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赤红色的海

「比便利店的还好吃啊。二代,好好学学嘛。」


明日香吃着洞木光班长便当里的配菜,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不,那个……训练总是搞到很晚……」


「哈?明明是你太不争气了吧!不许找借口!」


「咿!我,我会努力的……」


自从焰做出了想要变强宣言的第二天晚上,明日香就在例行训练结束之后把焰拽到了NERV本部的运动场,对焰开始了她称为「基本练习」的地狱式特训。

结果,焰每天都被练到刚好达到身体极限的地步——这个极限当然是不知为何带着笔记本电脑到运动场办公的赤木博士测算的。


这些日子的锻炼也不是没有成果——焰好歹不会像之前一样只是做个准备活动(明日香式)就瘫倒在地上了。

然而,她的肢体协调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毁灭性,只是做几个战术动作而已,不知怎的结果总会变成双腿打结后和地板的亲密接触。


明日香虽然在这时会毫不留情地骂起人来——还句句不重样——但也会不厌其烦地手把着手教焰正确的动作。


因为明日香在学校会丝毫不留情面地在上课时玩游戏机,焰觉得她一定是很不喜欢在别人身上耽误时间的性格。

这么厉害的人却每天晚上都要在她身上浪费三个多小时,焰不由得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于是打算在胳膊没被练到抬不起来的日子里给明日香做饭,改善一下她那过度依赖便利店的饮食习惯。


然后一如既往地失败了。


做出了不知多少顿只有怀着对食物的愧疚才能勉强下口的饭菜后,焰的料理水平终于达到了「能吃」的地步,然而在明日香终于愿意带着焰做的便当来上学的第一天,任班长的洞木光就突发奇想地在午饭时间凑了过来,充满少女情怀的便当成功将焰的便当打回了浪费食材的罪证。


「式波同学和晓美同学关系真好啊。」


「哈?谁要和这家伙关系好啊!」

明日香断然否定,从便当盒中夹出了自己的玉子烧。

「这家伙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烧糊哦!明明只是个玉子烧!」


然后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味道也是马马虎虎!」


也许是在外人面前,多少要给焰留点面子,明日香对味道的评价意外地没有太低。


「果然驾驶员很辛苦呢?」


洞木光温柔地微笑着。真温柔啊,这人。焰不由得这么想了。


「哈?还好吧,主要是教这家伙实在是太烦了!烦躁!烦躁!」


再次被骂了的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那个……其实,我有个想送便当的人,但是我还没给别人做过便当,所以……想听听你们两位的意见。」


洞木光班长无视了明日香的抱怨,说起了自己的事。不愧是班长!


「哼,青春期的小女生的小烦恼,还真敢惊动本小姐呢!」

明日香作为同样是在青春期的少女说出这种话,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呀?有好吃的吗?给我也来点呀!」


从背后传来了铃原冬二的声音,焰回过头去,看到了穿着靛色运动服,抱着一大堆面包的冬二。洞木光急忙将便当盒盖了起来,非常慌乱地叫道:


「不行!只有铃原同学,绝对不会给你吃!」


东二刚把面包放到桌面上,听了洞木光的话,疑惑地挠了挠头。


「不是呀,那个,班长,我平时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呀,我请你面包怎么样,面包?」


「不!行!」


明日香饶有兴致地看看两人,然后又叹了口气。


「真是青春啊。所以,长得像人的猩猩也能上学,日本人还真宽容。」


冬二额头爆起了青筋。


「谁是猩猩啊,你这暴力飞踢女!」


「铃原同学!不许这么说女孩子!」


「明明她先说我是猩猩!八婆也要讲点道理呀!」


「八,八婆?!」


铃原冬二又和洞木光吵了起来,因为已经是一种班级风景,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明日香对此完全充耳不闻,一心吃着焰做的便当,每吃一口都能提出三条的改进意见。

即使如此,铃原冬二和洞木光依然在便当快要吃完时才安分下来。


和洞木光闹起别扭的铃原冬二坐回椅子上,拍了拍焰的肩膀。


焰吓得从椅子上弹了一下,差点把便当摔到地上,回过头来,却发现冬二的眼神很是认真。


「怎,怎么了,铃原同学?」


「那个,晓美……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什么啊……」


「能不能让剑介……」


一向开朗的冬二这时也吞吞吐吐起来。焰有了不好的预感。


「让他……开一次EVA?」


咳咳——咳咳咳咳——


身后的明日香听到这话,似乎是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焰从包里拿出瓶装水和纸巾,递给了明日香,然后转回身去对冬二道歉:


「抱歉……那个……这个……恐怕不行……」


冬二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点了点头。


「也对,想想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所以你说之前根本没想过吗!连猩猩在做事之前都会思考一下的吧!」


似乎是因为被呛住而在迁怒冬二的明日香十分恼怒。

但冬二似乎是真的很担心剑介的情况,甚至没有和明日香拌嘴。


「剑介……是相田同学吗?他还是不愿意来上学?」


说话的是洞木光。

果然是班长,即使总是在和冬二吵架,也很关心同学的事。

听洞木这么问,冬二点点头。


「嗯。我去找过他,他也不愿意见我,更不用说来上学了。所以我就想着,如果晓美能带他去开一次EVA,也许能把他钓上来呀。」


「傻瓜吗……」明日香脸上写满了无语。


「那家伙不是军武宅嘛?我就想着如果是让他开一次EVA,也许他就能来上学了呀!」


「NERV……不会同意的……大概……」


冬二点点头。


「也对啊,毕竟是重要的决战兵器呀。」


「大家一起去用真诚的话语说服他……怎么样?」


洞木光班长提出了很有班长风格的提案,被冬二一票否决。


「不可能呀。那家伙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虽然姑且能通过社交网络联系上他,但是要谈话(面对面)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葛城小姐……能不能帮上忙?」焰提案道,马上被明日香反驳了。


「美里?你是想叫情报部把剑介抓回来吗?」


「噫——不行不行!」


「哼。说话之前不过脑子呢。比起美里,拜托你那边的赤木博士怎么样?看起来很闲似的。」


「赤……赤木博士……会对这种事……有兴趣吗……」


明日香无所谓地摇摇头。


「谁知道呢。」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拍了一下手。


「对了,那个人不也可以吗?」


「那,那个人?」


「加持先生啊。加持良治。」


提到这个名字,焰想了起来,他是二号机来的那天她在地铁站碰到的那个有点奇怪的男人。

他也来过训练设施几次,好像和美里很熟……但是美里有点讨厌他?


「式波同学和加持先生……很熟吗?」


明日香耸耸肩。


「不如说那家伙和谁都一副熟得很的样子,而且热心到可疑的地步。嘛不过,他的话应该很擅长哄孩子吧?所以训练结束之后赶快去找他,不要再拿这些小孩子发脾气的事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了!」


明日香吃掉最后一块玉子烧,随手将便当盒放回焰的桌上,然后便不知从哪又拿出了游戏机,像是要潜入其中一般地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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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上钩啊,这人。」


洞木光、铃原东二和焰三个人围在餐桌周围,看着洞木光的手机屏幕,发出了赞叹。


因为之前的事,焰很难开口约相田,铃原冬二发的消息则一直是未读状态。于是只好由洞木光给相田发消息。


洞木光:相田同学,有一个海洋生物研究保护所的参观活动,好像可以进到研究所里面参观,你要参加吗?

相田剑介:真假?我要去我要去!真的太感谢你了,班长!


就像大家的担心都是假的一样,结果,相田剑介有精神到像个笨蛋一样。

是说好像男生都有点像笨蛋一样?


这么说倒也不对,至少加持良治看起来还挺聪明的。但他算是「男生」吗?


在明日香不知为何比平日更不耐烦地结束了训练之后,加持良治恰好来训练场探班了。


据他说,是去约了葛城美里之后被葛城小姐以「我现在的工作堆得像山一样高,除非您能像第六使徒一样把它们蒸发,否则请恕我无法到场」为理由给拒绝了。


焰有点胆怯地提出了剑介的问题,加持良治却比她预想的还要热情,并且提出要以组织大家去海洋生物研究保护所为由把剑介约出来。


虽然焰对加持良治为什么会对和NERV完全搭不上关系的什么海洋研究所那么熟悉感到疑惑,但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在一旁参观的赤木博士也很赞同地点头了,那大概就是没有问题吧。


而就在刚才,最大的难关——邀请剑介,被相田剑介自己攻克了。


送走了铃原冬二和洞木光后,焰稍微收拾了下房间,走到明日香的房门前。


在门口堆积着的行李完全没有要被开封的样子,上面落着薄薄的一层灰尘。

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明日香的房间」,隔着纸门能听见里面传来咔哒咔哒的按键声。


「式波……小姐?相田同学已经答应了,我想提前准备下到时候的用品和便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咔哒咔哒的按键声又响了起来。同时,传来了明日香的声音:

「我就算了,你们去吧。」


「诶——但是……那个……我也想请绫波同学……那个,葛城小姐说,那个,驾驶员之间要加深感情……」


「你笨蛋啊?你们两个驾驶员开开心心地跑去郊游了,使徒突然来袭击了该怎么办?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加,加持先生说没问题……」


「哼,果然是二代啊,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要是你们来迟了,本小姐一个人把使徒歼灭了,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你们两个踢出去了,明白了吗?」


「那个……但是……真的这么想的人……会说出来吗?」


「因为就算我说出来了,像你这样的傻瓜一定也听不懂!真是的,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快从我的门前消失吧!实在感觉寂寞了就去街上随便找个男朋友什么的,我又不是你老妈,不要用你那些无聊的问题和学校生活来烦我!」


于是,走廊上又只能听到一如往日的永无止尽的蝉鸣,和仿佛同样永无止尽的隔着一层薄薄的拉门的纸的按键的噼啪声。


「对,对不起……」


焰对着房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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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世界最前沿的海洋恢复研究机构,据说能够将那完全是红色的海水99.99%地还原到原本的海洋的状态,真是造物主的禁忌的神迹!所谓先进的科技本身就像魔法一般!那样壮绝的机构,就连大门也是如此可爱,竟然有幸能参观其内的一小部分,能参加这次活动实在是太棒了……话是这么说,那个啊,我们班上的同学是不是来的有点少啊,而且为什么有冬二在……」


就好像之前大家的担心是假的一样,相田剑介穿着一身夏季迷彩服,挎着一只硕大的相机闪亮登场了。


本来,为了减轻剑介的心理负担,冬二还主动提出要去稍微远点的位置,背对着剑介和焰说话,结果剑介自己兴奋得声音连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剑介本人更是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冬二的背影。


「是啊。冬二同学新近出院,能来真是太好了。」


「啊……嘛啊……」


洞木光按照预定地装着傻,然后便不给剑介拒绝的空当,直接转过头来,朝着冬二喊道:

「铃原同学!相田同学来了哦!」


铃原冬二听到洞木光的呼叫,朝着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二人的方向。


「噫——为,为什么要叫冬二来啊!」


「哎?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而且冬二回来之后,一直在念叨你呢,他一定很想见你吧?」


「不,不会吧……」


「哟,剑介。」


然后,碧蓝的晴空之上,是仿佛无尽的酷暑一般的灼人的烈阳,在如同夏日般永不停歇的蝉鸣声中,灼热的空气扭曲着光线,让身边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冬……冬二。」


「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


今天,仿佛是为了配合这闷热的天气,冬二穿着一件到膝盖上方的运动短裤。


「冬二……你的……脚……」


「啊啊,现在变成合金的了,怎么样,很酷吧?如果是去打仗的话,说不定能在上面装上导弹呀。」


「都是因为我——」


冬二朝着相田同学伸出了两根手指,使相田同学刚要说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


「剑介,你做错了两件事。」


冬二的语气十分严肃,连站在远处的焰都不由得绷紧了脚后跟。


「第一……果然,偷偷跑出去看EVA战斗什么的还是太超过了,老实说真的是很容易就会没命的。」


剑介低下了头。


「然后第二……居然去逃学!在这之上连信息都不看!你小子,是嫌祸闯得还不够大吗!最开始我都以为你死了!开什么玩笑!」


冬二揪起剑介的领子,后者紧闭上眼睛,似乎是怕挨打,但因为冬二一直没有动作,还是睁开了双眼。

不知在剑介眼中,现在的冬二是一副怎样的表情,看到那表情的剑介似乎十分震惊。


「我还以为我不仅失去了一条腿……连最好的朋友都失去了!开什么玩笑!混蛋!让人担心也得有个限度吧!」


在连蝉鸣声都沉默了的蝉鸣声中,两个男生似乎以焰不能理解的方式交流着。

果然男生有点像是笨蛋一样啊。


「对不起,冬二。」


「混蛋,原谅你了。」


说完,冬二就把胳膊搭到了剑介肩上,转过身体举起右拳,朝着大家挥舞起来,叫道:


「好啦,来吧!正式开始今天奇妙又神秘的水族馆探险之旅吧!」


然而,刚一说完,冬二却又僵在了原地,兴奋的表情也凝固住了。


「冬,冬二?」


「抱,抱歉,这个动作对我来说还是——」


砰——


失去平衡的冬二,带动瘦小的剑介,两人一齐倒在盛夏的烈日之中,然后不知为何爆发出一阵笑声。


焰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人在笑些什么,回过头去看向比她离得还要远的绫波丽。

她在出去玩时也穿着校服,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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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之前,加持先生曾经说过,「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麻烦」什么的,在经历了「长波放射线照射式灭菌处理」、热水淋浴、「有机物电离分解型净化浴槽式灭菌处理」、冷水淋浴、「有机物电离分解型再净化浴槽式灭菌处理」,又在烘干室里被以字面意义上能把人吹跑的大风烘干后,晓美焰领悟了:加持先生至少也算是一位诚实的人。


焰本来觉得,像是相田剑介那种兴奋得像个傻瓜一样的人应该还是只是特例罢了,但同学们哪怕在那一连串的灭菌处理过后,即使露出了疲惫的表情,也在看到海洋生物的一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咋咋呼呼地在设施中吵闹着。就连看起来对活动不怎么感兴趣,不知为什么居然真的答应了来参加的绫波丽,都跑到一个水槽前看起了鱼。


焰倒是对海洋生物没什么兴趣。

虽然目光所及的尽是些没见过的事物,她却不知为何完全不觉得陌生,不如说反倒觉得有点太过普通了,就像是这些鱼、海龟和企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比起它们,绫波丽还更让她感兴趣一些。


「绫波同学?那个……这些是什么鱼呢?」


绫波丽没有回头。


「不知道。」


虽然还是很冷淡……但和完全不理人比起来还是好多了。虽然这么说,对焰来说,没话找话依然是件很困难的任务。


「不过……还真可怜呢……只能在这么小的水槽里生活。」


绫波丽摸着差不多能装下一个人的圆柱状水槽的玻璃外壁,喃喃道:


「但是离开了这里,它们就无法生存。」


「或许……也不是这样。」


只是焰随口说出的话,却让绫波丽有些惊讶似的看了过来。

绫波丽那血一般赤红双眸中,是焰无法理解的情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焰,只好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下去。


「就是……那个……既然它们以前生活在海洋里……那个……就是说,如果海洋恢复了……把他们放回海里的话……那个……它们就能像以前一样活下去了……我是……这么想的……」


绫波丽移开了目光,回到水槽中的鱼上。


「令人羡慕。」


不知对谁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后,两人之间就变成了不知为何无法继续说话的气氛。

对于只是盯着鱼猛看的绫波丽,焰感到束手无策,只好在生物区域里随意散步起来。




然后,晓美焰彻底地迷路了。


该怎么说呢……总之,晓美焰不擅长应对有很多相同的东西的复杂空间,偏偏这研究所里最不缺的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水槽之类的。结果,焰散着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冬二他们吵闹的声音了。


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晓美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试图回到原来的地方,周围的环境却变得更加陌生。而且不知是不是快到午休时间的关系,居然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找不到,塞满管线的走廊里只能听到风扇的呼呼声。


「哟,焰。」


突然,身后响起了呼唤焰的声音。焰吓了一跳,转过身去,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同学们来到研究所,简单介绍了一下设施就宣布自由活动,自己却不知去了哪儿的加持良治。


「加持先生!那个……我迷路了……」


加持良治摆摆手。


「发现落单的公主就会前来相救,这可是骑士的美德。」


加持良治的声音很磁性……但说话的内容对于焰来说过于无厘头了,感到莫名其妙的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这似乎让加持良治有点受伤。后者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发,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道:

「抱歉,还以为小姑娘都会喜欢这种台词。」


「没有的事……那个,您的声音,很好听……」


「啊,这可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是很棒的能力。」


「不,您过奖了……」


和加持良治说话,对焰来说意外地令人疲惫。


加持良治依然一脸轻松,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和一只小盒子。


「这里室内是禁烟的,不过在外面就没关系了。能不能陪我抽一支?」


看来,那两个小盒子分别是香烟与打火机。


「好,好的……」


焰还指望着让加持带她走回去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加持良治在研究所左转右转,让焰想起了赤木律子博士带她去看莉莉丝的那天晚上。

只不过,这次,她是和加持良治一起向上走,直到打开了一扇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门,阳光便从门缝中倾泻进来。


门外是一处堤坝一样的长平台,远远的能够望见有工作人员开着小车在堤坝上穿梭。

堤坝的一侧是一个个巨大的水池,里面是如同天空般碧蓝的水,那水与海水不同,简直如同海水一般。而另一侧却是真正的,如同血液一般赤红的海水。


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蓝色的水面的焰,出神地盯着那仿佛和这无尽的盛夏的天空一般颜色的水,不知怎的,就像回到了久违的故乡一般,突然有些感动。


叮。


加持良治在焰看着水池的时候,已经点上了烟。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加持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个正经人一样。


「在,在研究所里玩得开心什么的……」


加持良治吐出一口烟。


「你的同学们也很开心哦。」


「嗯……相田同学能和铃原同学和好,真的……很感谢您……」


「不,是多亏了你才帮了他们哦。」


「怎么会!我……都没做过什么……」


「真的吗?明明和你没有特别的关系,你却能够为了他们努力思考、策划这次旅行,连便当都做好了。」


「不……都是多亏了加持先生,否则……」


「所谓的『实现愿望』,是包含着将身边的一切都加以利用的觉悟的。换句话说,我也是你应该利用的资源——如果是赤木律子的话,应该会这么说。」


「赤,赤木博士?她很温柔的……」


加持似乎很惊讶。


「那个赤木律子吗?」


「嗯……虽然她只说是,因为要照顾我的身体健康,之类的……」


加持点点头。


「焰,你有这方面的才能,能让人将心中柔软的一面暴露出来。虽然你可能不知道,律子她可是曾经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闻名的冷酷女人哦?单是能够让她对你温柔以待,就已经是一件足以骄傲的事了。」


「骄傲……什么的,和我一点也不搭……」


「再拿出点自信来吧?之前一直都做得不错嘛。」


「但是……明明是式波小姐……更厉害……」


「这与同步率的高低或是训练的成绩无关,不是为了与什么东西对抗,而是与他人面对时的能力。」


「但是,那应该也是式波小姐……」


「不。明日香确实很优秀……但她同时也是个女孩子。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就算这么说……可是……面对他人……什么的,对于打败使徒来说……有意义吗?」


「啊啊,当然是有意义的。如果不需要面对他人就能击败使徒的话,NERV也就不会成立了。」


「可是……如果有我没法打倒的使徒……式波小姐或许能打败它。」


「是啊,但是,你击败了使徒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已经是保护了人类的存续的英雄了。」


「英雄……什么的……好没有现实感……」


「但这一切就是现实哦。」


「是的……」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是为了转换一下,加持良治用轻快的语气再次开口了。


「对了,焰,有给你之前的福利院写过信吗?」


「没有……」


「朋友不会很想你吗?」


「我……没什么朋友……因为,那个……之前我觉得……既然很快就要死了……即使交到了朋友……也只是让他们伤心而已。」


「是吗。不过,你毕竟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如果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他们也会开心吧?」


「……会有那种人吗?」


「当然会的,毕竟焰是个好孩子啊。」


盯着那碧蓝的水面,焰心里想的却是福利院里的事。


然而,除了在自己的床铺上读到碇司令的事,其他的生活场景都像是透过镜头看到的一般,仿佛隔着一层透明却不完全透明的帘幕,总有一种不真切感。


虽然她能想起福利院里大人和孩子们的脸,却不知怎的叫不出名字,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就连面容都同样变得模糊,像是在水中溶化的糯米纸一样破碎、消失。


焰有些不安,然后便发现自己甚至连在接到信的那天早上是如何从从床上醒来的都记不清楚,而在她搜寻着起床的记忆时,却总能想起一张温馨得不像是病床的病床,和被微风掀起的淡蓝色窗帘下飘落的几片樱色的花瓣。


那里既不是焰只在检查时住过一晚的那间塞满了病患的法国的病房,也不是焰在NERV住的那间有点冷冰冰的病房。


那么,那里是哪里?为什么那里的天花板是那么熟悉,就像是她曾经无数次地在那里醒来——


哗啦啦啦啦。


振翅声打断了焰对记忆的探寻。

她循声抬起头,飞在空中的不是鸽子,而是海鸥。


「居然……有海鸥……」


「啊啊,不仅海鸥,这里的水里还有水藻、水草和鱼。仅仅在这座水池里,第二次冲击之前的生命得到了保留。」


「啊!但我记得,这里明明是做的海水净化的研究?」


「没错!这就是这座研究所的终极成果,从成分到生物适应性,完全还原了第二次冲击之前的海洋的,蓝色的海水。」


「这……是很厉害的事吧?」


「啊啊。要摧毁什么是很容易的,但是,将其复原却困难得多,那需要十倍……不,也许要百倍以上的努力才行。」


焰看着那冲刷着带有编号的蛋白质壁的蓝色的海水。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原本的蓝色的海洋呢?」


「如果只是这一座研究所的话,那永远也不可能。」


「诶!不,不是已经……」


加持像是完全不担心烟灰会掉进嘴里一般地叼着烟抬头望着天空。


「这里所做的一切,充其量只是赎罪。这里净化的海水,最多能让那些原本会被第二次冲击灭绝的海洋生物延续下去而已,但即使过上数万年,这里净化的水也不足以撼动那赤红色的海洋。第二次冲击,就是产生了这么庞大的罪孽。」


「……怪不得葛城小姐那么想要阻止第三次冲击。」


「葛城和你说过吗?她是第二次冲击的亲历者。」


焰摇摇头。


「是吗。她和你一样,也有一个做学者的父亲。她的父亲沉醉在研究理想里,最后在第二次冲击时死在了南极。那天,美里作为家属去科考站看望父亲,与父亲的第一面,却是父亲将她送上逃生舱。」


焰看看碧蓝的海水,又看看碧蓝的天空。


「她讨厌那样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是憎恨,但最终却被父亲救了……她所背负的,正是这样的事。她也因此而痛苦着。」


「第二次冲击……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问题似乎让加持良治很吃惊。


「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如果是我乱猜的……请不要笑话我……那个……加持先生,你刚才的说法……」


焰的嘴巴张开又闭上,然后又张开:


「简直就像是……引发第二次冲击……是为了人类一样?」


加持良治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这个嘛……」


然后,他笑了起来,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这种事谁知道呢!」


稍微有点期待起来的焰也不由得失望了一下。


海鸟在两人上空盘旋着,嘎嘎地叫个不停。


「我有想要托付给你的事。」


加持良治转过头,看着焰。

于是,焰意识到,这是加持真正要对她说的话。


「帮我保护好葛城,拜托了。」


海鸟在两人上空盘旋着,嘎嘎地叫个不停。


「为什么是我?」


加持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投入一个小铝箔袋中。


「因为你是初号机的驾驶员,碇源堂和唯的孩子。」


海鸟在两人上空盘旋着,嘎嘎地叫个不停。


「不用说我也会的……我会驾驶EVA,不仅是葛城小姐,还有大家……都由我来保护。」


海鸟在两人上空盘旋着,嘎嘎地叫个不停。


%%%%%%%%%%


「哎呀,吃饭啦吃饭!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间!焰,我记得你说准备了便当呀?有什么好吃的?」


不管再怎么熟,加持的影响力也太大了点,居然在休息区大厅内给同学们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搞野餐。比起NERV本部那种光秃秃的、只有合成材料和显示屏的休息区,这里多了很多盆栽,要更养眼一些。不过NERV里有LAWSON(便利店),算是扳回一局。


「那个……大家,如果不嫌弃的话,那个……」


因为冬二的话,大家期待的眼神都集中在了焰身上,就连加持都饶有兴致地盯着这边,在这么多视线的压力下,焰很是努力了一番,才把野餐篮拿了出来。


「那个……我也不是很擅长……那个……只是一点三明治……」


「啊,真可爱呢!」


洞木光拍拍手,露出阳光的笑容。


「诶?没有肉啊。」


冬二看了一眼,神经大条地抱怨起来。于是狠狠地吃了洞木光的一记肘击,还听到她说「不可以对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说这种话啦!」之类的。


「可,可爱……」


剑介盯着三明治,眼睛在放光。


「哎呀,看来你把那个任性的公主大人照顾得不错嘛。」


加持调侃道。公主大人……也许是指明日香吧?


「……」


绫波丽坐在原地,没有说话。


打开的野餐篮中,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三明治,翠绿的生菜、鲜红的番茄和淡黄色的煎蛋整齐地夹在白白的面包之间,外面套着淡紫色带白色圆点的包装袋。


「那个,大家不嫌弃的话……就请……」


焰特意起得很早来准备便当。

她实在是拿不出自信来做出大家都喜欢吃的炒菜,只好做了满满一大篮三明治,虽然冬二似乎对于没有肉这件事不太满意,但好在大家都没什么怨言,都兴致盎然地接过了焰递出的三明治。


就连绫波丽,都略带惊讶地接下了三明治。


看着绫波丽像蜗牛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着三明治的样子,焰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在同学们的环绕下,在永无止尽的盛夏的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如同郊游般的平静而安稳的时光实在是难得的能够被称为幸福的体验。


然后,在这短暂的幸福的时刻的同一时间,太平洋上的莫纳克亚山上的天文台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目标。

三分钟后,目标被NERV总部标记为第八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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