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大厅里，水晶吊灯悬在二十尺高的穹顶，数百片菱形水晶折射着穹顶镶嵌的魔法符文。那些淡金色的符文呈螺旋状环绕，每一次流转都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会动的碎钻。光斑掠过墙角的青铜烛台，掠过挂在壁上的褪色挂毯，最终停在大厅中央的魔法橡木椅旁。

斯汀斜靠在椅背上，左手肘撑着扶手，指尖夹着一支魔法雪茄。雪茄通体泛着淡青色的微光，烟身缠绕着细如发丝的银线符文，即使未点燃，也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他的指尖轻轻转动雪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对面的斯泰勒身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这雪茄他根本不会抽，烟管里塞的是晒干的薰衣草，不过是用来吊这胖子商人的口味罢了。

斯泰勒站在离椅子三步远的地方，双手在身前快速搓动，掌心的汗渍让丝绸长袍的袖口都沾了些湿气。他的丝绸长袍是深紫色的，衣摆因紧张而微微晃动，每次晃动都能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衬里——金线绣的是谢尔盖商会的徽记。他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却因为肥肉的挤压，显得有些僵硬，唯有那双小眼睛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显然，他终于熬不住斯汀的沉默，打算松口透露身份了。

「实不相瞒，斯汀，」斯泰勒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见，却难掩语气里的得意，说话时还刻意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我是商会的会长候选人之一。」他说到「会长候选人」时，特意停顿了两秒，小眼睛死死盯着斯汀的脸，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他想从斯汀脸上看到惊讶，或是哪怕一丝重视。可斯汀只是挑了挑眉，右手手指依旧在椅扶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得像钟楼的秒针，没有丝毫波动。

斯泰勒的笑容僵了一下，却很快又堆了回来，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这次来瓦伦那，是为了和一位重要客户敲定一笔布料生意——要是成了，我在商会里的竞争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丝绸蹭过皮肤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到时候，您要是需要上等丝绸，我保证……」

「跟她嘛？」斯汀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精准地打断了斯泰勒的话。他坐直了身体，左手放下雪茄，手指在橡木椅的扶手上来回敲击，指节叩击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从斯泰勒脸上移开，转向大厅另一侧的玛尔塔，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斯泰勒闻言，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点头，又在半秒内慌忙摇头，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连小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不是！绝对不是！」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又慌忙压低，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到斯汀的椅边，「我们相识的时间就这么点……玛尔塔小姐只是想要点钱。我们就做了点鲜花交易，她许诺给我三株灵魂之花的母株。」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嘴唇几乎要贴在一起，眼神还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价格嘛……」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显然涉及商业机密，哪怕大厅里只有他们几人，也不愿多提。

斯汀的手指停住了敲击，他微微前倾身体，下巴微抬：「那是谁？」。

斯泰勒的小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终于抓到了讨好斯汀的机会，连忙凑得更近，声音里满是谄媚：「伦巴第城主！他要一大批武器订单，说是要装备新招募的城防卫兵。」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了个「大」的手势，圆滚滚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我已经跟城主的副官谈了三次，就差最后敲定交货日期了——斯汀先生您要是有兴趣，我……」

斯汀没再听他继续说，而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指腹蹭过下巴上淡淡的胡茬。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玛尔塔身上，此刻她正背对着众人，站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呆滞地看着窗户反射中的自我。黑色礼服的裙摆垂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裙摆边缘沾着几处暗褐色的血渍。血液已经干涸，却依旧刺眼，与周围老旧却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这个位面的清晨阳光透过菱形窗户洒在她身上，金色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也恰好照亮了礼服左肩处的破口。

一个念头突然在斯汀脑海中浮现。他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深灰色风衣的领口。他的脚步刻意放轻，踮着脚尖，像怕惊扰了窗边的人似的，每一步都踩在地毯的绒毛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走到离玛尔塔两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声音放得格外温和，连语速都放慢了些：「玛尔塔...我觉得，你该换套新衣服了。」

玛尔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肩胛骨处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蜷缩起来。下一秒，她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转过身，蓝色瞳孔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原本柔和的面容因极致的不悦而扭曲 。 眉毛死死拧成一个结，眉峰锋利得像要戳破空气，鼻梁微微皱起，连带着鼻翼都在急促开合，嘴唇抿成一条苍白到泛青的直线，说话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斯汀！你再说一遍？」

她向前逼近两步，黑色礼服的裙摆扫过地毯，发出尖锐的 「沙沙」 声，像是毒蛇吐信时的警告。走到斯汀面前时，她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胸口站定，仰头盯着斯汀的眼睛，蓝色瞳孔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之前在城堡里，我被那些疯子堵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嘶吼声，你在干什么？你在楼下给西瓦展示你的破卷轴！现在你居然还有脸居然跟我『提』换衣服？」

她突然抬手，一把抓住斯汀风衣的领口，手指死死攥着布料，将他拽得弯腰低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我穿着这身沾血的礼服，是因为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大厅里的空气仿佛都被震得颤动，「是因为你没有及时找到我！是因为你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现在你跟我谈换衣服？你有资格吗？」

斯汀早有准备，立刻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双手举到胸口高度，掌心朝前，手指微微分开，像个被抓住的小偷。他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敷衍：「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刻意避开玛尔塔的目光，转头看向旁边的石柱，顶端还缠着几缕干枯的藤曼，「你想啊，以后瓦伦那肯定要选新城主，作为将来的城主，要是只穿这一套沾着血渍的礼服，岂不是显得不够...额,那样？」

「不，得体？」 玛尔塔冷笑一声，猛地松开手，斯汀踉跄着后退三步才站稳。她抬手抚平自己礼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带着大小姐特有的矜贵与愤怒，每一个指尖的动作都透着不耐烦：「我需要的是你履行『仆人』的职责，而不是在这里对我的穿着指手画脚！你要是真有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找到那个地下的声音源头，怎么让我将来的城市恢复秩序！」

斯汀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他只能不断点头附和，脑袋点得像个拨浪鼓，眼神却在偷偷寻找退路。余光扫过大厅角落，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忙打断玛尔塔的怒火，声音带着急切：「好好好，是我不对。但新衣服真的很重要，你看——」他抬手指向角落，手臂伸直，指尖精准地指向那个身影，「这城里最好的裁缝就在这。让老板给你加急定制一套，保证又漂亮又实用。」

玛尔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角落里站着的是女侏儒裁缝店老板。她穿着深褐色的亚麻长裙，裙摆上缝着几个小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她双臂抱在胸前，靠在石墙上，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着看热闹的光。玛尔塔的怒火稍稍平息，却依旧冷着脸，下巴微抬，语气里没有丝毫松动：「我不需要。」

斯汀见状，不再跟玛尔塔纠缠，转身快步走向女侏儒。他的脚步急促得像是在逃离战场，深灰色风衣的下摆都被带得飘了起来，每一步都踩得地毯微微凹陷。走到女侏儒身边，他刻意压低声音，几乎要贴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女侏儒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老板，帮个忙。」他的声音带着恳求，却又不失分寸，「给玛尔塔定制一套新礼服，要上等的丝绸面料，款式要优雅，颜色……就选紫色吧，深一点的，像葡萄酿的酒那种。」

女侏儒挑了挑眉，单侧的眉毛向上扬起，眼神里带着调侃。她上下打量了斯汀一眼，又瞟了瞟不远处的玛尔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你这么积极，是想自己看？」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斯汀听见，眼底的了然藏都藏不住。她早就看出斯汀对玛尔塔的「特殊态度」，只是没点破而已。

斯汀连忙摆手否认，手摆得像风车，生怕被玛尔塔听见：「绝对不是！」他刻意提高了半分音量，语气却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眼神还偷偷瞟了玛尔塔一眼，见她没看过来，才松了口气，「我这是为了玛尔塔的形象考虑，你想啊，她以后要参加各种场合，总不能一直穿那套残破、血腥、有着不好回忆的礼服吧？」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惑：「放心，报酬绝对丰厚，除了定制费，我还会额外给你一袋魔法丝线。就是能让布料更韧、还能附加防污魔法的那种，够你用半年的。而且你知道的，玛尔塔以后要是当了城主，人脉也挺重要的对吧？」

女侏儒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原本抱着的双臂也放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通体泛着银白色的光泽，缝在布料里不仅能让衣物更具韧性，还能附加简单的魔法，对她这种靠手艺吃饭的工匠来说，比金币还吸引人。她低头思索了四秒，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腰间的软尺，最终抬起头，脸上堆起专业的笑容：「成交！」话音刚落，她就快步走到玛尔塔身边，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玛尔塔小姐，我给您在这重新量个尺寸吧？保证合身。」

玛尔塔看着女侏儒热情的样子，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双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软尺，软尺是黑色的，上面印着金色的刻度。又看了看斯汀躲闪的眼神，他此刻正假装看吊灯，耳朵却微微竖着，显然在关注这边的动静。她最终还是松了口气，肩膀微微下垂，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好吧。」她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要求，「但我有要求，款式要简洁，不能太繁琐，而且必须在三天内做好。」

「没问题！」女侏儒立刻应道，声音清脆。她拿出软尺，熟练地展开，软尺在她手中灵活得像条蛇。她先绕到玛尔塔身后，软尺从玛尔塔的肩线绕过，左手按住软尺的一端，右手轻轻拉拽，嘴里念念有词。她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指尖在软尺上快速滑动，报出的尺寸分毫不差。接着又绕到正面，软尺从玛尔塔的腰间绕过，手指轻轻捏了捏布料，避开礼服的破口，「胸……」她顿了顿，飞快报出数字，眼神没有丝毫停留，专业得让人挑不出错。

斯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他的右手抚了抚胸口，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斯泰勒也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光斑，生怕踩坏了什么似的。看着女侏儒给玛尔塔量尺寸，他脸上又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嘴角咧得比之前更开，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玛尔塔小姐，要是需要丝绸面料，尽管找我！」他的声音带着讨好，还刻意挺了挺肚子，强调自己的身份，「我保证给您最低的价格，最好的品质。摸起来比云朵还软，染出来的颜色还不褪色！」他显然不想错过这个巴结玛尔塔的机会，毕竟他也看出来了，这可是斯汀「重视」的人。

斯汀见状，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快步上前，一把手推在斯泰勒的脸上，掌心刚好按在他油腻的脸颊上，能感觉到肥肉的弹性。「你滚一边去！」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厌恶，手指还下意识地蹭了蹭。这胖子脸上的油都能煎鸡蛋了，让他感觉到有点恶心。

而在大厅的另一角，鬼侍已经卸下了武器。他的野太刀靠在石墙上，打刀和胁差放在脚边，武器在稀疏光斑下只留有黯淡的光芒。他双腿分开，膝盖弯曲，已经开始亚洲蹲，稳稳地蹲坐在地上，红色的鬼面微微垂着，眼窝中跳动的火焰也平缓了许多，像两簇安静的烛火。光斑偶尔掠过他的铠甲，在甲片上留下转瞬即逝的亮痕，却丝毫没有打破他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