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建在地下的关系,NERV内设的医院即使到了晚上,也和白天一样灯火通明。
在面前那扇巨大的铁门背后的,是紧急抢救室的病房。
现在,名为铃原冬二的少年正躺在那里,人类最顶尖的科技正试图挽回他的生命……NERV的人是这么说的。
也是因为是NERV的医院的缘故吧,和平常匆匆忙忙的医院不同,几乎不会见到有人走过,这间紧急抢救室就更是如此,甚至连医生都没见走进去。
而到了这时,因为已经是晚上,周围就更显得寂静了,静得连亮着「抢救中」的灯牌的嗡嗡声都清晰可闻。
哒。哒。哒。哒。哒。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这里是走廊的尽头,所以,脚步声的主人一定也是为了来到这里。
声音似乎是运动鞋,但是以男人来说又太轻了,所以也许是体型比较瘦小的女子或者小孩。
而且脚步声中有着犹豫,好像并不熟悉路线,应该不是经常光顾这里的人。
哒。
脚步声越过拐角,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
于是相田剑介转过身去。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位身高大约155厘米上下,以瘦小的标准来说也过于瘦小的,把长发梳成齐腰的双麻花辫的,带着红色半框眼镜的少女。
她手中拿着一捧包含红色、粉色、橙色的花的花束,穿着白色衬衫和青蓝色背带式连衣裙,在这永无止境的夏日之中也穿着一件连裤袜,脚上则是一双学校规定的白色运动鞋。
然后,她应该是在转学之后就因为心脏病休息,刚刚才来报到的,坐在铃原冬二前座的少女,晓美焰。
尽量放松表情,剑介对晓美焰开口了。
「啊,晓美同学。你是来看冬二的吗?」
晓美焰本来就给人一种怯懦的印象,这时更是铁青着脸,大半张面孔都埋到花束后面去了。
不过,剑介姑且还是能看出她点了点头,然后以细如蚊呐的声音答道:
「是……是的……那个……」
晓美焰的目光在剑介和地板之间来回游移。
于是剑介意识到,她还没记住剑介的名字。
「我是相田剑介,冬二的朋友。冬二他总是那副吵闹的样子,结果女生们的目光全被他吸引过去了嘛。」
剑介试图以这种玩笑话来给看起来过度紧张的晓美焰找个台阶下,不过对方根本没有反应。
「冬二他还在抢救中,肯定会没事的。你要不要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如果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有漂亮女生来看他,或许会直接从担架上跳下来哦?」
打气的话再一次没能起到效果。
晓美焰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就好像这意味着走进了某种「急救室门前的等待区」一样。
仔细看她的脸色,别说放松了,剑介的玩笑似乎把她弄得更加紧张,一副随时都要吐出来的表情。
哪怕用「怕生」来解释,也有些过于异常了。
所以,剑介稍微走近了两步。晓美焰并没有逃走,但随着脚步声在发抖。
「晓美同学真温柔呢。」
「诶?」
剑介冷不丁说出的话,似乎让晓美焰很震惊。
「啊,没有,不是啦,就是,你看,你和冬二刚刚认识不久吧,明明那家伙还很烦人的样子,你还愿意来看他,就觉得,啊,冬二运气真好啊……什么的。」
晓美焰不安地隔着包装纸捏着花茎,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本人完全没有自觉。
「晓美同学,你该不会……」
剑介故意压低声音,晓美焰果然紧张到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了。
「……和那家伙一见钟情了吧?」
「……诶?诶?啊,那个,我……」
再以微妙的感觉把语气放松,落在滑稽的点上,立刻让晓美焰陷入了混乱。
「真的吗?冬二那家伙真的是……不过,晓美同学,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哦?那家伙喜欢的类型啊,是那种贤妻良母的类型啦。不过你来看他,那家伙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然后,完全没有解除晓美焰的混乱状态。
不,那与其说是混乱,倒不如说是有话不知要如何出口,于是用沉默在逃避还更贴切一些。
真是来了个……麻烦的人物啊。
于是,剑介靠在墙上,手臂抱胸、扶着下巴,做出陷入了沉思一般的举止,没有再理会晓美焰。而晓美焰也完全没有动作,除了把花茎捏得越来越粉碎之外。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晓美焰的意识从她不想出口的那件事上转移到如何度过充满尴尬而不知止境的等待时间上,于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对看望病人用的花束进行无意识破坏时,剑介瞄准这最松懈的时刻再次开口。
「晓美同学?」
「是,是的?」
剑介的声音让晓美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像是玩恐怖游戏时突然有怪物从屏幕边缘来了个jump scare一样夸张第抖了一下。
剑介没有犹豫,问出了后半句话:
「你是初号机的驾驶员吧?」
「抢救中」的灯牌的嗡嗡声在走廊上回响。
滴滴。
滴滴。
滴滴。
滴滴。
滴滴。
晓美焰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发出声音,剑介本以为是报时或者闹钟,但响的次数已经超过,晓美焰本人也没有掐掉闹钟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另外的一种提示音,提示的对象则是晓美焰本人——虽然她没有关掉声音,整个人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同时开始了刻意训练过的固定节奏的深呼吸,似乎是一种冥想。
而晓美焰完全无视了刚刚还吓到了她的剑介,完全投入到冥想之中,直到提示音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不,也可以说冥想是为了让提示音停下?
剑介记得晓美焰休息的原因似乎是严重的心脏病,而紧张状态似乎会加重心脏负担,这对于晓美焰来说应该是危及生命的。
剑介看着冷静下来的晓美焰,后者移开了视线。
「怎么样?晓美同学?我说错了?还是没有?」
「为、为什么会知道?」
晓美焰用仿佛在戒备着剑介会吃人的表情看着剑介的眼睛,于是剑介意识到,这是他和晓美焰的第一次对视。
「……只是简单的猜测罢了。这里是NERV的重要设施,我是事件的相关者所以没问题,但晓美同学如果只是一般同学的话,是不能随便靠近的。如果你去拜托父亲的话也许没问题,但你没理由为了刚认识的同学焦急——不,害怕到这种地步。所以,你一定也是事件的相关者。使徒来袭时我们去避难,班长说你午休时去了医院,但我瞥见你跟着绫波同学离开了学校,绫波同学也是驾驶员吧?EVA需要小孩子来驾驶的,晓美同学在这次的使徒来袭时刚好来学校上课,转学则是在大约一个月之前,和最开始的那次使徒袭击也相差无几。NERV又不可能允许小孩子入职,也就是说,你是驾驶员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剑介推了推眼镜。
「当然,还有一个很直接的证据。」
「证,证据?」
「只有驾驶了EVA的人才会露出那种好像怕挨打一样的表情来的,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听完这话的晓美焰,陷入了沉默,低下了头。
然后,就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又把头抬了起来。
「相田……同学。只要不伤及性命,你想怎样打我都可以。」
然后,说出了完全是剑介预想之外的发言。
「咦?那个,晓美同学,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顾虑,我,还不至于很容易就死掉……」
剑介推了推眼镜。
「晓美同学。难道你觉得,冬二会受伤是你的错吗?」
晓美焰点点头。
「是的。」
剑介转过身去,用手抚摸着急救室的大门。
厚实的金属大门上盖着一层消光的黑漆,摸起来意外地粗糙。
「冬二他,是为了我才溜出避难所的。」
「诶——诶?」
背后传来了晓美焰惊讶的声音。
「是我和冬二说,要他帮我撬开锁,去避难所外面看EVA和使徒的战斗的。冬二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去外面,而我被好奇心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可能把冬二也牵扯到危险中去,还是大摇大摆地跑到外面去了。」
「抢救中」的灯牌的嗡嗡声在走廊上回响。
「所以,晓美同学,如果说有人要为冬二的事负责,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即使是冬二自己也无法责备你……所以,你不需要想那些沉重的事,责任也好、后悔也好,那是应该由我来承担的。」
「……不。作战的时候,我,太过自信了……以为只要像训练时一样……问题就会自己解决。所以遇到意外时,我一下子慌了神,这才……害得铃原同学受伤。所以……」
「归根结底,让14岁的女孩子上战场这种事,本来就不正常吧?」
然后,走廊上又变得只能听到灯牌的嗡嗡声了。
当那声音令人烦躁到了不安的程度时,晓美焰再次开口了。
「相田同学……为什么……想要看EVA?」
于是,相田剑介再次转过身来,看着晓美焰,后者也看着他。
「我曾经觉得,驾驶巨大机器人和怪兽战斗很酷,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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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眼前的是如同要坠落下来一般的黑色的天空。
就像是要将自己推开一样,夹杂着冰凉的白色颗粒的冷风撞在身上,甚至从鼻子中灌了进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迈出的脚步,先是踏在无处着力的柔软的东西上,然后又终于踏到实地。
然而就连脚步声都被狂风吹散了,听不到走路的声音,也看不到几步开外的东西,于是连是否迈出了那一步都有些暧昧不清。
然后,就像雪下得更大了似的,视野突然全都变成白色,接着又暗了下去。
风停止了,风声却还在耳边轰鸣,于是才意识到,自己跌倒在了雪地里。
明明周围的雪都像是雪一般的冰冷,身体却不知不觉地暖和了起来。
就在想要委身于这温暖时,在连思考都能吹散的狂风中,有声音传了过来。
那声音,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于是她想要站起来,然而力气却和温度一起,像指缝中的水一般随着全身那令人战栗的温暖流失。
然后,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
那声音,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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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只不过,因为灯被关掉了,只留下了基本的环境照明,天花板便变得像是阴天那样昏暗,昏暗得让人仿佛做了一场久违的梦。
晓美焰翻过身,在床边坐着的,是一位皮肤白得吓人,有着血一般红色的眼睛和蓝色头发的,正在读书的少女。
「……绫波同学?」
绫波丽合上书,红宝石一样的双眼直视着焰,问:
「你醒了?」
焰点点头。
「绫波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绫波丽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晓美同学,你为什么在这里?」
晓美焰将被子拽起来,埋住了大半张脸。
「你已经三天没去上学了。葛城二佐和赤木博士都很担心你。」
绫波丽这样说着,就好像她自己对焰毫不关心似的。
「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
「很……害怕。」
「为什么?」
焰移开了视线,闭口不答。然而,不管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多久的时间,绫波丽那边都没有要离开的声音。
于是焰再次看了过去,绫波丽依然用那双眼睛凝视着她。
「害怕……什么的,也不都是……」
晓美焰既不擅长表达感情,也不擅长察觉别人的感情,对于绫波丽在想什么这种终极难题,她更是完全不知道。
仔细想想,她既没有见过绫波丽生气,也没有见过她的笑容,无论何时,她几乎都是面无表情。
这时的绫波丽,虽然不能说是生气了,但焰却会因为那眼神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
但又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感到害怕才对,焰却觉得有些安心……
「绫波同学……因为驾驶EVA,让别人受伤过吗?」
绫波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没有看着焰,而是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在焰感到寂寞之前,绫波丽又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向着焰点了点头。
「有。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焰实在很难想象,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绫波丽,会有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但她的眼神却又让焰不得不相信。而这反而让焰更加疑惑了。
「那,绫波同学……为什么还会驾驶EVA呢?」
同样没有犹豫地,绫波丽答道:
「因为羁绊。」
这个词让焰感到陌生。
「羁绊?」
「对,羁绊。」
于是,焰意识到,那个词对于她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了。
「真羡慕啊……」
正因如此,没有一点犹豫,几乎没有思考地,焰像绫波一样脱口而出了。
「不。因为我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
「是的。」
即使肯定地说出这种话,绫波丽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没有一点悲伤,也好像不觉得寂寞。
「和我是……一样的呢。」
「不。你还有属于你的未来。」
听到这种话,不知为什么,胸口会传来和病发时不同的疼痛。
「未来什么的……我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哦!这种身体……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啊!」
「碇司令会治好你的。」
焰想了一下,才将「碇司令」和「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父亲?明明就是他把我丢下了!」
「他说过要治好你,他就会这么做。」
「绫波同学,这么相信他吗?」
「嗯。碇司令是我最信任的人。」
于是,焰再次意识到,不论是父亲,还是绫波丽,对她来说,仍然还是陌生人。
然后,与此同时,焰想到了另一件事。
「绫波同学,你说的重要的人,难道是……」
「嗯。是碇司令。」
「但是,父亲还好好的……」
「在你来之前,零号机的启动实验,发生了事故。为了救我,碇司令徒手打开了热的插入栓闸门。」
这种事,焰也是第一次听说。
「父亲他……为了绫波同学,能做到这种事吗?我还是……完全不了解父亲。」
「你生父亲的气吗?」
如果是刚来到NERV的焰,也许会直接点头。
但是这时的焰,却很难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不是因为绫波丽在看着她,害怕绫波丽生气,不如说正因为绫波丽在旁边,焰才能平静下来。
「我现在……什么都搞不清楚了。我,应该对父亲生气的,但结果真的见到他……又完全是别的感觉了。结果,我难道是因为想被他关心,才和别人说他的坏话……什么的?」
也许真的是那样也说不定。
这话焰并没有说出口——无论如何,接到了信的她还是来到了这里,哪怕那信里没有一点父女之情……或者也许正因如此也说不定。
「我,还真是卑鄙……什么的。那天去看望铃原同学的时候,相田同学也在那里。我完全没想到,吓了一大跳。」
焰数着绫波丽的头发数量。
「他……完全没有……责怪我。反而,相田同学把责任都揽了下来……」
绫波丽没有回答。不过也许正因如此,焰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那时……我感觉……松了口气。『啊,原来我不会被人责怪了啊』什么的……那个时候,我真的那样想了。」
晓美焰再次看向熟悉的天花板。
「果然我……很卑鄙。既胆怯,又恶劣,想做出一副关心他人的样子,却因为不会被追究责任就擅自高兴个不停……什么的。就连这次也是,如果我更谨慎一点,铃原同学也许不会受伤……但只是坐在插入栓里而已,就让我高兴得过了头,什么都没在想了。」
于是,焰向绫波丽问出了那个她也一定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绫波同学……我,为什么会成为驾驶员呢?」
「驾驶员是由马尔杜克机关选出的。」
绫波丽冷淡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因为你是碇司令的孩子。」
绫波丽冷淡地回答道。
「就是说——除了他的遗传因子,我身上其他部分都是没有价值的吗!」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即使注意到了,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深呼吸。
「对不起,绫波同学……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没关系。」
绫波丽立刻答道。
「我呢……离开了父亲,甚至活不到明年。现在脑袋里在想的,却是我为什么要活着这种事……太傻了。」
然后,不知是对哪个词语产生了反应,焰感觉绫波丽的视线发生了变化,然而在她明白其中意义前,绫波丽便合上了书,站了起来,还将一张卡片放在了桌上。
「你的新卡。如果你想上学了,就用这张卡,赤木博士是这么说的。」
然后,绫波丽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病房门。
冷色的走廊灯投射进来,只给她留下了一片剪影。在走出病房前,绫波丽停住了脚步。
「你和我一样呢。」
在焰道谢的话语出口之前,绫波丽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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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维持了十二分钟零三秒的高负荷心率?我告诉过你吧?不要情绪激动,如果警报响了,无论在做什么,都要立刻先平复心情。你有好好记住吗?」
赤木律子隔着眼镜,用严厉的眼神注视着晓美焰。后者则坐在指挥室的折叠椅上,抱着马克杯缩成一团。
开始用新卡的第二天傍晚,刚一放学,焰就被赤木律子叫到了NERV本部,因为心脏问题而接受着一连串的质问。
「……对不起,赤木博士,我下次……不会了……」
赤木律子叹了口气。
「体检的结果,虽然状态还是比较稳定,但比起预计要差一些,这样下去,在手术之前要受很多苦哦。」
「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道的人犯了错,还有被原谅的理由。明知是错误而去犯的人,要如何才能原谅呢?」
「咿!这,这……我……」
「好啦,律子,不要吓她了。」
一旁的葛城美里插嘴。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吧?」
「这孩子的心情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哦?焰,为了人类的生存,打倒使徒是必须的。你的生命,即使对人类的存续来说也很重要,不要忘记这一点。」
晓美焰缩在椅子上,点点头。
「就说了不要太严厉了嘛,律子!」
葛城美里继续帮焰说话,却又换来律子扶着额头的叹息。
「美里你啊,完全没有带孩子的天分啊。」
「这么说的话,律子你不也没有吗!」
「对重要的错误就要严厉地说教……这是科学的教育方法。」
「哎呀,这难道是你最近买的那本《青少年家庭沟通指南》还是什么的书上说的?」
「是啊,不过我本来就经常被说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所以也没有刻意让语气太严厉。」
「是吗?看来你连察觉焰在害怕的能力都没有呢,明明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豪猪理论之类的东西。」
「想不到会被第一天就和人家吵架到冷战的人教训呢。」
也许是焰的错觉,葛城美里的头上似乎冒出蒸汽了。
然而收起了严肃表情的赤木律子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喝光了咖啡。然后,她站起身,对葛城美里说道:
「好了,美里,快到零号机再启动实验的时间了,先去试验场吧。焰?」
赤木律子的目光移到焰身上,后者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是,是的!」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也可以找我说。我是你健康状况的总负责人,有义务监督和解决包括你心理健康之内的健康问题。」
「是……是?」
葛城美里一副见到了珍奇异兽的表情,但律子没有理她,也没管困惑的焰,转身走向门口,飘逸的白大褂有种飒爽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刚刚和美里的拌嘴赢了吧?
然而,正在此时,刺耳的警报响了起来。
「全员就第一种战斗位置。重复,全员就第一种战斗位置。」
「使徒!」葛城美里反射般地脱口而出。
@@@@@@@@@@
葛城美里赶到指挥室时,碇司令和冬月副司令已经像往常一样坐在了最高处的位置上。
美里还没来得及疑惑这二人到底是如何在任何时候都能出现在指挥室,各个部门传来的呼叫就像找到肉的恶犬一样袭来,美里立刻切换到工作模式,迅速开始整合已知的情报。
初步把握现状后,美里接通了与焰的通话线路,后者已经坐在了插入栓里,在碇司令的命令下,维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
「焰。不明飞行物体从芦之湖方向接近中,图像为蓝色,确认为第六使徒。目标外观为蓝色镜面正八面体,外表没有推进装置或悬浮装置,除了能够自主移动外,能力和AT力场强度未知。防御设施还没有进行迎击,目标也处于无敌意状态,正朝总部方向飞来。本次作战为:初号机从远端出口发射,并配发狙击步枪,在防御设施开始掩护攻击后,初号机从远处对目标进行试探性进攻,确认目标能力后,再由我确认下一步行动。明白了吗?」
美里将必要的情报和作战方案告知了焰,监视器中的焰点了点头。
「我,我明白了,葛城小姐。」
焰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一样,虽然还是那种慌慌张张的样子,但还算有精神,让美里稍稍安心了一些。于是,她下达了作战开始的命令。
「初号机,发射!」
空荡的指挥室中再次响起不同的警报声。
右侧的数个悬空的屏幕上显示出不同机位的监视器拍到的初号机的画面。
不管看了多少次,美里都会觉得有些紧张——无论无何辩解,这是大人将小孩子送上战场的仪式。
命运真是残酷无情,葛城美里每当这时都会这样想。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自己驾驶EVA去迎击使徒。
明明是肩负着全人类生死存亡命运的重要兵器,其驾驶者却非得是小孩子不可,这之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美里不止一次地想要探寻,但即使能够在NERV本部安全的二十四层装甲板下面对EVA的作战进行细致到手指的指挥,以美里的权限,也完全无法接触到EVA秘密的核心……甚至也许连稍微深入一点的地方都没能触碰到。
结果,现在的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孩子们的安全而已。
突然,美里感觉右手沉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摩挲起胸口挂着的十字架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触碰导致的老化,拴着十字架的细绳突然无声无息地断掉了。
作战结束后问问律子那有没有绳子吧。美里正想着这种事时,坐在她右手边的长发操作员青叶茂突然报告道:
「目标内部发现高能量反应!」
突然的剧变让美里吓了一跳,几乎反射般地,她看向了监视器,画面中的焰虽然一脸忍受着负载的痛苦模样,但还算是一切正常。
然而看向初号机的射出线路图,美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初,初号机,到达作战位置!」
在初号机上升到地面的同时——
「目标变形!形态是——难以理解,这是——」
「焰!快躲开!」
美里嘶吼到,却起了反效果,让正在拿枪的焰完全僵在了原地。
「什,什么,葛——」
让白昼变得如同黑夜一般的强光从监视器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