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碎银般洒在城堡的露台上,晚风卷起玛尔塔黑色礼服的拖尾,在铺着猩红地毯的地面上扫过一道浅浅的痕迹。她凭栏而立,指尖捏着一只水晶酒杯,杯中的香槟早已没了气泡,只剩下琥珀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远处花车游行的余音仍在空气中残留,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欢呼,却已不复刚才的狂热。
鬼侍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甲片缝隙里凝结的夜露顺着边缘滴落,在地毯上晕开细小的深色圆点。他的双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红色鬼面微微侧转,眼窝中跳动的火焰扫过露台入口的方向——那里每隔几分钟就有侍者匆匆经过,托盘上的银器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铠甲关节在呼吸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在随时调整着防御姿态。
「斯汀的花车已经从这走过快一个小时多了。」玛尔塔忽然开口,声音被晚风揉得有些轻柔。她转过身,蓝色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目光落在鬼侍身上,「他会用幻象分身吗?」
鬼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确认了露台四周没有异常,才缓缓开口:「他的幻象能维持三个时辰,足够了。」他顿了顿,眼窝中的火焰微微倾斜,「但他本人……恐怕已经在酒馆里喝上了。」
话音刚落,露台下方传来一阵喧闹的欢呼。伦巴第城主正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银白的铠甲上还沾着几片彩色纸屑,佩剑的剑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一边走,一边挥手回应着周围群众的致意,笑容温和得如同午后的阳光——右手握住一位老妇人的手,弯腰倾听她的絮语;左手拍拍一个孩童的头顶,接过他递来的野花;甚至还停下来,与几个醉醺醺的商人碰了碰酒杯,酒液溅在铠甲上,他也毫不在意。
「喔哦,我是说,大法师斯汀的表现很不错,不是吗?」城主终于走上露台,目光先落在玛尔塔身上,挥手时手腕上的金手链发出清脆的声响,笑容像是在为老朋友庆祝,「那只火鹰变小的时候,我身边的贵族小姐们都尖叫起来了。」
玛尔塔转身时,礼服的拖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微微屈膝行礼,蓝宝石发簪的流苏扫过肩头,声音里带着礼节性的笑意:「当然。但这并不影响他是我的仆人。」她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强调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城主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刚要开口,露台下方突然有人高声起哄:「大家向我们的伦巴第城主献上敬意!」这句话如同点燃了引线,人群立刻爆发出新的欢呼,酒杯碰撞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城主顺势转身,抬手将佩剑挂回腰间,剑柄撞击铠甲发出「铛」的一声,他高举手中的酒杯,声音洪亮地喊道:「为了瓦伦那的繁荣!为了今晚的庆典!」群众的狂欢声瞬间达到了新的高潮,连城堡墙壁上的灯笼都仿佛被震得微微晃动。
等欢呼声稍歇,城主才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玛尔塔身上,语气里带着好奇:「说到这,我也很好奇。玛尔塔小姐,你是怎么约束他的?」他指的是斯汀,「这位大法师可没跟多少人签订过合同工。」
玛尔塔正欲回答,一名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只新的水晶酒杯。他躬身时,袖口的银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动作恭敬得几乎要弯下腰去。鬼侍的身体瞬间绷紧,红色鬼面猛地转向侍者,眼窝中的火焰骤然变亮——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侍者的手,看着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酒杯递向玛尔塔,连指尖的细微颤抖都未曾放过。直到玛尔塔接过酒杯,侍者躬身退下,他才缓缓放松了姿态,但手依旧没有离开刀柄。
「一项他还不起的债务。」玛尔塔接过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她抬起杯口,朝着城主的方向虚敬了一下,嘴角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狡黠,「城主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他。如果他要点脸的话,必然会遮遮掩掩。」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露台出口走去。黑色礼服的拖尾在地毯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如同墨色的河流。鬼侍立刻跟上,快走两步来到她身后,微微弯腰,用戴着铠甲的手指轻轻拎起礼服的拖尾——他的动作格外轻柔,金属手套的边缘避开了娇嫩的布料,只捏住最外层的纱面,防止裙摆被地面的杂物勾破。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露台的阴影里,只留下伦巴第城主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酒杯,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深邃难辨。
「你怎么看这个城主?」走在城堡的走廊里,玛尔塔忽然问道。走廊两侧的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的脚步没有停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认真——她大概猜到了鬼侍也是个活了多年的老怪物,见过无数人心险恶,而他的判断往往比初出茅庐的自己更准。
鬼侍的步伐与她保持一致,铠甲的关节在行走时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菊与刀有一种隐藏的含义——极致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和虚伪。」他顿了顿,眼窝中的火焰微微收缩,「一个『好好先生』,若不做任何肮脏事,不可能稳坐瓦伦那城主的金库宝座。他成年后的直系血亲,只剩下一个远在海外没有继承权的表妹;旁系的亲戚们,每次见到他都低着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玛尔塔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脚步声与铠甲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城堡里缓缓回荡。
与此同时,「来了醉」酒馆里正一片喧闹。木质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泡沫味、烤香肠的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酒馆的天花板上挂着几盏油腻的油灯,灯光昏黄,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有些模糊。
斯汀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刚换上自己那件深灰色的风衣。他抬手扯了扯衣领,风衣的褶皱随着动作展开,又缓缓垂落。他的头发依旧洁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酒馆里的热气吹得轻轻晃动。现在在花车上表演的,不过是他用朦胧术和幻象分身制造的假人,早在离开舞台前,他就已经将连枷蜗牛、冰亡和火鹰送回了自己那座古墓般的「老家」。
「我们的英雄这次居然要喝奶啊!哈哈!」酒保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斯汀面前,铜制的杯子「咚」地一声撞在桌面上,溅出几滴奶液。他的声音洪亮得几乎要盖过酒馆的喧闹,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杯布,不停地擦着手里的啤酒杯。
斯汀没有在意他的调侃,拿起牛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乳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沾在下巴上。他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满足的喟叹:「耶,管他的。」他看着酒保,忽然想起什么,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说这城主是个好人吧?如果抛开虐杀这一行为的话。」
酒保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擦杯布,靠在柜台上,眼神里多了几分世故:「只要过得好,这算什么?」他拿起一个啤酒杯,倒满酒,推到斯汀面前,「这年头,只要能让大家过好日子,谁还管背后的事?」
「也对。」斯汀拿起啤酒杯,轻轻晃了晃,泡沫沾在杯壁上。他刚要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
酒馆里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挥剑的精灵法师停下了动作,手里的长剑停在半空,剑尖还在微微颤抖;躲在角落的地精窃贼刚摸到别人的钱袋,立刻缩回手,身体往桌子底下缩了缩;正在绑票的女暗精松开了手里的麻绳,眼神警惕地看向窗外;甚至连在酒馆中央玩水的百事鱼人都停下了动作,鱼鳍拍打着桌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怎么回事?」有人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安。紧接着,所有人都涌向窗边,身体挤推在一起,桌椅被撞得「嘎吱」作响。斯汀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窗边,踮起脚尖往外看——
街道上早已没了庆典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原本互相道贺的群众此刻扭打在一起,拳头挥向对方的脸颊,有人被推倒在地,立刻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用来庆祝的火炬被扔在地上,点燃了路边的帐篷,橘红色的火焰窜起几米高,将夜空染得通红;穿着制服的卫兵们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长剑砍向目光所及的一切活物——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剑刃划伤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路边拉车的马匹双眼赤红,挣脱缰绳后用利齿撕咬着身边的人,马鬃上沾着血迹,看起来格外狰狞。
「诸神在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背着铁镐的矮人老矿工靠在窗边,声音里带着颤抖。他的胡须上还沾着煤尘,此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铁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斯汀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过身,啤酒杯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酒液浸湿了他的裤脚。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有人故意捣乱,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快步走向酒馆门口。
酒馆里的人此刻已经乱作一团。精灵法师拔出长剑,警惕地盯着门口;地精窃贼趁机摸走了桌上的几个银币,转身就往酒馆后门跑;女黑暗精灵重新抓起麻绳,却不知道该绑谁,只能烦躁地踱步;百事鱼人则跳回盛水的木桶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惊恐地看着外面的混乱。
斯汀推开酒馆的门,一股混杂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