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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初号机……作战开始。」

焰按照训练，说出了意味着开战的话语，即使未能做好觉悟，仍然抓起了枪。

然而，葛城美里却突然阻止了她。

「等等！焰！不要出去！」

「是。」

晓美焰立刻停下了动作。

「观测班的报告，目标由飞行下的俯卧状态改为直立状态，推测是进入战斗模式的预兆，对方已经有准备了，不要轻举妄动。」

「明，明白！执行……S方案，我换装成……那个，步枪！先从中距离测试目标的行动方式！」

「行动许可。步枪补给在EOLD-026，快去拿！」

「了，了解！」

焰再次确认了步枪的位置，然后便闪身离开了发射架。

在初号机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伪装的武装大楼，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焰回头看去，自己刚刚身处的武装大楼被一个X字切成了四块，当场分崩离析。

「咿！遭到目，目标攻击！我没看到攻击方式！」

「观测班确认，使徒的肢体末端存在高热量鞭状物，刚刚的攻击就是它弄出来的！焰，切换到热突出显示模式！」

「是，是！」

焰一边向着步枪前进，一边切换着显示模式，闹了个手忙脚乱，把身边的大楼撞得七零八落。

好在她没有迷路，成功拿到了枪，也在被使徒的热能鞭攻击之前打开了热突出显示模式。

「那个……确认鞭状物！但是它在甩动，没法瞄准！」

「了解。优先对目标本体进行试探攻击，注意躲避。」

「收，收到！」

焰如同训练一般进入了诱导模式。

在她的视野中，远处的使徒正在被逐渐放大。

这次的使徒和上次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就像个甲虫一样，肚子还变得特别长……

但是昆虫的脚的部分，细看下来并不是足，而是肋骨一样的结构，只是那些肋骨上也有着关节，像是蜈蚣的脚一样快速摆动着，让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中和AT力场……」

焰试着想像，AT力场之间逐渐碰撞……

「将目标放到准星……」

HUD上的电子瞄准器，套中了使徒。

「开火。」

焰被薄薄的淡紫色复合材料包裹着的纤细手指按下操纵手柄上的开关，几乎没有延迟地，初号机被紫色装甲拘束器覆盖着的手指也扣动了209mm口径，火力足以与重型火炮媲美的步枪的扳机。

能够将舰船掀飞的冲击传来，但初号机庞大的躯体岿然不动。

枪口爆发出的闪光在炎炎的夏日之下依然让周围的大楼如同在夜间打开闪光灯般被照亮，比焰的身高还要高的弹丸飞向使徒，却只在使徒的身上掀起了一阵尘烟。

焰只是粗略地瞄了一眼损害情况，就开始按照训练进行闪避机动。

果然，在她射击后，使徒也试图用热能鞭还击，然而因为长鞭的延迟性，等那能够轻易切开装甲大楼的攻击到达焰原本的位置时，焰早就已经转移了，热能鞭连她的护甲都没擦到。

「报，报告！我，我好像没能伤到它！它，它还在动——咿！」

热突出模式下，焰能清晰地看到使徒的热能鞭朝着她再次甩了过来，这次是使徒先手，留给她闪避的时间要短得多，焰不得不慌张地跳开，再次碰到了一幢大楼，但至少躲开了攻击。

「晓美同学，确认到AT力场已被中和，目标可以被常规武器损伤！你刚刚击中了它的前部，光学观测确认到没有留下损伤，步枪的火力可能不足以贯穿那里，你看到类似核的东西了吗？」

焰一边闪避，一边尽量用剩下的勇气观察使徒。

「没有！但，但是……眼，眼睛！眼睛是，是红色的！」

使徒正面圆润的巨大甲壳上，有着两只巨大的红色眼睛……一样的东西。那颜色和她看到的照片里的核心，似乎是同一种。

「很好。焰，重点攻击它！」

「不，不行！我做不到——咿呀！」

焰刚想尝试瞄准，使徒的热能鞭就甩了过来，她又只好开始闪避，然而这次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虽然初号机本身还没受伤，步枪却被切成了两半。

「步，步枪损失！」

「新的步枪正在送出！快去拿！」

「了，了解！但是，葛城小姐，我，我做不到！」

「焰，你可以的，勇敢点！」

「不是！我是说，我，我，我没法一边闪避，一边瞄准！」

通话器的另一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知道了。焰，回发射架拿回火神炮，稍后武装大楼会掩护你，你趁机射击使徒！」

「了，了解！」

如果只要躲闪就好，焰还是有些信心。

只是如果要回到原来的发射点，就不得不接近使徒……但是不论是从恐惧上，还是对那疯狂摆动的数对骨足的恶心感，焰都不是很愿意接近使徒。

然而，电缆的长度是有限的，焰本打算直接从城市外的山上绕过去，但那里估算一下也超过了线缆的长度。

所以焰只能硬着头皮不断靠近使徒，只不过，离使徒远时更容易闪避，是因为鞭子从挥出到击中需要时间。

而一旦近身，不仅闪避起来困难许多，远处的鞭子反而会变成限制移动的绊脚石，比起在远距离闪避，难度提升得不是一倍，而是两倍还多。

另一方面，使徒显然也在摸索焰的躲避方式，甚至开始预测焰的躲避路线。

很快地，热能鞭就能够擦到初号机的护甲了。

而随着焰离使徒越来越近，骨足蠕动时发出的诡异响声也让她越来越不舒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因如此，焰在一瞬间对使徒移开了视线。

仅仅只有一瞬间而已，仅仅只有一瞬间的破绽，但使徒却抓住了这一瞬间，向着焰挥出了双鞭。

热能鞭形成一个X字，完美地撞在初号机上，直接击中了初号机左侧的机体。

灼热和剧痛从焰的左臂和左腿上传来。

「呀啊——」

热能鞭的冲击，加上应激时的本能反应，焰摔倒在了地上，下意识地往旁边翻滚，却撞上了大楼。

大楼也受到了热能鞭波及，在初号机的冲撞下，结构已然崩溃，正好倾倒在初号机身上。

「糟了——焰，快起来！焰！」

葛城美里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来。

从理智上，焰知道，这时应该站起身来，逃避也好，进攻也好，总之需要站起来才能迎敌……然而，身体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疼痛，即使想要把手抬起来，整条胳膊却僵硬得完全不听使唤……而被疼痛引爆的，从出击开始就积攒的恐惧，也让焰很难听从理智做出应对。

滴滴。滴滴。

健康监视器发出了提示音，这意味着焰的心跳过速，达到了危险的范围。

熟悉的提示音让焰回想起了几乎成为条件反射的调节训练，虽然情况紧急，但为了继续作战，她也不得不在使徒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开始冥想。

闭上双眼。

放松身体。

座椅托举着身体，僵硬的腰背逐渐放松。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左臂仍然火辣辣的，然而却只是热，并没有让身体产生疼痛作为警告。

滴滴声也停了下来，焰也觉得，情绪稳定了很多。

睁开眼。

红色。

红色的眼睛。

巨大的，红色的眼睛。

足。

肋骨一样的足。

嗡嗡作响的，肋骨一样的足。

使徒的头低了下来，俯视着焰，骨足如同等待进餐的苍蝇一般蠢蠢欲动。

然而，因为使徒低下了头，在那巨大而坚硬的圆形「头部」后面，焰看到了一样东西。

白色的，有着深邃的黑色眼窝的，骷髅头一样的脸。

和第四使徒一样的脸。

坠落的直升机。

烟花一样的导弹。

巨大的闪光。

突然乘上的EVA。

毫无准备的对峙。

手臂被折断的疼痛。

头骨被贯穿的疼痛。

以及，失去意识后的——

然而，还未等焰从脑海中闪出的这些情绪中找出头绪，情绪便混到一起，一股脑地被塞进她的心底，唤起了人类的、生物的最基本的感情。

恐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不受控制般地想要逃跑，然而瓦砾阻挡了她，还没等焰用发抖的手搬开压着自己的混凝土，脚腕上便传来锥心的疼痛——使徒抓住了她的——初号机的脚腕，直接将初号机从废墟中拽了出来，用完全不像是那纤细的肢体能使出的力气，将巨大的初号机丢了出去。

空间的颠倒，然后是，剧烈的冲击。

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焰像是要把胃袋掏空一般地呕吐着。呕吐物没有像在水中一般混在水里糊在焰的脸上，而是像在空气里一样单纯地撒在了身上的战斗服上，这对她来说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如果呼吸道再被堵住，恐怕焰就要完全失去理智了。

换言之，即使这样，焰的意识仍然残留着……不如说正因为远离了使徒，焰的恐惧反而消退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高扬感。

「焰！没事吧！焰！」

然后，焰才意识到，刚才耳中的杂音其实是葛城美里在说话。

「呕恶……我，我还好……」

「焰，振作起来！外部电源被切断了，先撤退，走34号！」

「不行……葛城小姐……呕——」

「焰？」

「葛城小姐，从这个距离……我，我能……我能击中，击中它……它打不到我。给我……给我枪！」

「……好吧，你有两分钟。步枪的补给在28号，已经投送了！」

「收，收到！」

焰挣扎着起身。

也许是因为肾上腺素吧，她一点也不觉得痛，身体仿佛漂浮着，轻巧极了。使徒的热能鞭看起来就像慢动作一样，焰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躲避，只需要朝着大概的方向稍微蹿一步，就能让使徒的鞭子挥空。

她只花了十五秒就拿到了新的步枪，崭新的枪支在上膛时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充满了可靠的力量感。

「葛城小姐，掩，掩护！」

「收到。武装大楼，掩护射击！只使用小口径弹药，不要造成友军伤亡！」

在葛城美里的命令下，楼顶架设着机炮的武装大楼上闪烁起火药的闪光，使徒身上随之绽开子弹碰撞的火光。

这些火力虽不足以伤害使徒，却成功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使徒的热能鞭切开大楼，也就意味着暂时不会攻击焰了。

焰举起枪。

AT力场已经中和了。

将目标——使徒血红色的巨眼放到中心……

眼睛……真的是核心吗？

焰产生了一秒钟的犹豫。

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在病床上看过的昆虫图鉴。

一些昆虫为了威慑敌人，会长出巨大的假眼。

那双眼睛以眼来说太大了，而且即使受到攻击，也没有特殊的反应……

眼睛……真的是核心吗？

晓美焰在怀疑。

说到底，一个使徒有两个核心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作战计划……其实很简单，只要向核心开火就好。

换句话说，如果可能不是核心的地方，就不要射击……

核心会在哪里？

核心是使徒的生命。如果核心被摧毁，使徒也会立刻死亡。

这么重要的东西，甚至比人类的心脏还要重要……

心脏？

然后，焰将枪口微微向下，指向了令人作呕的、仍然在不断挣扎般挥舞的骨足。

「开火。」

焰死死地扣住扳机，在诱导模式下，EVA自动地进行了后坐力的抑制，让子弹的落点集中在目标点上。

直到枪口不再吐出火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停下，焰才松开扳机。

等待薄薄的硝烟散去，使徒的骨足皆被子弹击毁，在那失去了足的脊柱的顶端——

「焰！没有命中！」

「葛城小姐……我，那个，目视确认了核心！」

在那脊柱一样的骨骼顶端的，是一颗血红色的球体。那与焰在训练中无数次瞄准的使徒核心一模一样。

葛城美里想必也从影像中确认了这一事实。

「焰，做得好！现在马上撤退！」

「收到——咿呀啊！」

核心受到威胁的使徒显而易见地被激怒了。

那本来就闪烁着微弱荧光的腹部如同指挥交通一样的信号灯一般亮起赤红的颜色，两条热能鞭愤怒地抽动着，将周围的大楼顷刻间化为了废墟。

焰察觉到危险，正要撤退，使徒却像是预判了她的行动路线一样，将热能鞭硬化成长枪的模样，然后真的如同长枪一般刺了出去，从正面刺穿了初号机的腹部。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真的被刺穿腹部的剧痛，混杂着曾经被折断手臂的阴影，让焰再次惨叫起来。

「……初号机腰部贯穿！驾驶员心率过速，已到达危险值！」

然而，焰的耳中仍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通话器里的内容。

「不好！将同步率下调到25%，优先保证驾驶员的意识！投入肾上腺素！快！」

在赤木律子博士下达命令后没过几秒，焰腹部的剧痛明显缓解了许多，然而同时，来自初号机的触觉也变少了，动作也产生了迟缓，焰与初号机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若有若无……

真奇怪，明明应该为疼痛减缓松一口气的。

可晓美焰却感到不快。

相当地不快。

「高震动粒子刀……装备。」

啪嗒啪嗒地敲下操纵杆旁边的按键，肩膀上便传来微弱的重心偏移感。焰驾驶初号机向肩膀伸手，握住了弹出的刀柄。

「呼……」焰呼出一口气，试图平息腹部的钝痛，接着举起了刀，像是要把肾上腺素扩散到全身般地大喊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初号机没有试着逃脱插在腹部的热能鞭，反而向着使徒冲了过去。在那瞬间，焰的身体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用眼睛确认着使徒核心的位置，让迟钝的双手紧握住刀柄，把刀刃推到能够刺中那个红色的圆球的轨道上去。

然后，在焰意识到自己已经冲到使徒面前之前，刀刃已经正中核心，深没至柄。

失去了骨骼的保护，又受到了子弹冲击的核心，在爆发出一阵切割金属般的绚烂火花后，便化为一滩血水，爆裂开来。

在核心破碎后，使徒的身体也不再动弹。

数秒之后，使徒那甲虫一般、却比甲虫庞大得多的身躯，终究像是一只被挤爆的甲虫一样，向天空喷射出大量的红色液体，整个躯体渐渐融化在这场血一样的雨中。

只剩下两只热能鞭的残骸，维持着骨头般的样貌，插在初号机腹中。

「第五使徒……确认消灭。」

耳机中传来了葛城美里的声音。

然后，就在下一秒，初号机的电力耗尽，连维持视野都做不到，插入栓变回了原本铁管一样的模样，只有紧急灯发出幽幽的蓝光。

滴滴。滴滴。

焰这才意识到，健康监视器早就已经开始运作，不断发出提示的声响。

于是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再次开始深呼吸。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于是平静降临了。

然后，在宁静到没有一点声响的插入栓中，包裹在据说与形成生命的原始海洋的成分近似的LCL中，焰却觉得十分温暖，然后同等地感觉到了空虚。

如同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焰意识到了：

她在渴望着。

她渴望着驾驶EVA。

明明驾驶EVA，就意味着战斗。

和非人的使徒，赌上性命去战斗。

那确实很让人害怕。她怕得只要想起手就会发抖。

然而，她还是渴望驾驶EVA。

刚才同步率被强行降低，让焰意识到了这种渴望，也意识到了这种渴望的源头——

在插入栓的更深处……甚至要比那还深的地方……有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并没有呼唤她，甚至在她面前隐藏着自身。然而一种超越了直觉的预感让焰毫不怀疑，在那里有什么东西。

就好像是灵魂在渴望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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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美里将罐装啤酒一饮而尽，发出不像样的欢呼声。

「干，干杯？」

名为晓美焰的少女不知为何用疑问的语气说着，怯生生地举起手里的橙汁，示意之后，像是小动物一样啜饮起来。

赤木律子有些为难地看着两人，但这两只完全没有在察言观色的动物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看法，无奈，只能由律子配合她们了。所以她也拿起装着威士忌的杯子，干巴巴地说了声：

「干杯。」

完全不像是醉了的美里很不满地大声问道：

「律子，怎么那么没精打采的！今天可是庆祝晓美同学胜利的日子哦！打起精神来嘛！」

「是你太兴奋了哦，美里。晓美同学也会困扰吧？」

「不，那个，这个……我，我没关系的……」

……这样反而好像是觉得困扰吧？律子觉得焰这种心口不一的表现很是有趣，忍不住微笑起来。

「对啦，律子，笑一笑才可爱嘛。」

被美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为了掩饰，律子沉默地抿了一口酒。

正如美里所说的，现在美里、律子、焰三人正聚在一家居酒屋里，为了庆祝焰的大活跃而吃着烤串。

穿着休闲装喝啤酒的大姐姐加上穿着校服喝果汁的少女加上穿着白大褂喝威士忌的科学家……这种诡异的组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居酒屋占据了一席之地。

虽然带着初中生去居酒屋怎么看都不太明智，不过比起律子更偏好的酒吧来说还是略好一筹，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番奇景。

律子当然也不想就这么招摇地穿着一件白大褂到这里来，但与被油污弄脏今天新换的衣服权衡起来，还是前者比较容易接受。

晓美焰。

突然出现的第三位少女。之前从未有过驾驶EVA的经验，哪怕第一次驾驶前刚刚因为心脏病昏迷，仍然有着高到令人咋舌的同步率。

虽然迎战第四使徒时的表现很让人在意，但这次击破第五使徒却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功劳。

虽然她本人学习的意愿并不高，常常需要律子亲自督促才能开始学习新的知识，但毫无疑问的，她具有驾驶EVA的才能——不，说是战斗的才能也不为过。

律子反复观看了这次战斗的录像。

虽然焰的表现非常缺乏主动性，但对于敌人攻击的预判和距离感的把握，已经很令人赞赏了。

尽管面对危机时的情绪波动过大，却也能很容易地冷静下来，甚至有着在短暂的射击窗口内意识到假眼的存在，进而改变目标并成功击中核心的心理素质和射击技术。

简直是……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一样。

怎么可能呢。

律子否定着自己突兀的奇思妙想，又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说到底，焰也不过是个每天都要吃上一大把药，否则就性命难保的小姑娘罢了，说不定连丽要吃的药都没有她的多——成本倒是另一回事了。

「唉呀，律子，不要总是自己喝酒嘛，也和晓美同学说说话，她可是把你夸得没边了，啊，啊，老天可真不开眼啊。」

美里抓着烤鸡肉串胡乱挥舞着，似乎已经有了醉意。律子决定不去管她，但确实需要多关注一下晓美焰。

「怎么了，晓美同学？抱歉，刚刚走神了。」

晓美焰含着胸，自下而上地仰视着，把眼睛藏在镜片的后面，一如既往地怯生生地说：

「没，没有什么……只是……那个，我想，我想向赤木博士您道谢。」

「道谢？为了什么？」

「那个……您教我的缓解紧张的方法，那个……嗯，就是，真的很好用……什么的？」

焰支离破碎地说着话，完全不像是有缓解了紧张感。

也许是太喜欢这种言行不一的样子了，律子决定小小地开个玩笑。

「你现在就在紧张哦。」

晓美焰立刻做出了如同受惊吓的小动物般的反应，猛然间抬起头，把两条麻花辫都甩了起来。

「啊？咦……啊，那个，我，对不起……我，我会努力的……什么的……」

「越努力的话，会越紧张哦？」

于是，焰陷入了明显的混乱，律子甚至能看到她脑内组织语言，考虑着如何把「努力地去不努力」这种怪话说出来的样子。

如果能像这样看到她其它的想法就好了。

律子苦笑着，摸摸焰的头，后者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弹了一下。

「抱歉，晓美同学，开个玩笑。一般来说，刚和人打交道时，紧张是正常的。你以前经常住院，不擅长与人交流也是当然的，不需要勉强自己，跟着自己的节奏慢慢来就好……只要别学着某些人，强行把小孩子带进酒馆去哦。」

「喂，律子！」像个醉大叔一样的美里脸色通红。

「是……好的，我尽量……」

听了律子的话，焰还是那个胆怯的模样，不过比要强行和她讲话时已经好上许多了。

「我其实……那个，很羡慕赤木博士。」

没来由地，晓美焰突然向着律子开口了。

「……为什么？」

「赤木博士您，知道很多事，对人也很温柔，也可以专心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什么的。」

喜欢的工作吗……

律子喝了一口酒，才开口：

「大人的世界，有你不知道的，很多辛苦的事哦。而且，达到这个位置之后，哪怕自己不想，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完全不喜欢的工作。所以，与其说羡慕我，你可是更值得羡慕哦？没有这一切的负担，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选择……这种时间是很宝贵的。」

「再选一次的话，赤木博士不会来NERV了吗？」

听着焰有些焦急，焦急到连说话都连贯起来了的声音，律子差点又微笑起来了。

「嘛，谁知道呢。人生的选择，带来的改变经常超出人的预想呢。」

「我，我倒是希望赤木博士……还会来NERV。」

令律子惊讶的，焰少见地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赤木博士……真的很，那个，就是……很帅气……什么的。」

少女真心诚意的一句话，几乎触动了律子。她放下酒杯，又拿起酒杯，想了想，说：

「焰这个名字……也很帅气哦。」

「但是，完全……名不副实……」

「怎么会呢？你今天的表现就很帅气哦。对吧，美里？」

美里涨红着脸，竖起大拇指，「没错哦，晓美同学……真的很棒哦，今天的表现。」

只是，美里表现得或许有些太不自然了。

律子这几天一直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焰刚来到第三新东京市的那天，美里在无线电里的喊话甚至把律子都吓了一跳，但从第二天起，美里就几乎没有主动接触过焰。

虽然律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从美里坚持找焰来开庆功会，还要拉上律子这一点来看，美里也许是想要与焰和解……不过以她现在猛灌自己啤酒的样子来看，恐怕还没有鼓起勇气。

「美里，怎么不像指挥时一样，直接叫名字了？」

「咦？啊，那个啊……该怎么说呢……因为很危险嘛，一下就脱口而出了。」

「美里，在战斗中对驾驶员过分关心可是很危险的。」

「是，是，毕竟有一位任何时候都很冷静的大科学家在。」

「晓美同学，你怎么看？」

「咦，咦？我吗？」

焰一副没进入状态的样子。

「那个，我也觉得，赤木博士很可靠……什么的？」

不。焰就是完全没进入状态。看来不把话跟她说清楚是不行的。

「美里，要不要干脆坦率一点？」

「欸？真的好吗？」

「不这样的话，当事人完全察觉不到哦。」

焰的目光在律子和美里两人间来回移动，看起来似乎多多少少意识到话题已经到了她的身上……不过依然是一副没进入状态的模样。

美里沉默了一会儿，猛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突然转向焰，双手合十，低下头去。

「对不起！晓美同学！」

焰受到了明显的惊吓。

「葛葛葛葛城小姐？」

美里维持着道歉的姿势。

「对不起，晓美同学！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对你说了那些话，真的很对不起！」

焰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结果，还是要律子开口。

「你不开口的话，她会一直这样直到因为醉酒睡着哦。」

「律子！」美里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呃……这个，那个，呃……没，没关系啦，葛城小姐……」

晓美焰低着头，摆弄着手指，眼睛不住地向律子看过来。

律子回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希望能够起到帮助。

「那个，我当时也，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个，我当时，也，那个，呃，就是，心情很不好，所以，就是……把气撒在葛城小姐身上了。对不起！」

不知怎的，晓美焰也对着美里道歉起来，然后像是在模仿着美里似的，也把头低了下去，如果不是事先说了是在道歉，律子还以为她是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呢。

听了她的话，美里倒是一副高兴的样子，立刻抬起头来。

「哎呀，没关系啦，晓美同学！发脾气可是小孩子的特权，在这里，尽管依赖我也没问题哦！不管是心情问题还是其他问题，总之都可以放心地对我说！」

焰瑟缩着肩膀，抬起头来，用同样仰视着的角度，说道：

「不……那样的……我，我会努力的，不会再给葛城小姐添麻烦了！」

律子摇晃着酒杯，看着这出闹剧，心中焦躁不安。

如果焰是个男孩子倒方便多了，遇到美里这种热情的大姐姐，哪怕用气势也能让他松口……但遇到焰这种拼命拉开距离的小姑娘，美里和她相处起来却完全不得要领。

话说回来，焰真的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律子忍不住要这么怀疑了。毕竟，一般来讲，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要么比一般人更加缺少爱，要么会与其他孤儿形成类似家人的关系并从中寻求对亲情的替代，然而焰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类型，哪怕作为一般的孩子来说，性格上也有了偏差。与其说是天生的……

律子喝了一口酒。冰凉的威士忌顺着喉咙滑下。

另一边，美里与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重复着「用名字叫我吧」「那怎么行」的拉锯战，实在是让人疑惑。

「干脆这样如何？」结果，还是需要律子来调停。「美里就叫晓美同学『焰』好了，然后晓美同学还像以前一样叫美里『葛城小姐』。」

「诶，什么啊，这个温度差！」美里撒娇似地抱怨着。

「那么，也不许你叫『焰』了。」

「诶诶——」

「晓美同学，我也可以叫你『焰』吗？」

焰隔着镜片，呆呆地看着律子，然后点点头。

「可，可以的……」

「谢谢你。你也可以随你喜欢地叫我哦，选你不会觉得有压力的就好。」

「好的……赤木博士？」

律子点点头。说到底，只是个称呼而已。

「诶！那我也要！我也要叫你小焰！」美里完全就是在撒娇的样子。与之相比，焰反而还更像大人地点头答应美里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可怜。

这两人的组合太差了吧？律子没来由地这么觉得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美里一脸怨气地掏出手机，在看到电话号码的一瞬间愣住了，脸上完全切换回了工作时的表情。

「喂，我是葛城——什么？平民伤亡？但是——」

本来没有在意电话的焰，听到「平民伤亡」的瞬间，也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头，聚精会神地试图从听筒中听到些什么。

美里低着头，攥着手机。

律子把手放到焰的肩膀上，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是……我知道了……是。」

结果，美里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凝重地对电话的对面做出回应。然后，她挂掉电话，更加凝重地看向焰。

「……焰。」

「是？」

「刚才的战斗中，有两名中学生从避难所私自外出，在拍摄EVA的过程中，被战斗波及。受伤的是……你的同班同学，铃原冬二。」

打翻的玻璃杯掉在地上，发出澄澈的叮当声。橙汁顺着桌沿流到校服裙上，颜色是凝固的血一般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