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房间中遍布着令人不快的紫色纹理……或者说，是由这种紫色纹理搭建成的房间。

在这房间之中，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站立着。

除了发夹、头绳和眼镜，没有其它衣物。

察觉到来人，真希波转过身，推推眼镜。

「绫波型——不，是老头子们吗？以这样的姿态到这里来，真是恶趣味呢。」

「我等改变了灵魂的形式，便也不在意肉体的形态。」

长得如同绫波丽一般的人开口了。

然而，她的眼睛却是和房间一致的紫色，身上穿的也不是绫波丽的那身校服连身裙。

这也难怪。永无止境的夏日终于迎来了终结，也到了换上针织衫的时节了。

「那么，找我这个问题驾驶员有何贵干呢？」

那仿佛绫波丽的人的身后，三个似乎是幼年期的绫波丽伸出脖子来，不带表情地看着真希波。

「不要明知故问——加略人玛丽亚。」

听到这个名字，真希波挑了挑眉。

「哎呀。暴露了喵。没来得及把驾驶舱录话器清除还真是失误了呢。不过再怎么说，用出隐藏模式也没法辩解啦！还不是你们给的情报太模糊，谁知道第十使徒是那么犯规的家伙嘛！这是耍诈。」

「你是以何种目的隐瞒自己的身份，成为EVA的驾驶员？视其影响——对人类补完计划的影响，将决定对你的处分。」

真希波叹了口气。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幽默感啊。那问题的答案，你们不是已经清楚了吗？都被称作『玛丽亚』了，我当然是站在你们——SEELE的中坚派，唯的一边了喵。」

紫色的眼眸盯着真希波。

「那么，为何隐瞒继承了记忆的事？」

真希波推推眼镜。

「继承什么的……这本来就是我的记忆吧？」

紫色的眼眸凝视着真希波。于是真希波叹了口气。

「如果我还活着，那也太不自然了吧？NERV里可是有不少能人的，欧洲倒是无所谓，被本部知道了会很不妙吧？这次就是，多亏了碇给的机会，再早一点的话，不管是莉莉丝那边、还是初号机那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面对真希波挑衅似的目光，紫色的眼眸纹丝不动。

「对你的冻结取消了。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你可以继续做候补驾驶员，但也仅限于驾驶员。」

「嘿诶？太小气了吧？人家还以为能再给一个分部呢。」

「还没确定你可以信任。」

真希波似乎毫不在意。

「老头子真是多疑，偶尔改改如何？嘛，比起这个，我可是刚刚患上感冒，咱们还是快点说正事吧？」

紫色的眼眸盯着她，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我等已不再奢求弑神。只是，灵魂必须回到应许之地，这是最基本的契约。为了保证其履行，Evangelion八号机由你驾驶。」

「见证神的复活吗……不过，不是还有式波型吗？」

「碇源堂似乎偷偷保存着原型，那个型号已经不能用了。因此，没有除你之外的人选了。」

「确实，我也不希望绫波型被用在这里呢。好，那就我来干吧！果然人类和使徒还是陌路吗？」

「追求的事物是相同的，同时也完全不同，只是如此罢了。」

「也是呢。不过……那也取决于他的想法。我可是看到啦，中止了提前发动的第三次冲击的，不是『卡西乌斯』，而是『朗基努斯』。这次补完的中心究竟会落在谁的身上，现在还说不好啊喵。」

紫色的眼眸盯着她，一动不动。

「『人类补完计划』……让灵魂得到宁静的净化，唯有这件事必须要实现。」

「就是说计划不变——收到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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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美焰睁开眼睛。

眼前是已经熟悉了的天花板，却并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然后，身边的仪器「嘀」、「嘀」地响着。

身上既不冷、也不热，麻木到几乎毫无知觉。

就像做了个很恶劣的梦。但那梦实在是太过现实，现实到醒来之后也分不清究竟是从梦中苏醒了，还是沉入了另一个梦。

晓美焰吃力地扫视着房间，却没看到一个人。

床头柜上没有日历，病床边也没有窗户。

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轻，从中抽出手却费力得很。

手上既没有伤，也没有痕迹，只是几乎没有血色，稍稍一碰就会折断似的。薄得几乎半透明了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蜿蜒着，几乎能看到跳动。

晓美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胳膊累得举不起来。

那也并不是很久的事。

然后，她掀起被子，双手撑着病床，把身体从床上抬起来，靠着床头坐着。

眼前模糊得很熟悉。

于是晓美焰想起，她需要戴眼镜。

那副眼镜正放在床头柜上，是她一直在用的红色下半框眼镜。

戴上眼镜之后，晓美焰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色块其实是一张照片。因为光线很暗，她拿起了相框。

那是一张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孩子的照片。

晓美焰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照片中的孩子是自己。

晓美焰放下相框，继续掀开被子。

她身上穿着的不是病号服，却是她自己的睡衣。那是一套淡紫色的长袖睡衣，虽然和她爱穿的那件不同，也是她自己买的。

晓美焰挪动身体，把双腿搭下床，然后从床上滑下去。

膝关节像是断了似的，没有用出一点力便弯了。

呼吸平稳后，晓美焰用手撑着地面，扶着床头柜和病床站了起来，直到双腿恢复力量才放开手。

仅仅走出了两步，双腿又失去了力量，眼前的景色一转，又见到了天花板。

喘了好久的气，晓美焰撑着放在门旁的输液架，总算是勉强站了起来。

打开房门，外面是空荡荡的走廊。

晓美焰沿着记忆中浮现的道路走去。

从标牌和装修风格看来，这里确实是NERV本部无疑。

涂着不同颜色油漆以区分区域的墙后，其实是数层复合装甲构成的舱壁，地面是专门的防滑漆，即使在上面奔跑也不会打滑。

这里没有全部由玻璃隔断组成的宽广房间，也没有能够坐下来享用午餐的天台，只是一座堡垒罢了。

就连灯光也开得很暗，有些地方更完全是一片漆黑，大部分的门都锁着，走廊上也看不到一个人。

晓美焰想起了赤木律子带她去看莉莉丝的那一天。

门开着，晓美焰于是走了进去。

那是个非常宽阔的大厅。

层层的电脑和座椅像梯田一样排列着，中间是曾经投出巨大影像的全息显示装置。

指挥室一样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烟，灯光却全开着。

晓美焰坐在最高处的椅子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大厅。

「哟。睡得好吗？」

从背后响起了加持良治的声音。晓美焰并不感到意外。

「加持……良治先生？」

也许是身体还太虚弱的关系，晓美焰的声音有些嘶哑，连她自己都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呢。没想到你醒得这么早，还好你没事。」

「抱歉……只是想走一下……」

「是吗。不过，撑着输液架散步，还是有点勉强吧？」

晓美焰摇摇头。

「让您费心了。只是想知道，NERV……还有Evangelion，都怎么了？」

加持良治叹了口气。

「刚起来就担心这么多，负担太大了吧？」

「我……一点也不记得那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好像听到了绫波同学的声音，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只看到没有人的NERV……」

加持良治也顺着焰的视线，俯瞰着空荡的巨大房间。

「焰。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等整理好一切，我就全都告诉你。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比较好。」

晓美焰将椅子转了过去。眼前的加持良治穿着和碇源堂、冬月耕造同样款式的外套。

是注意到焰在观察外套了吗？加持良治拽拽身上的衣服，「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我啊，可是欧洲的负责人哦？偶尔有两件像样的衣服也不坏吧？我倒不太喜欢穿就是了。」

也许是气质变化得太多，晓美焰花了一阵子才把他和记忆中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对上。

「好好休息……是什么意思？」

「嘛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晓美焰有预感，从加持良治的嘴里可能得不到她想要的情报，于是决定改变目标。

「至少，那个……赤木博士……还在这里吗？」

加持良治摇摇头。

「原NERV本部的成员有九成还在接受隔离审查。赤木律子也在其中。至于我嘛……」

是因为太疲劳了，没法好好思考吗？没有礼貌地打断了加持良治，晓美焰开口问：

「加持先生是……间谍？」

加持良治瞪大了眼睛。

「哎呀，已经暴露了嘛？」

加持良治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能够拘禁NERV成员的，一定是更高层的、或者更强大的组织。如果是外部入侵，这间主控室应该会留下战斗的痕迹，但现在一切都完好，也就说明NERV的成员是被有管辖权的高层组织扣押的。我没见过加持先生在NERV担任任何职务，却似乎能在各种区域出入，应该是上层组织派来的间谍……这是我的猜测。」

晓美焰略带犹豫地说着，加持良治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没有想到，可能正是因为我权限很高，却没有实职，于是幸运地没有遭到拘押吗？」

晓美焰想象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您刚才说『原NERV本部的成员有九成还在接受隔离审查』，也就是说原本被隔离审查的人在九成以上。这么大的事件，拥有相当高权限的加持先生，即使没有实际做出什么，也不会轻易通过审查。而且，我也不相信加持先生会什么都不做……」

晓美焰推推眼镜。

加持良治露出晓美焰看不懂的微笑，为了转移话题，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面孔，对焰说道：

「对了，焰，有个人想要让你认识一下，还能走吗？」

虽然腿已经因为疲劳感而有点发软了，晓美焰还是点点头。

虽然大概隐瞒着不少事，加持良治仍然保持着原本那种仿佛擅长照顾人的习惯，配合着晓美焰并不快的步速，偶尔还主动提出休息一阵，就这么慢慢地走到了原本专门用于收容初号机的Cage.07。

只是，Cage里的灯大多没有打开，只有脐带桥顶的聚光灯打开了，周围就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两人来到时，已经有人先来了，站在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之中。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人。

穿着很像学校制服的白衬衫和黑色的裤装，有着一头白发和赤红的双眼。

少年看见两人，举起右手挥了挥，似乎是当作打招呼了。加持良治带着晓美焰在他身前站定，介绍道：

「渚，这就是第三适格者了。」

被加持称作渚的少年打量着晓美焰，然后露出了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晓美焰，我是薰——渚薰。叫我薰就可以了。我是Evangelion Mark.6的驾驶员，和你一样哦。」

晓美焰无视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渚……同学。你也是克隆人吗？」

渚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又隐藏了起来。

「不，我的发色和瞳色天生如此哦，和李林仿造品的劣化是不同的。」

陌生的名词。

「李林仿造品？」

「李林由莉莉丝创造而成，那么李林模仿自己创造的生命，也就是仿造品了吧？」

渚薰的话里有种不自然感。

「你……把人类称作『李林』呢。」

「当然了，这才是人类原本的称呼，我只是遵循了这项古老的传统而已。」

晓美焰看着渚薰血一样的红色双目，渚薰也安静地看着她。

然后，晓美焰低下头来，摆弄着手指。

「好，好的……那个，也许是刚醒来的原因……那个，脑袋有点乱……」

渚薰收回了伸出的手，轻松地说道：

「啊，抱歉呢。刚一起来就这么麻烦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小良，焰的住处定好了吗？」

渚薰对加持良治的称呼让焰觉得疑惑，加持良治却似乎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当。

「啊啊。靠近主垂直沟那边有几间原本避难用的安全屋，设施很齐全，离最近的主电梯只有大概三分钟。虽然可能有点深，不过没什么人打扰，空间也很宽敞。焰，可以吗？」

尽管加持良治只是象征性地询问，能够询问焰的意见这一点，还是很有加持良治的风格。

焰点点头。

「可以……那个……麻烦您了……」

「好，那我先带你过去。之后见了，渚。」

「嗯嗯。小良，还有焰，之后再见啦。」

少年挥挥手，送别加持良治与晓美焰。

「那么，这里就是了……虽然稍微有点远，不过设施什么的都完好，住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便。怎么样？」

加持良治带着焰来到的，是一间宽敞到能在里面做射击训练的巨大房间。

铁架床靠着里边，一开门就能看到，十分不便。

墙壁似乎是金属材质，有几个未敞开的面板，可能是用来运输物资的。

照明由天花板上的嵌入式灯组提供，亮度很高，找不到控制系统。房间里没有其他家具。

「这里就可以。只是，我的东西……」

加持良治似乎有歉意似的挠挠头。

「该说祸福相倚吗？自从你在第九使徒那次出事之后，你的物品全都被NERV收缴了，也因此保管得很好。只是NERV本部还很混乱，暂时找不出人手送过来。过两天应该就会送到了，暂时忍耐一下吧。」

「嗯……但是，我要每天吃药的……」

「啊，这方面不用担心，大概暂时不用吃了，大概。」

讪笑着的加持良治让晓美焰有种讨厌的预感。

于是她稍微偏偏头，不像她似的追问着：

「真的吗？」

加持良治讪笑着点点头：

「真的真的，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骗你的。啊，对了，有一个东西可以先还给你……」

强硬地转换了话题的加持良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盒子。

晓美焰认出，那是曾经在学校撞倒的女孩子送她的眼镜盒。

「谢，谢谢……不过，第一个还我的居然是这东西……」

「嗯？对你来说很特殊吗？」

晓美焰摇摇头。

「不……只是偶然得来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

「你也没问明日香和绫波丽的情况呢。」

晓美焰一怔，看向加持良治的眼睛，又把目光移到一旁。

「我……头脑很乱……」

加持良治叹了口气，似乎是真的在担心晓美焰。

「是吗。如果想知道她们俩的消息，可以随时问我。」

「谢谢你……加持先生。」

加持良治点点头，微笑着挥了挥手。然而在房间的自动门关上前，晓美焰却伸手挡住了门。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能不能答应我？」

加持良治吃了一惊，而当晓美焰说出请求的内容时，那惊讶立刻被隐藏在了公务性的微笑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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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对于初学者，身体状况又这么差，我还是推荐轻松一点的……」

「不，我想先从它开始。不可以吗？」

「倒不是不行啦……」

「那么，就先用它了。」

醒来的第二天，脱下睡衣，换上了NERV运动服的晓美焰，在准时到来的加持良治带领下，来到了NERV本部地下的一处专门的射击场。

晓美焰向加持良治提出的要求正是——使用枪械的训练。

加持良治答应得很爽快，并且几乎立刻就找到了这个无人使用的射击场，以及数把口径不一的手枪。加持良治似乎是想让晓美焰先从发射.22LR的SIG P322开始练习，但晓美焰还是选了一把状况良好、发射9×1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的西格绍尔P220手枪。

对于她的选择，加持良治很是不以为然。

那只P322的弹匣已经装满了，加持良治交给她的P220却只有空弹匣和一盒弹药。

焰一言不发地从面露挑衅的加持良治手上接过枪和弹药，放在面前的台面上，从弹药盒中取出黄澄澄的子弹，压入弹匣。

对她来说，压子弹的力量要求有些太大了，手指按得有些脱力。

装满9颗子弹后，晓美焰将弹匣装入，使出全身力气向后拉套筒。

随着「咔哒」一声，子弹被推入了枪膛。

「喂，保险还没开哦。」

加持良治提醒道，而这奇怪的话让焰转过头去。

「P220有保险吗？」

听到这话，加持良治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

「是吗？抱歉啊，对这个型号不太熟。」

被干扰让晓美焰有些不快，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面向5米外的靶子，双腿稍微分立，左手手掌托住对她的手而言有些过大的握把，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半身靶的头部。

扳机有些沉重。

不过，焰还是很快适应，稍稍用力，将扳机扣了下去。

砰！

火光在枪口绽放，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手中的P220向上方偏去，焰紧紧握住握把也没能将它压下来。这时，身后的加持良治发出了感叹。

「还真能让你打中啊！虽然动作有点奇怪，打得倒是有模有样的，这也是明日香的训练成果吗？」

「……嗯。多多少少……」

「虽然只是五米靶，第一次摸到真枪就能好好上靶也不简单嘛！据枪也有模有样的，可以说是天才了哦！」

加持良治似乎非常兴奋，让焰很是不解。

随便糊弄了他两句，焰又把心思回到射击之中。

只是，身体的状况还是很差，加上本来就缺乏力量，要用尽全力才能握住枪。

仅仅打完一个弹匣，焰的手就已经抖得握不稳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左右。

焰也只是凭借着时钟大致推断，毕竟一直呆在NERV本部的地下设施，也见不到真正的太阳和天空。

「早上好啊，焰。今天真早啊。」

焰保持手臂不动，向着来人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然后，她重新对准目标，扣动了扳机。

手中的手枪应声而响，正中10米人形靶的头部。

没有确认环数，焰继续连续扣下8次扳机，枪口硝烟飘荡着，许久未散。

9发子弹中，有3发都击中了头部，而其余的6发也都打在了靶纸上。

「9毫米还是太勉强了吗？」

焰卸下弹匣，确认膛内无弹后，将枪放在台面上，对来人说：

「是体力的原因。手臂控制不住。」

「先打单发怎么样？对于你的标准，速射还是有点勉强吧？虽然有EVA的经验，但现实中可没有瞄准辅助系统，难度会很高的。」

晓美焰摇摇头。

「能用努力克服的，就没关系。」

「是吗。果然是假想着实战做的训练吗。」

「是。以前和明日香练习的时候……习惯了。」

「第二适格者吗？确实听说是好战派呢。那么，你假想的敌人又是谁呢？」

晓美焰装填子弹的手停了下来，看向那个自称渚薰的少年，然后又继续装弹。

「……这要视情况而定。」

「是吗？即使是单兵火箭弹，也没法伤到使徒哦。」

「……这也要视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会面对不得不杀死人类的情况，这就是你的假想吧？」

晓美焰将填满的弹匣装进枪里，释放空仓挂机。

「是呢。那也是一种可能的状况。」

将机械瞄准具三点合一对准目标、扣下扳机。

9声枪响过后，靶纸上又多了9个弹孔。

训练的第一天，仅仅打完一个弹匣就让晓美焰的体力几乎耗尽。

剩下的时间，晓美焰又找加持良治要来了清洁枪械需要的工具和耗材，给似乎很久没用，缝隙中渗出油污的手枪做了彻底的保养。

虽然被加持良治投以了怀疑的目光，但总的来说没有什么意外。

第二天时，晓美焰来到射击场时，等着她的却不是加持良治，而是之前见过的渚薰。

据他所说，似乎是听说焰在练习射击之后，也心血来潮地想要学学用枪了。

于是，直到今天，渚薰都每天按时出现在射击场。

「那么，我也开始吧。可不能输给你了。」

渚薰打开安全箱，从中取出一支白色不锈钢套筒的H&K USP45自动手枪。

晓美焰曾经试过这把枪，虽然有着现代化的设计，但.45ACP弹药的后坐力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难以控制。

渚薰的手腕似乎也没比病弱的晓美焰粗很多，却能单手驾驭这把猛兽，让晓美焰很难理解。

据渚薰所说，他之前从未学过如何用枪，但仅仅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已经能够用远超晓美焰的速度向弹匣中装填弹药了。

虽然也有力量上的差异，但那流水线一样精准的动作仍然不像是一朝一夕能够锻炼出的。

渚薰啪地将弹匣插入，轻轻拉动套筒上膛，利落地抬起手臂，做出了标准的威沃尔式据枪。

12声急促的枪声响过，靶纸的头部留下了12颗弹孔。

「今天状态绝佳呢。」

渚薰放下枪，轻松地说着。

虽然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晓美焰只是打9发子弹就会有些气息不匀，渚薰连开12枪，子弹的威力还强得多，却像是几乎没有疲劳似的，那纤瘦的身体中蕴藏的力量实在是与体型不符。

更不用说那全部击中头部的准确度了。

「渚同学……真强啊。」

焰无防备地说出了感想。

「因为学过很多事，就变得擅长学习了。」

渚薰既没有太过谦虚，也没有很是自夸，只是淡然地这么说着，装填下一个弹匣。

然后，再次打出了全中头部的结果。

见状，晓美焰也急忙完成填弹，举枪射击。

她紧绷着手臂，试图稳住枪支的后坐力，却因此使得枪口微微偏移，只有2枪射中了头部。

「不要急躁。放松一些反而会更有效果哦。」

「抱歉……不由自主地就……」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焰稍稍有些羞愧，甩了甩头，开始装填弹匣。

这时，渚薰又来搭话了。

「晓美同学之前有用过枪吗？」

「加持先生也问过我……那个，不算EVA时的话……应该是没有的。」

「那还真奇怪。你有些小习惯，大概是之前就养成的，而且是在力量更强的时候。如果身体好一点大概没什么，现在就要辛苦不少了。」

「是呢，我也不是很清楚，身体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哈哈，那可以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了！只是这么安静的孩子，居然有用枪械的天赋，实在是有些意外呢。而且，你会主动要练枪也够奇怪的。」

「……是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当时想着，应该学一点能够帮上忙的技术，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出现了我在开枪的画面了……」

「没有用过枪，却有开枪的印象，晓美同学，看来你很沉迷电子游戏呢。」

「才，才没有那种……那个，要说的话，也是明日香——总，总之不是我乱想的啦！大概是做梦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种感觉……」

「在梦中就能练习射击，这不是很好吗？」

「才，不是那种事……渚同学总是开一些奇怪的玩笑，不要再做了！」

「是吗？不过能看到你不那么一脸凝重了，我很开心哦。」

晓美焰惊讶地转过头去，正好与渚薰那血红的眼睛对上视线。焰突然有些不敢对上视线，又低下头去。

「谢谢你的关心……那个，只是稍微有点不安，没关系的……」

「都不安到需要练习用枪了，我想也不是一般的事吧？」

「真，真的不是——只是NERV变得好奇怪，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就……那个……」

「也是呢。突然面对陌生的情况，任谁都会手足无措吧？就连我也会哦。」

「渚同学吗？总觉得很难想象……」

「我呢，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

「嗯。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他幸福，这么重要的朋友哦。」

晓美焰用力也无法将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匣，这才发现弹匣已经满了。

「然而当我醒来时，他却不在这里。」

「不在了？那个……是，死了吗？」

「不。并不是不在了，而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如果只是死了，缘也会继续指引我们，然而他却从未出生，也就更不可能死去，就连生命之书上，也消去了他的名字。」

焰想要把这些话当成渚薰风格的玩笑，但渚薰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晓美同学。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晓美焰将弹匣装上，却并没有举枪瞄准，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开了口。

「渚同学……如果你有一位朋友……你对她许下了『一定会拯救你』的诺言，但却连她是不是还存在——不，连她是不是『应当存在』都不知道，就连许下诺言的缘由和这记忆的真假都难以分辨……渚同学，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射击场的排风扇嗡嗡作响。

「要实现愿望，有必要的『仪式』和『代价』。晓美同学，为了那个愿望，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付出了』，而不是『要付出』什么？」

「不是吗？难道，你不是用那个愿望让初号机觉醒的吗？」

渚薰没有理会还在整理情报的晓美焰，举枪射击。

12声枪响后，晓美焰提出了那个问题：

「渚同学……在所有使徒都被消灭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将染上硝烟的手枪搁下，渚薰微笑着。

「告诉你也可以哦。只是，有一个条件——不，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也算不上是要付出什么代价。晓美同学，让我帮助你吧？你在痛苦的事、挣扎的事，让我来帮你找出答案吧。」

渚薰微笑着，晓美焰的后颈像是针扎般刺痛。

「然后，我就告诉你『人类补完计划』的内容。」

##########

明亮的灯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也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明日香坐在那把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面前那一大摞的纸。

巨大的房间经常有人进出，人们互相交头接耳着，形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

随着一个人的入场，房间里的说话声变得更大了，烦躁的明日香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十分苍老的身影。

那人已经老到几乎分不清是哪里的人了，却穿着相当整洁的制服，支撑着手杖一步一步地往房间正中的那张巨大的桌子上挪着。

等他入了座，那瘦小的身体几乎被桌子挡住了，老人不知是否是身体虚弱，就那么在座位上佝偻着，就像一条穿着西服的肉干。

代替了他发言的，是一位一眼看上去便像是某种黑衣人的金发年轻女性。

「时间到。现在开始UN冲击事件特别委员会，关于近似冲击事件特别程序的第一次调查听证会。冲击事件特别委员会全体出席本次听证会，主席为UN秘书长约翰逊·伦道夫。出席的证人为原日本NERV总部的第一适格者绫波丽、原欧洲联合空军大尉第二适格者式波·明日香·兰格雷。第三适格者，原日本NERV总部所属晓美焰因故未到。根据UN的S/RES/S/13号决议，对EVA驾驶员不适用一切豁免、权利保障和沉默权条款。三名证人均未指定代理人，委员会也不再为其指派代理人。下面开始听证。」

无感情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着，却没有人想要睡觉。

「首先由主席发言。主席？」

被那金发女人敲了敲桌子，那干枯的老人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把嘴巴挪向话筒。

「呃……感谢大家出席本次听证会……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人类原本应当……呃，同心协力。但是，对于我们称为NERV的，以UN下属组织名义活动，却暗中谋划如此滔天恶行的组织……调查其目的和计划是必须的……而且，我们心爱的……地球，遭遇如此的不幸……我们也需要找出……需要对此负责的主体……」

约翰逊·伦道夫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似乎多说几乎话就会因为缺氧而魂归故里。

「之前的听证中……我们认定了本次事件可以归类为与第二次冲击同样的冲击事件……也就是第三次冲击……并认定了原NERV本部策划了本次事件的发生……本次听证会，要认定的是……驾驶员在冲击事件中……起到的作用。下面我来发问……第一个问题……呃……绫波丽？请陈述你在成为驾驶员之前的生平……」

被称作绫波丽的少女，看起来就像那时的绫波丽一样，不如说不像的话反而不太正常。她穿着那件校服，像是上学时一样端正地坐在那里。

也和上学时一样，一言不发。

她的态度似乎惹恼了金发女人。

「绫波小姐，我提醒你，本次听证会不适用沉默权。也就是说，如果你以沉默对抗，委员会有权对你作出处分。」

然而，绫波丽依然沉默着，见她这般，听众席的交头接耳声更多了，而金发女人也真的生气了。

「绫波小姐，你听到了吗！」

「是的。」

绫波丽明确的回答让金发女人一愣，但随后她便更生气地质问：

「那为什么不回答！」

「回答，什么？」

「回答问题！你在成为驾驶员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房间中安静了片刻，然后沸腾起来。

「绫波丽！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抗拒调查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因为不知道。」

就在噪音即将盖过金发女性的话之前，约翰逊·伦道夫开口了。

「啊……那就这么记吧……第一适格者声称自己没有成为驾驶员之前的记忆……」

金发女性明显地啧了一声，在键盘上忙活起来。

「呃……下一位……那个……式波……阿……阿……」

「式波·明日香·兰格雷。我的经历和服役记录在欧洲空军的记录里都能找到，是真实的。」

金发女性挑起了眉毛。

「式波小姐，委员会的要求是口述。」

明日香不服输地看了回去。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还是说，委员会认为欧洲空军的记录效力比不上我的口述，需要我亲自补充？」

「委员会必须确定你是真正的式波·明日香·兰格雷。」

「那么请休会，直到通过基因数据确定我的身份，再继续听证吧。」

「式波小姐，你这样是对抗委员会——」

「好啦好啦……呃……还是把听证会开下去吧……就这么记吧，没关系的，嗯。」

约翰逊·伦道夫再次出言调停，金发女性见状闭上了嘴。

「最后是……嗯……晓美，焰？日本人的名字真难念啊……因为本人未到，所以由本主席代为陈述生平……嗯……根据记录，晓美焰2001年6月6日出生，2004年抚养关系被移交至巴黎的『希望之家』，2015年1月1日由NERV接收抚养关系……大概是这样。」

约翰逊·伦道夫清清嗓子。

「呃……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在执行使徒歼灭作战期间，你们是以什么理由，同意驾驶EVA的？呃……绫波？」

「不知道。」

金发女性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狠狠瞪向了约翰逊。约翰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难以察觉地抬了抬手，「就这么记录吧。」

金发女性不满地打着字。

「式波小姐？」

「当然是为了保护人类啊，还能是为了什么？是说，为什么本小姐非要在这里接受审问不可？」

「式波小姐，请注意你的态度！」

金发女性厉声训斥道，却偷偷往约翰逊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约翰逊依旧呆然地看着，她才放心大胆地瞪向明日香。明日香当然也没有胆怯，而是接着吼道：

「比起在这里开这些莫名其妙的会议，好好防备使徒的进攻才是更重要的吧？如果使徒又出现了怎么办？我们应该在NERV准备迎击使徒，而不是坐在这里被你们审问，给我搞清楚啊！」

像是故意找架吵一样的话，轻而易举地激怒了金发女性。就在她张嘴要吼叫时，又是约翰逊开口了。

「式波小姐。关于你的担心……呃……」

约翰逊说得很慢，但却有种难以插话的氛围。

「嗯……对了，是这个……UN的S/RES/S/1号决议，已经决定了由UN派遣……合适的驾驶员迎击使徒。所以，呃，式波小姐，你的担心……嗯，是多余的。」

「什——我无法认可这种事！二号机……二号机只有我能驾驶才对！不会有能替代我的驾驶员的！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二号机？啊啊，那台红色的啊。不是那台，是新的……霍埃尔，叫什么来着？」

金发女性点头回答：

「是Evangelion Mark.6。」

「EVA Mark.6？那其他的EVA呢！」

被称作霍埃尔的女性不满地瞪了一眼插话的明日香，又看看无反应的约翰逊，于是回过头来，嘲笑般地说道：

「发生了那种事的EVA已经无法信任了。因此，包含零号机、初号机、以及你的那台红红的二号机在内的原NERV的EVA均应当接受处分，这是之前的已决事项。至于你们这些驾驶员……下一次会议就要决定你们的处分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霍埃尔。不要发表个人观点……」

「抱歉。」霍埃尔轻佻地说着，完全不像抱歉的样子。

明日香咬紧了牙齿。

听证会在三个小时后结束了。

中途时不时爆发的窃窃私语已经在结束前转化为了吵嚷，就连约翰逊·伦道夫悄然离场都无人注意。他关上会场的侧门，没有开灯的走廊便立刻沉入了静谧。

在这静止的黑暗中，约翰逊对着黑暗开口了。

「让我这样的老人做这些事，还是太累人了吧。」

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回答了他。

「您真会开玩笑。以我看，您还能再做二十年呢。」

约翰逊干笑了两声。

「二十年？如果这世界能维持到那个时候，就算现在要了我的命都行。」

「那么之后也拜托了哦？现在可不能少了合适的演员呢。」

就在真希波离开之前，约翰逊叫住了她。

「玛丽。」

「嗯？有何贵干呢？」

「IPEA和NERV的整合……你们究竟是以什么为目的行动的？就当是满足一下老人家的好奇心，稍微透露一点吧。」

「哎呀。知道得太多只会睡不着觉，还是幸福地睡上一觉更重要哦。」

「肉体与灵魂合二为一。你们是要制造神吗？」

「……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哪里听来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忘掉比较好哦。我也会忘了的，毕竟是老年人的胡话嘛。」

「……是吗。」

于是，黑暗又重回静谧。

然后，在静止般的黑暗中，约翰逊自言自语般地问着：

「『知道得太多只会睡不着觉』……玛丽，你呢？你还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吗？」

没有人回答约翰逊的问题。

等到听众和记者都离开许久，明日香才在保镖的护送下，披着卫衣的兜帽上了停在楼边的防弹车。

车厢从外面上了锁。

车厢和驾驶舱用厚重的防弹板隔开了，因为没有开灯，车内已经完全漆黑一片。

在那黑暗中，听到了加持良治的声音。

「怎么样，决定了吗？」

「……不要随便黑囚车的系统啊。」

「就像骑车兜风一样简单啊……比起这个，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我啊，可是拼了命才当上驾驶员的。只要能让我驾驶EVA，就没问题。」

「那就拜托你了哦。我会安排让你和绫波回到NERV的，不要心急，就当度个假吧。」

「……NERV不要紧吧？」

「使徒的事不需要担心。至于那位大人，现在还在沉迷朋友游戏，没问题。」

「……真是的，真是傻瓜。」

不知为何想吃便利店的便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