身就是個重大的責任，不只機密內容有被盯上的危險，也有接受方意外暴斃沒能將情報送達的可能性，因此威廉不太想在護送工作中承擔額外的風險。萬一小看手持祕密的風險輕易地接受，肯定會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付出慘痛的教訓。

「要轉交的情報資料是涉及私情的「個人委託」，算是我個人出於興趣的「一步棋」，不用讓你承擔責任。你想看也是可以，可是一旦知道就無法抽身嘍～至於你最想要的地理資訊跟情報跟要交付的情報相比不值一提。只是很可惜照機關的規矩只有「執行任務」的時候情報室才會提供情報，要是你願意參一腳這次就破例附贈給你，想知道？想知道嗎？一定很想知道吧？」現在羅德的表情與某個非常欠揍的同學非常相似，無論是帶有煽動意味的話語還是刻意擺出的交換條件，明顯非常想將少年拉下水。

偷偷瞥了一眼在後方眉頭深鎖的涅瓦女士，威廉做出了選擇：「那就只送信不看內容，依次席大人您的說法，代表看了就會被當成計畫的成員，我還沒傻到在執行護衛工作的期間引火上身。另外…能不能換一個條件？有沒有當地情報對旅行的安全很重要。」

「太可惜了，要是讓少年你在計畫中出面當我的代理，能分到的甜頭可不是金幣這點蠅頭小利。好吧～那就換個條件，訓練室裡剛好有幾個剛到王都接受培訓的訓練生，你就去陪他們練練吧，實戰制、無規則、不小心殘了、死了也沒關係，要是放倒一半的人就用我的權限讓情報室提供情報給你。」微微聳著肩，男子對少年不願參與表達出遺憾之情，可他也不堅持說服部下，輕易地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真嚴苛，您應該清楚我跟黑劍那傢伙不一樣，不擅長一對多，而且讓訓練中的人突然實戰可是很容易死人的。」聽見上司第二個要求威廉微微挑眉並習慣性地先說出推託之詞。知曉上司算無遺策的少年立刻就想通了，猜測到這個讓步後的條件才是羅德最想讓他去做的事情，可簡簡單單地就被人牽著走實在讓少年有些抗拒。

「要是覺得手生沒把握，當我沒說過這個提案也行，想跟本官一起幹大事的話隨時都可以反悔喔，首先來瞧瞧這個超絕秘文件…」

「不，我去。只是用我實戰的做法不怎麼溫和，引起騷動沒關係嗎？我記得王都的培訓官大人看我這個小鬼頭很不順眼，擅自替他訓練學生會不會被找碴？」完全不打算涉入混水的威廉接受了這個提案，對手是訓練過的特務這點可能會很驚險，可是有南方的情報作為報酬這點勉強算是值得。

「哈哈～誰叫那個有罕見魔法的小丫頭被你拐去當妹妹，那種能力尚未定型的逸才可不多見，多體諒一下他們吧。況且我就是要讓缺乏經驗新人們瞧瞧你「平常的那套」，這次的新人都是些心高氣傲的年輕傢伙，不好好教他們上下關係以後會很頭疼。現在就會讓人告訴培訓官跟職員這件事，放手幹，對了，可別用會爆炸的玩具跟在武鬥會時使出的黑色魔力，死人倒是還好，建築壞了可不好交待。」

「機關的正式人員真是可憐，不只被壓榨到不能休假，新人還得被上頭下馬威，我畢業後要繼承領地不需要在這裡就職真是太好了。還有，如果情況太過危險，我可不管軍部大樓會不會塌，勞煩偉大的上司跟培訓官適時介入。」聽見羅德對新人嚴苛無比的發言，威廉想起了自己當初被一整個正式小隊「盛大歡迎」的情境，並對暗耀騎士新人們充滿了同情。

羅德朝威廉豎起了大拇指，認真道：「當然可以，被說是陰濕眼鏡男的一箭之仇就交給少年你了，尤其是那個縱卷髮感覺很囂張的女孩子，用你男女平等的惡人作法狠狠地教訓她吧。把那個臭丫頭放倒後踩在地上！讓她在男同僚面前半裸、用屈辱打擊她的心靈！讓她再也不敢小看上司！」

「我不會做到那個程度，這麼做的話會被怨恨的，說是員工教育結果是您的私怨嗎…」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是上司的私怨，威廉的幹勁突然少了一半，看向羅德的視線更加鄙夷。

「我這裡還有一份關於危險物品流入黑市的報告請您過目，情報來源是我的同學，那名天才魔法師的艾溫雷伊．賽那羅斯。據我個人先行的調查，這個物品對王國的危險性很高，希望機關的人能稍加留意黑市或是發現相似物品時能盡可能進行調查或先行回收。」黑髮的少年想起了另一件要事，就算不認為這種半真半假的情報會受到重視，可為了契約，能做的準備依然不能落下。

「是嗎？那麼先把報告書留下，等我睡完午覺會看的，教訓新人比較要緊，少年快點去吧，我還得在你解決之前想好台詞來嘲笑她們，你覺得「憑你們這種程度還不如回鄉下種馬鈴薯」如何？」

最後威廉跟監督官卡洛兒一同鄙視了上司一眼，並趁羅德還沒反悔之前，前往整備室拿取武器進行突襲後輩的準備。

當黑髮少年離開辦公室之後，一直旁聽對話的女子朝著滿臉期待構思台詞的羅德開口：「……不告訴他南境正面臨的「現狀」，就這樣讓海爾森去南方沒問題嗎？那個「機密文件」本來就是「第三席」委託您擬定解決問題用的計策跟預測。反正無論如何都會被捲進去，您竟然故意說那種話不讓他知道內情，到底又在盤算什麼？」

對卡洛兒的擔憂不以為意，羅德．豪森一派輕鬆地答道：「算是作為保險吧，萬一第三席的老人家錯估對手的能力，讓制定的對策失效，也能透過威廉少年干涉到南境的局面。而且不讓他知道也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老傢伙底下全都是一群激進的傢伙，只有讓不知情的威廉少年自由行動才能不讓「第三席的走狗」故意找他麻煩。」

遺憾地凝視著那罐被扔進垃圾桶的發霉茶葉一會兒，心機深沈的間諜首領從櫃子裡拿出新的茶葉塞進茶杯，而身邊相識已久的女監督官非常默契地替茶杯注水。

「我不認為完全沒收到指示的海爾森會照您的期望行動，他並不是會多管閒事的性格，下官認為他就算會有條件的提供協助，也不可能會過度深入南方的事情。」卡洛兒想了想威廉．海爾森至今的行動與性格，完全不認為他的能力可以在複雜的大局面下起作用。

「哼哼～這可說不準，反正只要到了南境他就會自己行動起來，嗅覺敏銳的獵犬放到哪裡都能嗅出獵物，我們只要期待報告就好。這就是無巧不成書吧，不只自動替上司分憂，還替本官拉了可愛的公主殿下當金主，哎～有個優秀的部下真是太好了。」

鼓掌向已不在場的少年獻上讚賞，以羅德的立場來看，不把威廉當成暗殺者使用是個英明的決定，成長中的少年不斷擴張自身的價值，遠遠超乎他的預期。比起只會聽命消滅敵人的棋子，能自行行動找尋難題並解決的人才更為難得。

羅德拿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卻發現毫無茶葉的香氣與味道可言。

「卡洛兒……為什麼你沖的是冷水？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想要味道就自己嚼嚼茶葉，不讓部下休假的廢物眼鏡喝冷水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