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威廉對自己的情緒變化感到困惑,明明只是相識不到一個月的人受到侵害、還是未遂,就讓他的心情如此糟糕,這對一向性情淡漠的自己並不正常。
如果受害對象換成是莎娜的話,少年能肯定自己絕對會暴怒到不顧後果殺死那些人,可對象只不過是冠上了朋友之名的「他人」,是因為對方是相識的人才會如此?還是自己其實見不得女性流淚?。
無論如何,對威廉來說他自己的心情永遠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每當執行工作或是需要戰鬥的時候他總是會屏除迷惑、情緒等一切雜念,唯有如此才能專注在解決問題上。
「樓梯四人,維修台三人,一共七人。」威廉習慣性地發動魔力感知,把握在場敵人的數量與位置,而且七人全都朝著樓下前進,似乎對他這個壞了他們好事的亂入者毫無戒備。
放在其他狀況,在勉強容得下兩人並排通過的樓梯上戰鬥並不是個好選擇,可是在人數劣於對手的時候就會有所不同。首先來到威廉面前的是從維修棧台回到階梯的三人,在這個狹窄又有高低差的地方,他們無法發揮人數的優勢進行圍攻,也無法正常揮舞拳頭,只能像傻子一樣與他一對一。
第一人十分愚蠢地以從高處跳下、揮拳而來,讓黑髮少年感到傻眼。只是一個側身就躲過攻擊,順手捉住對方的腿就讓對手狠狠地摔了一跤,尤其是面部撞上階梯這點看得威廉本人都覺得疼。
見同伴吃了大虧,接下來的兩人直接衝過來使出護身術擒拿招數,似乎打著先將黑髮少年控制住,再由其他同伴動手的主意。但是兩人捉住威廉手臂的力道遠不及他強化後的腕力,他甚至不需要用上任何技巧,只靠單純的蠻力就將兩人甩開對手的手掌,並各自在其胸腹之間賞了一拳。
看著摀著胃部趴在階梯乾嘔的兩名跟班,威廉忍不住疑惑道:「你們……真的是貴族嗎?基礎的魔力強化也太差勁了。」
縱然身體強化會依熟練程度高低有著極大的差距,不過使用魔力之後身體能力至少會讓使用者的各項能力提昇五成左右。而跟班們展現出的腕力比威廉預期的還要低上不少,至少與他曾經戰鬥過的黑手黨打手們相比根本就是乳臭未乾的小鬼頭,令他有種在欺負弱小的感覺。
現在威廉無論是展現魔力的強度,還是出手都相當收斂,畢竟現在尚在銀髮少女的視線之中,他不能用對付地下社會的那套兇殘的做法去對付學生。
威廉放出魔力的繩索將倒地的三人捆綁,粗暴地抓起其中一名的男學生的制服衣領,面帶微笑向其逼問道:「手銬鑰匙在誰身上?」
「誰會說啊!有膽子就殺了我啊!」被黑髮少年舉在半空的金髮學生就算自知不敵,臉上依然表現出桀驁凶狠的態度。
「我只問第二次,鑰匙在誰手上?用你那花生大的腦子好好想想,要是從這高度掉下去,就算有魔力護身勉強死不了,你接下來的人生也有很大的機會在治療院的床度過。」而面對這與實力不符的骨氣,威廉自然是感嘆著該學生的愚蠢,將對方向樓梯外推舉,讓這名學生的半個身體越過了護欄之外。
只要威廉鬆開抓住衣領的手,這個不識時務小跟班就會以仰躺的姿勢從五層樓的高度墜落,就算有著魔力護身,在被繩索束縛的狀態下,就算僥倖不死也會受到留下後遺症的傷害。
「話說在前頭,我是伯爵家的繼承人,只要不死人,脫罪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就像你們屈服於多特羅亞一樣,向高位的人服從並不可恥,如何?」看了眼不遠處到達露莉亞先前位置的多特羅亞四人,威廉輕描淡寫的補上了一句。
對這種眼界狹窄又欺善怕惡的小人物,不展現高於對方的地位與力量就很難讓其屈服,雖然很不想讓人對自己產生多餘的關注,可既然介入了學生的紛爭,不好好收尾有違威廉自己的原則。
「在…在羅伯特大人手裡……」
「是嗎,謝了。」得到答案之後,威廉鬆開了手,以充滿惡意的微笑注視著向後傾倒的男學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呃……哈…哈…」以為自己會直接墜落一樓的男學生發出驚叫,結果在墜落到一半嘎然而止的瞬間才發現綁住自己的魔力繩索被繫在樓梯的護欄之上,維繫著他的一線生機。
受到同樣待遇的不只他一人,與他同樣被擊倒的兩名學生同樣以頭部朝下的姿勢被黑髮少年五花大綁吊在樓梯間,三人一同感受了一次有驚無險的墜樓體驗,心有餘悸的喘著氣。
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後,威廉繼續向上層前進,而羅伯特.多特羅亞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這個無關者的介入,與剩下的三個跟班一起到樓層間寬敞的地方等待著他自己上門。
自己的好事被破壞,褐髮的少年臉上滿是憤怒,猙獰又扭曲的臉看得威廉感到有些好笑,同時讓他對羅伯特.多特羅亞多了些警戒。察覺自己不打算帶著露莉亞逃跑求援,刻意將動手的地點放在能夠讓手下包圍對方的棧台,至少懂得將同伴的遭遇作為前車之鑑這點,能看出多特羅亞家的少年不完全是個蠢貨。
威廉現在的目標有兩個,一是取得手銬的鑰匙讓露莉亞.沃恩加德順利離開,向可信賴的對象進行求助,二是維護少女的名譽,不讓宰相千金受人綁架、拘禁的事實洩漏出去。
萬一這次的事件傳開,少女的名節與家族聲譽會受到影響,不只在找尋結婚對象會變得困難,甚至很容易在政治上或是與其他貴族打交道時被作為攻擊的材料,因此他必須對這次事件的參與者進行封口。
在腦中確認完勝利條件的當下,威廉已經大致擬定好行動的方針,對習慣戰鬥的他來說無論是多特羅亞本人還是其餘三個作為打手的跟班都完全構不成威脅,令他感到困擾的只有無法「輕鬆封口」的問題。
如果對方下手地點是在王都的其他地方,處理這種事情根本輕而易舉。只要把犯罪一方全都滅口,靠著機關或是黑手黨部下的協助做出意外身亡或是被捲入地下勢力紛爭的偽裝就能將事件完美解決。
可是在這個外部人士與勢力難以進入的學院中,威廉沒辦法選擇殺人這個簡單粗暴的方法,在這個只有學生與教職員的封閉環境中,只要針對動機與犯案現場的痕跡稍加調查,殺人的罪行肯定會被揭穿。
不提事件本身不能曝光,非自衛理由殺死其他貴族的行為被視為重罪,就算有著貴族的立場跟暗曜的身份也難逃刑罰,因此少年不得不費心思考讓事件「平安落幕」的解決方案。
※
悄悄精煉魔力,做好隨時都能發動魔法的準備,威廉一臉平靜地走向了多特羅亞一夥所在的棧台上,對單槍匹馬以四個人為對手這件事毫無遲疑。
「結圓,吊起」當確認所有人都進入了魔法的射程範圍的瞬間,威廉斷然發動了魔法。
「你這傢伙,竟然敢妨礙我的好事,你知道本大爺是多特羅亞家的……庫嗚呃呃……這是…什麼…。」而羅伯特.多特羅亞一看見走上棧台的黑髮學生立刻滿腔怒火地發出威脅,只是他完全預料不到,對方完全沒有交談的打算。
毫無徵兆地,褐髮少年以及他的跟班被半透明的繩索套住了頸部,被迫吊掛在半空中,頸動脈與氣管被勒住的窒息感逼著他們不斷扯動著繩索。在這樣驚慌的狀態下,男學生們完全沒意識到繩索的強度並不高,只要使用身體強化就能輕易扯斷,只能拼命掙扎讓自己能一絲喘息的空間。
當然,學生中不乏熟悉戰鬥之輩,剛好在這些人中就有一個。跟班中的其中一名少年身上爆發魔力,他靠著強化後的腕力扯斷繩索,迅速地拔劍出鞘朝著威廉砍去。
早有預料的威廉只是向後退一步便躲過了這記揮砍,避開攻擊後,他欺進名叫偉德的學生身側扣住對方持劍的右手,只是在對方的關節處施加壓力便讓其吃痛松開了劍柄。
緊接著抓準武器脫手的瞬間,威廉趁隙奪下了對方的武器,將自身不利的狀況完全逆轉。
對方揮劍的動作洗練,速度也不差,算是相當犀利的一劍,但是在習慣戰鬥的黑髮少年眼中這只有勉強接近及格線的程度,要對應其攻擊根本如吃飯喝水一般輕而易舉。
在原主人面前把玩著手中出自西境匠人之手的鋼劍,威廉故意以嘲弄似的表情開口:「這劍真不錯,果然比較能打只有西境出身的你一個嗎?不過對手無寸鐵的學生拔劍,是不是太欠缺考慮了?偉德.歐魯歐特」
「真敢說啊!用這種卑鄙的魔法擺明是想殺了我們,等等…你認識我。」武器被奪走的偉德.歐魯歐特急忙拉開距離,他護著瘀青的手腕對眼前學生怒目而視,但在聽見對方認識自己的發言時臉上浮現了疑惑之色。
「啊啊,上次見面應該是三年前雷諾瓦爾公爵舉辦的派對上吧,那個時候你跟猴子跳舞一樣的劍術讓人印象深刻,作為無聊活動上的餘興簡直絕配。當時跟你比試的傢伙也是有著一手好舞技,兩個人一起拿著劍跳了這麼久,西境貴族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偉德.歐魯歐特與威廉同樣是王國西方境地出身,王國西境多是山嶺丘壑等地形,是銅、鐵等礦產的產地,以煉鐵與鍛造技術優秀聞名國內。因為盛產武器與工藝品,包括平民與貴族在內都崇尚武力、貴族間盛行模擬戰爭與武鬥比試,民風相當彪悍,常常被其他地域的貴族稱為「野蠻人」或是「莽夫」。
「三年前的派對…你這個髮色跟眼睛,難道你是那個海爾森家的……,威廉.海爾森!」偉德.歐魯歐特的記憶轉動了起來,只在數秒的回憶後,他認出眼前黑髮學生的身份。以擊退帝國入侵而聞名的海爾森一族,曾經的神童,惡名昭彰的邊境伯爵之子。
「看來你還記得我是誰,這下事情會好辦些,但現在還不是跟你們「談話」的時候。」見被吊著的學生差不多瀕臨極限,威廉解除了魔法,經歷一次死亡邊緣的男學生們無一不滿臉驚恐的趴倒在地上喘著氣。
調整魔力強化的程度,威廉當著四個人的面將手中的鐵劍折成兩段後,隨意的丟在一邊。當偉德.歐魯歐特的注意力全轉向自己被折斷的武器上的瞬間,黑髮少年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的視線中,當他意識到危險用魔力全力防禦的時候,已為時已晚。
「你!嗚啊啊…呃」來自視野死角的重擊狠狠打在他的後腦杓,讓他的意識產生搖晃,在發出痛苦的呻吟後,與他的同伴一同倒臥在地。
放倒了多特羅亞一夥的「最強戰力」之後,威廉向其他人一個個補上記灌注魔力的重拳,確認所有人都無力反抗之後才以慣用的魔力繩索全部拘束起來。為了不讓那些鬥敗的狗發出吠叫,他還特意連那些人的嘴一起封了起來。
從羅伯特.多特羅亞身上搜出了鑰匙,順便在褐髮少年臉上多打了好幾拳,讓那張稱得上英俊臉變得順眼一些。雖然這些人被五花大綁、只能嗚嗚叫向他這個敵人表達憤怒的模樣十分滑稽,不過那沒有一絲屈服的眼神讓威廉感受到這人十分有「摧毀」的價值。
很快地,威廉回到了露莉亞所在的樓梯之間,並在銀髮少女驚異的目光之下解開了絕魔石的手銬。此時露莉亞仍沈浸在少年奪取鑰匙時與那幾名學生戰鬥的表現,那時她瞪圓了雙眼觀看著整個過程,對威廉遠超出一般學生的身手感到訝異。
黑髮少年對宰相千金那松鼠受到驚嚇般的表情感到可愛,只是現在還不是欣賞女孩表情的時候,畢竟事情尚未結束。
「好了,這樣魔力應該很快的就能恢復,現在請露莉亞小姐現在就去找克莉絲提娜殿下,並告訴她發生的事情,但是先不要向校方尋求協助。我會先待在這邊監視這些人,防止他們逃走,順便和他們好好談談。如果妳們回到這裡,而我沒在鐘樓門口等著兩位的話,也請稍微等我一會兒。」威廉再次檢查了一下露莉亞取下絕魔石的狀態,他的魔力感知確認到少女的魔力已經開始恢復,身上的輕傷應該很快就能靠著自癒能力復原,已經不需要擔心傷勢的問題。
「不向教職員求救嗎,但是…為什麼?」聽見少年那不合情理的要求,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的露莉亞十分疑惑,但是她又不認為威廉會毫無考慮,因此向少年投以疑問。
就算是未遂,多特羅亞一夥的犯罪行為已經罪証確鑿,正直的女孩認為,應該二話不說讓校方聯絡執法機關前來處理才是正確的。
身為這次事件的受害者,少女的情緒還處於不安定的狀態,心中肯定只想著要讓那些加害者被繩之以法,當下沒能考慮到事件對自己往後的影響有多大。然而要心靈尚未平復的她,馬上恢復冷靜進行後續處理也太過不近人情,因此威廉要求露莉亞優先找來能夠幫他一起「隱瞞事件」的協助者,也就是克莉絲提娜王女殿下。
「這次的事情,要是他們向人宣傳自己的犯罪行為對露莉亞小姐您的名譽造成損害,不好好讓他們閉嘴可不行。請您等我「說服」他們,套好說詞之後再讓校方介入,這樣不只後續處理會比較方便,也能夠避免不好的傳聞產生。您知道的,「我的魔法」非常適合用在這個狀況。」為了讓女孩能多少感到安心並讓她把問題交由自己處理,威廉決定多少做出說明以增加說服力,同時給出一個「合理可行」的解決方法。
「威廉先生的魔法…這樣輕易地使用沒關係嗎?我記得要是雙方不是真心同意契約是無法成立的。就算順利立約,萬一被發現的話,威廉先生不會被處罰嗎?」聽見少年要冒著風險使用被管制的魔法,露莉亞的臉上滿是對他的關切與擔憂。
明明這違反規則的行動對她有利,而且承擔風險的人也並非露莉亞自己,少女仍替威廉的處境著想,由此可窺見這位千金大小姐善良的本質,這讓一向貫徹利己主義的少年暗暗感到意外。
而為了不讓女孩看見接下來有些「粗暴」的說服方法,讓露莉亞暫時離開現場是必要的,為此威廉故意搬出了自己的固有魔法當成說服的材料,當然,實際上他完全沒有使用契約魔法的意思,也不認為有使用的必要。
「請不用擔心,我會和對方約定要求雙方保密,違反的話會喪失「這次契約的記憶「,不需要害怕暴露的問題。另外我手上還有利於談判的材料,不用擔心他們會拒絕,我能向您保證,無論是多特羅亞還是那些跟班,他們全部都會得到應有懲罰。」
威廉說完之後,露莉亞就一直凝視著威廉的臉,彷彿想從少年的眼神中確認著什麼,那海藍色的雙眼看的他有點心慌。明明兩個人對視的時間只有數秒,卻讓威廉有種時間被拉長至幾分鐘的錯覺,讓他努力保持微笑的臉險些破功,好在最後露莉亞接受了這個提案。
「我知道了,我……人家會立刻帶克莉絲過來。把人家騙出來的人是女學生,那些人很可能還有同夥,請威廉先生自己小心。還有…那個…要是說服不順利,也不要勉強自己非使用魔法不可,人家會請求父親大人,總會有辦法的。」
「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在離開鐘樓之前,銀髮少女還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溼潤的雙眼中蘊含著他無法解讀的感情,這讓不解人心的威廉心中產生了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