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宴会的时候最讨厌攀关系

宴会厅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点,将空气中漂浮的香槟气泡都染上彩虹般的色泽。鬼侍与斯汀在人群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张靠窗的空桌,桌面铺着浆洗得发硬的雪白桌布,边缘绣着银线缠绕的家族纹章。


鬼侍落座时,背后的野太刀「噌」地一声插进橡木椅的靠背,刀刃没入三寸,稳稳将他的身形固定在椅面。他红色的鬼面微微侧转,眼窝中跳动的火焰扫过周围推杯换盏的人群,铠甲的关节在转身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在警惕着什么。他双腿并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如同一块钉在地面的赤红岩石,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斯汀拖过椅子时带倒了旁边的银质烛台,「哗啦」一声,烛油溅在桌布上凝成琥珀色的斑点。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抹,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台上的司仪,漫不经心地开口:「信,你喜欢听别人在台上演讲,自己在下面站着吗?」


鬼侍的视线从一个端着托盘穿梭的侍者身上移开,声音透过鬼面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不喜欢。」他顿了顿,眼窝的火焰微微倾斜,「我喜欢直接动手。」


斯汀被逗得嗤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那你这身口才是怎么练出来的?」


「活得久。」鬼侍的回答简洁得像一把锋利的短刀,直接切断了多余的联想。他抬手扶正腰间的打刀,刀鞘上的鬼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斯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松弛下来。这位红甲武士已经活了两百三十多年来履行誓约,其本质上就是一副被魔法驱动的骷髅架子,但亲眼听到如此直白的答案,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就不能说点诸如「研读兵法」或者「师从高人」之类的客套话吗?他撇了撇嘴,视线飘向宴会厅中央——玛尔塔正被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士围在中间,像一朵被狂蜂浪蝶环绕的黑色玫瑰。


玛尔塔的黑色礼服裙摆扫过铺着天鹅绒的地面,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她应对着周围的殷勤邀约,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蓝色瞳孔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温度。一个留着卷曲金发的贵族公子正单膝跪地,举着镶钻的手帕要给她擦拭鞋跟的灰尘,被她侧身避开;另一个穿着银线刺绣马甲的商人则唾沫横飞地报着自己的家族谱系,试图证明与城主的远房亲戚关系;更离谱的是个背着鲁特琴的吟游诗人,竟当场拔出短剑,声称要为她决斗以赢得青睐。


「这些家伙的表现,可比戏剧里的绅士们粗糙多了。」斯汀端起侍者刚送来的红酒,水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腹,「你看那个吟游诗人,听说还是某个伯爵的继承人,放着爵位不要跑来当浪子,早晚要被仇家打断腿。」


玛尔塔终于找到空隙,巧妙地摆脱了纠缠。她提起裙摆朝斯汀他们的桌子走来,黑色长发挽成的发髻上,蓝宝石发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流苏扫过白皙的脖颈。经过家族多年对类人社会礼仪的严苛训练,她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魔法咒语——屈膝的角度、微笑的弧度、眼神的落点,都完美符合贵族淑女的典范,任谁也看不出她其实是一头潜伏在人群中的蓝龙。


宴会厅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震得吊灯上的水晶碎片都在颤动。司仪用夸张的语调高喊:「此刻,有请我们安第斯王国崭露头角的新星,诸城的和平维护者,伦巴第城主!!」


城主身着银白铠甲,腰悬剑身刻有花纹的长剑,大步走上城楼上的演讲台。他举起右手致意时,铠甲的金属光泽与吊灯的光芒交相辉映,台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尽管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的言辞,但那慷慨激昂的语调透过空气传来,依旧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振奋。


玛尔塔刚要走到桌边,却被三个结伴而来的贵女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穿宝蓝色蓬裙的小姐,裙摆上缝着数百片孔雀羽毛,走动时簌簌作响。她用象牙扇半掩着脸,露出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嘲讽,声音像淬了糖的毒针:「这是谁家的小姐呀?瞧着面生得很呢。」


她身旁穿鹅黄色礼服的女孩立刻捧场,双手捂着嘴咯咯直笑,腰间的珍珠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看啊,是从山沟沟里钻出来的吧?不然怎么连个像样的引荐人都没有。」


第三个穿枫红色长裙的姑娘则怯生生地附和,手指绞着裙角:「对呀对呀,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斯汀刚把红酒凑到嘴边,就被鬼侍猛地抓住了肩膀。铠甲的边缘硌得他生疼,他龇牙咧嘴地转头,却见鬼侍的目光死死盯着玛尔塔的方向,眼窝中的火焰跳动得异常剧烈。「这种低级把戏常见吗?」鬼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斯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嘴角撇得更厉害了:「我哪知道,我这种人从来混不进她们的圈子。」他顿了顿,又好奇地反问,「你觉得会出事吗?」


「取决于这小蓝龙睚眦必报的个性。」鬼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胁差的刀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斯汀晃了晃酒杯,透过琥珀色的酒液打量着玛尔塔:「她要是不开心,」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在桌面划出一个圈,「那这三个女人离开城门的瞬间,我就能让她们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鬼侍突然转头,红色的鬼面几乎贴到斯汀脸上,铠甲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这算邀功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斯汀眼睛一亮,身体前倾:「可以吗?」他倒是不介意在玛尔塔面前扮丑地表现一下,如果能让自己轻松点的话。


鬼侍刚要开口,宴会厅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欢呼。原来是城主结束了演讲,正端着酒杯走下台,径直朝着玛尔塔的方向走来。


穿蓝裙的贵女还在喋喋不休,手里的扇子几乎要戳到玛尔塔脸上:「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伦巴第城主已经站到了玛尔塔身边。城主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三个贵女完全笼罩,他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金发,对着玛尔塔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姐,刚才演讲时就看见你了,正想过来打个招呼。」


三个贵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穿蓝裙的小姐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孔雀羽毛散落一地;黄裙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枫红裙的女孩更是直接往后缩了缩,差点踩到同伴的裙角。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来路不明的黑裙女子,竟然会认识城主本人。


玛尔塔对着城主屈膝行礼,黑色的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墨莲。「伦巴第城主客气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挑衅从未发生过。


伦巴第城主的目光扫过三个局促不安的贵女,眉头微微皱起:「各位小姐,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鬼侍没有回应,只是眼窝中的火焰轻轻摇曳。他看着玛尔塔与城主相谈甚欢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三个狼狈不堪的贵女,红色的鬼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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