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侍的红色铠甲踏在瓦伦那城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溅起暗红色的血渍。那些血渍早已凝固,却在铠甲的碾压下碎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斯汀跟在他身后,深灰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沾起的血痂与碎石簌簌掉落。城内死寂得可怕,没有了昨夜庆典的喧嚣,只剩下倒塌的房屋、散落的残肢,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臭气息。
谁能想到,昨天还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都市,短短一天之内,就沦为了人间炼狱。街道两侧的商铺大多已被烧毁,焦黑的木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里面堆积着烧焦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有的则蜷缩成一团,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两条拉马车的白马倒在路中央,腹部被残忍地开膛剖肚,内脏散落一地,头颅不翼而飞,只剩下空洞的脖颈,苍蝇在尸体上方嗡嗡盘旋,构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整条街道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血水流进石板缝隙,凝结成硬邦邦的血痂,踩在上面格外硌脚。
鬼侍突然停下脚步,红色鬼面微微侧转,眼窝中跳动的火焰扫过右侧一栋倒塌的房屋。作为亡灵,他对生者的气息有着天生的敏感,即使隔着厚厚的断壁残垣,也能清晰感知到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波动。
「这里面有个活的。」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打刀,火焰纹路跳动得格外剧烈,仿佛也感受到了生者的存在。他的脚步放得极轻,铠甲关节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一步步朝着倒塌的房屋靠近,每一步都踩在没有尸体的空隙处,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我要个活的。」斯汀站在原地,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鬼侍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打刀,对准房屋的承重支柱狠狠劈下。「咔嚓」一声脆响,早已腐朽的木柱应声断裂。房屋瞬间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断壁残垣进一步坍塌,尘土与碎石飞溅。就在房屋即将完全倒塌的瞬间,一个身影从废墟的缝隙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那是个穿着平民服饰的男人,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与灰尘,脸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却没有丝毫发狂的迹象,双眼清明,只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令人意外。」斯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这个男人居然能在满是发狂者的城中存活下来,还保持着神智,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走上前,绕着男人转了一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你躲在里面多久了?没听到那诡异的声音吗?」
男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抱着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声音沙哑地说:「我……我躲了快一天了,晚上声音最响的时候,我差点疯掉,幸好房屋突然倒塌,我被埋在缝隙里,就再也没听到那声音了……」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咚!咚!咚!」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死寂的城中格外清晰。斯汀和鬼侍对视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鬼侍将打刀横在身前,红色鬼面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窝中的火焰变得炽烈;斯汀则抬手按在风衣内侧的次元袋上,随时准备释放法术。
三十几名奥法骑士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银白铠甲上布满了碎肉与鲜血,有的甲片甚至被砍得凹陷,却依旧难掩他们的精锐之气。骑士们手持战戟,步伐一致,眼神严肃,显然是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却依旧保持着纪律性。
「你又回来了,斯汀?」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骑士队伍中传来,透过头盔的气孔,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闷回响。
斯汀循声望去,只见骑士队伍前方,一个身材挺拔的骑士正策马而出。西瓦,即使隔着头盔,斯汀也能认出她的身影,毕竟这一天之内,他们已经遇见好几次了。「Alas,你好,首席治安官,西瓦女士。」斯汀摊开双手,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这是怎么回事啊?那烦人的声音没了吗?」
西瓦没有理会他的揶揄,翻身下马,铠甲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的闷响。她从领队的位置走到斯汀和鬼侍面前,银白铠甲上的血渍顺着甲片边缘滴落,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血洼。「我现在十分需要你的帮助,斯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声音虽然停止了,但伦巴第城主死了,这里的消息至今还没传出去。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她顿了顿,目光横扫周围的惨状,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这里将成为整个地区的火药桶事件,多少贵族、多少商人、多少百姓死在了这里。」
「我猜...至少十几万吧。」斯汀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西瓦看着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语气也激动起来:「我知道你单纯是不想跟任何事情扯上关系,但你应该还有点同情心,一点仅存的善良吧?你怎么能坐视不管?」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你的朋友不也是在九狱服役的吗?就连魔鬼们都知道必要时刻的伸出援手,你难道会连魔鬼都不如?」
「可我体内流的是无底深渊恶魔的血液呀。」斯汀依旧在说笑,他摊开双手,故意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恶魔可不懂什么叫同情,只知道前仆后继的发生踩踏事件。受害者也不过变成了一滩新鲜的恶魔酱。」
「你!?」西瓦终于被斯汀彻底激怒。她猛地举起拳头,想要砸向斯汀,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停住,转而狠狠捶打自己的大腿。「砰砰!砰砰!」臂甲与大腿护甲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她的愤怒与无力。
几秒钟后,西瓦停下动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突然单膝跪地,银白铠甲的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的碎石微微跳动。这一举动让还在微笑的斯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浮夸表情,眼神里满是错愕:「这下严肃了。」他可没想让自尊心这么高的西瓦下跪,即使之前在法庭上被她一顿臭骂,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身后的奥法骑士们看到队长下跪,也纷纷单膝跪地,整齐的动作在街道上形成一片银色的海洋。他们低着头,右手按在剑柄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用行动表达着对斯汀的恳求。
「求——」西瓦刚要说出「求你」两个字,斯汀突然抬手。在魔法的作用下,西瓦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再次下跪,却被魔法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斯汀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她铠甲上沾着的碎肉。那些碎肉早已干涸,一弹就掉,至于铠甲上的鲜血,他则刻意避开,显然不想沾到。
「嘿,我没让你们这么干好嘛?赶紧起来。」斯汀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喜欢求人与被求,这种感觉让他格外不舒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有话好好说,下跪算什么事?」
听到这话,西瓦才停止挣扎,奥法骑士们也纷纷站起身,重新排成队列,只是看向斯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与期待。
「往哪送信?」斯汀张开右手,掌心泛起混沌的光芒,一道传送门赫然打开。门后的景象不断变化。时而是波涛汹涌的海洋,时而是白雪皑皑的冰川,时而是黄沙漫天的沙漠,时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显然还未锁定目的地。
「首都。」西瓦连忙从铠甲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件,信纸边缘用火漆封着,上面印着瓦伦那城的徽记,「这是给王国首都的求援信,只有他们能调动足够的力量,稳定这里的局势。」
斯汀一把抓过信件,手腕轻轻转动,传送门后的景象瞬间稳定下来。那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橡木桌,几个穿着法师长袍的人正围坐在桌旁,显然正在开会。他们看到突然出现的传送门,都愣住了,其中一个留着白色长胡子的法师率先反应过来,厉声质问道:「你是谁?!竟敢未经允许擅自打开传送门闯入法师工会会议室!」
斯汀没有理会他们的质问,直接将信件朝着那个白胡子法师扔了过去。信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砸在他的脸上,然后掉落在橡木桌上。做完这一切,斯汀毫不犹豫地关闭了传送门,门后的惊呼和怒骂瞬间消失。
「安第斯王国,首都法师工会。满足了吗?」斯汀转过身,对着西瓦挑了挑眉,语气里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却少了之前的调侃。
西瓦看着他,眼中满是感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谢谢……斯汀。」她知道,斯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靠谱,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
鬼侍这时凑了过来,红色鬼面转向斯汀,眼窝中的火焰轻轻跳动:「堡垒里的其他人呢?现在声音已经消失,城内暂时安全,他们可以过来了。」
斯汀拍了拍额头,脸上露出「对哦」的表情,显然是把这事忘了。他再次张开手掌,第二道传送门打开。玛尔塔、女侏儒老板和斯泰勒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玛尔塔穿着那件深紫色的新礼服,裙摆上没有沾到丝毫灰尘与血迹;女侏儒老板的精神好了许多,只是黑眼圈依旧很重;斯泰勒则穿着他那件深色的长袍,只是脸上的谄媚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斯汀对着他们摊了摊手,语气随意地解释:「那诡异的声音没了,不过城里现在是这个吊样。」他指了指周围的惨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女侏儒老板看到街道上的尸体和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努力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身体却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虽然见过死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斯泰勒则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他毕竟是商人,见过不少风浪,死人也见得不少,但这样的人间炼狱,却是头一遭。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长袍的衣角,眼神里满是震惊与后怕。
玛尔塔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她走到斯汀身边,蓝色瞳孔扫过周围的惨状,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没想到……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她的礼服虽然华丽,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突兀。
忽然,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突然在斯汀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焦急与困惑:「斯汀,你知道诺达什去哪里吗?我在他家里找了他好久,他不会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