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ツバサ
2025-08-31 23:00
莉娜愣愣地看著那個空杯子，又看看眼前這個剛剛上演了「搶水喝」的神。腦海中迴盪著那些玄奧的「安時處順」、「無不可」，對比著剛才那近乎蠻橫的搶奪動作……
這極致的反差，這荒誕到令人髮指的場景，
突然間，
「噗——哈哈哈哈哈哈！」莉娜爆發出一陣無法抑制的、幾乎要笑出眼淚的大笑。她笑得彎下了腰，捂著肚子，感覺自己這幾個月來的糾結、掙扎、實驗、論證……所有的一切，在這一杯被搶走的水面前，都顯得無比滑稽和……愚蠢！
「哈哈……我……我真是……哈哈……好蠢啊！」她一邊笑一邊罵自己，笑聲中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自嘲。她像個絞盡腦汁想要解開一道世界難題的學生，最後卻發現題目本身可能就是個玩笑。
笑聲漸歇，她直起身，臉上還帶著笑出的淚花，走到他面前，帶著一種戲謔和不服氣，開始極盡嘲諷之能事：
「喂！你是不是其實什麼都懂？！是不是一直在裝？裝深沉！裝虛無！裝什麼都不在乎！」她用手指虛點著他（還不敢真的碰到），「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忙前忙後，各種試驗，你是不是在心裡偷偷笑話我？再裝啊！看你裝！ 有本事你繼續裝別喝水啊！」
她像個發現同伴惡作劇的小孩，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她的「指控」和「不服」，語氣裡卻沒有了之前的焦慮和沉重，反而充滿了一種奇特的親近感——彷彿終於撕下了對方那層令人窒息的神秘面紗，看到了一個或許沒那麼「神」，但更鮮活（雖然依舊古怪）的存在。
她喋喋不休地「聲討」著，發洩著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壓抑。
然而，就在這看似胡鬧的嘲諷過程中，笑著笑著，罵著罵著，
一種真正的醒悟與釋然，如同清澈的泉水，逐漸從她心底湧現，沖刷掉了所有的困惑與執著。
她突然明白了。
他沒有裝。
那虛無是真的。
那自由是真的。
那「無不可」也是真的。
他能無比深刻地談論虛無與自由，也能毫不猶豫地順應身體本能去搶水喝。這兩者在他身上並不矛盾，反而恰恰是那種極致境界的體現——不執著於「虛無」的相，也不排斥「慾望」的顯現。來什麼，接什麼；是什麼，就是什麼。不迎不拒，不增不減。
她一直試圖用「人」的非此即彼的邏輯去理解他，卻始終無法觸及那種超越對立的、渾然天成的「如是」。
她以為自己在拯救他，其實他早已圓滿。
她以為自己在實驗他，其實他早已看透並接納了她的所有行為，甚至樂於為其提供條件，如同觀賞一場有趣的演出。
她所有的努力，最終反而成了他向她展示真相的媒介。
她停止了大笑和嘲諷，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變得清澈而平和。她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彷彿將所有的重負都隨之呼出。
她看著他，眼神中不再有困惑、憐憫、恐懼或者拯救的慾望，只剩下一種淡淡的、帶點無奈卻又無比釋然的接受。
接受他的狀態。
接受自己的失敗。
接受這整個荒誕而又充滿啟示的過程。
就在這時，
她彷彿看到，
一直靜靜聽著她大笑和嘲諷、沒有任何反應的他，
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
嘴角邊，
極其微不可察地、輕輕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微笑的雛形。轉瞬即逝，淡到幾乎不存在，彷彿只是光線在她淚眼朦朧中造成的錯覺。
但莉娜捕捉到了。
這一次，她沒有誤讀，沒有狂喜。
她只是看著那抹幾乎不存在的笑意，自己也跟著，露出了一個同樣釋然的、帶著點無奈卻又無比輕鬆的微笑。
靜謐聖宮中，一場曠日持久的「拯救」與「實驗」，終於在兩個幾乎同時出現的、微不可察的微笑中，
落下了帷幕。
沒有勝負。
只有理解與釋然。
以及，一杯被搶走喝掉的水，
見證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