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礼赞与庆典序曲

玛尔塔指尖轻轻捏住拖地长裙的后摆,足尖在波斯地毯上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裙摆如同被晚风拂动的云絮,随着她的旋转缓缓扬起,银线绣成的星辰图案在魔法灯光下流转,仿佛将整个银河都卷成了漩涡。她停下动作时,薄纱长袖自然垂落,露出纤细皓腕,蓝色瞳孔扫过面前三位男士,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们觉得怎么样?」


斯汀的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发,指节蹭过头皮时带起几缕乱发。他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般,从玛尔塔深V领口勾勒的锁骨曲线滑开,掠过腰间蛇形白金腰带的精致搭扣,最终落在地毯上那片被裙摆扫过的褶皱里。「额……一般般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尾音有些发飘,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就是……腰带好像有点长。嗯,就是晚宴派对该有的那种美。」说完他猛地眨了眨眼,像是为了掩饰什么,飞快地转头去看墙上那幅描绘海上贸易的油画,耳根却在灯光下泛起可疑的红晕。


鬼侍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红色铠甲在琉璃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那双能穿透幻象的眼睛凝视着玛尔塔,眼窝中跳动的火焰比刚才平稳了许多。片刻的沉默后,他抬起戴手甲的双手,缓慢而郑重地拍了两下。「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既没有夸张的节奏,也没有多余的力道,却像两颗石子投入深潭,在斯汀和斯泰勒的反应间漾开微妙的涟漪。他始终没有开口,可那稳定的拍击声里,藏着一种无需言说的认可。


斯泰勒早已从沙发上欠起身,双手按在茶几边缘。他看着玛尔塔的眼神像是在鉴赏稀世珍宝,瞳孔里映着裙摆上闪烁的金片,嘴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如果我会画画,」他忽然拔高声音,手里的羽毛笔在指间转了个圈,又被他紧紧攥住,「我定然要调最深的靛蓝、最亮的银粉,为小姐您画下这一刻!这裙摆上的星辰,哪有您眼底的光动人啊!」他说着往前凑了半步,丝绸长袍的下摆扫过地毯,带起一丝微风。


玛尔塔微微屈膝,提起裙摆的手顺势往身侧一摆,黑色长发挽成的发髻上,蓝宝石发簪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耳坠上的宝石碰撞出细碎的声响。「谢谢。」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在三人脸上依次扫过——捕捉到斯汀发红的耳根,鬼侍铠甲上反射的柔和光斑,以及斯泰勒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


直起身时,她的笑容淡了几分,转向斯泰勒:「我们之前说到哪了?」


「哦对对!小姐这关于花的生意!」斯泰勒像是突然从梦境中惊醒,连忙将手中的羽毛笔和卷成筒状的协议书放在茶几上。金边白纸的边缘在水晶茶具旁轻轻颤动,他伸手抚平纸卷上的褶皱,指腹划过那些早已拟定好的条款,眼神又变得精明起来,「您看这条款,数量和交货期都按您说的来,价格嘛……」


玛尔塔踩着深棕色高跟鞋,一步一步朝茶几走去。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为这场交易伴奏。走到茶几前时,她没有立刻去看协议,而是先拿起那支羽毛笔,指尖摩挲着笔杆上细腻的雕花。灯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薄纱袖口,在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就这样吧。」她忽然开口,手腕轻转,笔尖蘸了蘸旁边的墨水瓶,在协议末尾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字的弧度与她裙摆的线条莫名呼应,落下最后一笔时,她的眼神扫过斯泰勒瞬间亮起来的脸。


「哈哈,好!」斯泰勒一把将协议书抓在手里,手指飞快地翻到签名页,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挤满了笑意:「我这儿永远欢迎你,欢迎你们!哈哈!这个房间送给你们了!今晚,不!以后尽管用!酒水点心随便叫!」他拍着胸脯保证,丝绸长袍的袖子滑到肘部,露出手腕上一串沉甸甸的金手链。


玛尔塔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斯汀和鬼侍。她的裙摆拖过地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流星划过夜空。「时间差不多了,先生们。」她的语气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蓝色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愿意带我去看看,今晚的庆典吗?」


斯汀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听到这话又顿了一下,双手插在腰间,故意拖长了调子:「这个嘛……」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玛尔塔微微扬起的眉梢,连忙改口,「当然愿意,乐意之至!」


此时,窗外的天色早已彻底沉入墨色。街道上的喧闹声比傍晚时更甚,隐约能听到铜管乐器的试奏声和人群的欢呼。三人走出谢尔盖商会时,门口的两名仆人依旧躬身侍立,腰弯得像是两张拉满的弓。


斯泰勒的店铺正位于城中心,出门右转便是通往城主城堡的主干道。此刻,街道两侧的魔法路灯已经亮起,淡金色的光芒如同熟透的杏子,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人们正像归巢的鸟群般朝中央街道聚集,脚步声、交谈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涌动的声浪。城堡前方那片平日里供马车通行的宽阔广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名穿着铠甲的卫兵在边缘巡逻——那里是留给即将开始的花车游行的专用通道。


不远处的后场区域,一支穿着彩色羽衣的乐队正在调试乐器。长号手对着夜空吹了个响亮的音符,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鸽子;鼓手正用鼓槌轻敲鼓面,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在为游行的步伐定调;几个穿着小丑服装的人正互相往对方脸上涂抹油彩,鼻尖的红点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斯汀双手枕在脑后,脚步轻快地往前迈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被长裙拖累的玛尔塔。


鬼侍早已无声地走到玛尔塔身侧,微微弯腰,用戴着铠甲的手指轻轻拎起她裙摆的后摆,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拈起一片羽毛。铠甲的边缘与纱质裙摆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玛尔塔侧头看了他一眼,鬼面的眼窝中,火焰正安静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道拐角传来。不同于行人的杂乱,这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一支队伍正在靠近。


鬼侍的身体瞬间绷紧,红色的鬼面猛地转向声音来源处。在渐浓的夜色中,他那双能穿透黑暗的眼睛清晰地看到:领头的是一位身着银白铠甲的女性,没完全戴好面甲的头盔下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颌,身后跟着二十几名战士,每个人都手握闪烁着奥法微光的战戟,铠甲上的徽章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是瓦伦那城的奥法骑士。


「是西瓦。」鬼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庆典前的宁静,只有身边的斯汀和玛尔塔能听见。


斯汀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他咂了咂嘴,往玛尔塔身后缩了缩,像是想把自己藏进她的裙摆阴影里。


西瓦的队伍已经走到近前。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则独自上前几步,摘下头盔。一头利落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青铜色的光泽,额角的疤痕清晰可见。她的眼神扫过三人,像一把锋利的刀,最后落在玛尔塔脸上时,才稍稍收敛了锋芒。「晚上好各位。」她的声音如同她的铠甲一般坚硬,「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兴致。」


玛尔塔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标准的微笑,眼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至于冷淡。「怎么会。」她微微欠身,黑色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点灰尘,「伟大的首席治安官,保护着繁忙的街道。这不是公事公办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像是在提醒对方上次的冲突。


西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她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躲在玛尔塔身后的斯汀。「你,」她伸出手指,精准地指向斯汀的胸,「最好给我安分点。」她的眼神像淬了冰,仿佛在说「别给我惹麻烦」。


斯汀夸张地摊开双手,掌心向上,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什么都还没做啊,长官。」他的声音里带着讨好的笑意,脚尖却在地上画着圈,像是在掩饰内心的不自在。


西瓦没再理他,重新看向玛尔塔,语气缓和了些许:「祝各位玩得开心。」说完,她转身戴上头盔,金属护面「咔哒」一声合上。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奥法骑士们立刻整齐地转身,脚步声再次响起,如同远去的惊雷,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真是晦气。」斯汀等他们走远,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拍胸口,「每次见她都跟见了债主似的。不是说你。」


玛尔塔没接话,只是对鬼侍微微点头。鬼侍会意,继续拎着她的裙摆,三人朝着城主城堡的方向走去。


城堡的城楼门口灯火通明,两尊巨大的石狮鹫蹲在门两。门口站着四名穿着金色制服的守卫,看到三人走近,立刻挺直了背脊。


斯汀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了过去。守卫接过请柬,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城主印章,确认无误后,对着身后的侍者点了点头。


侍者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领口的白衬衫浆得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三位贵宾,请随我来。」他的声音柔和得像天鹅绒,转身时燕尾服的下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穿过厚重的橡木大门,宴会大厅的喧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外面街道的热闹不同,这里的声音带着一种精致的嘈杂——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丝绸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人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每一个音节都透着精心修饰的优雅。


大厅的穹顶悬挂着一盏比谢尔盖商会更具美感的吊灯,数万颗切割成多面体的微小水晶在魔法火焰的映照下,将光线折射成彩虹的颜色,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墙壁上挂着的油画比商会的更加巨大,画中描绘着瓦伦那城的建城历史,画框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几乎要盖过画作本身的光芒。


地面铺着红色的天鹅绒地毯,厚得几乎能陷进脚踝,上面绣着金色的家族纹章。大厅里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男士们穿着笔挺的礼服,袖口露出精致的袖扣;女士们的裙摆比玛尔塔的更加奢靡,有的缀满了珍珠,有的缝着彩色的羽毛,走动时裙摆摇曳,像是一群开屏的孔雀。


斯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好家伙,城主可真够舍得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鬼侍依旧保持着警惕,红色的鬼面在水晶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他的目光掠过每一个靠近的人,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武器上,铠甲的接缝处因为他的紧绷而发出细微的声响。


玛尔塔则显得从容许多。她微微扬起下巴,蓝色的瞳孔在流动的光影中闪着自信的光芒。有人注意到她的礼服,发出低低的赞叹声,她却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裙摆拖过地毯,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如同她此刻的身影,在这片奢华的喧嚣中,既融入其中,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


侍者将他们引到大厅中央的一张空桌旁,桌上摆放着银色的烛台和插满鲜花的水晶瓶。「三位请坐,需要什么饮品吗?」他躬身问道,眼神始终保持着谦卑的低垂。


玛尔塔看了看斯汀和鬼侍,最终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


侍者再次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大厅里的乐队忽然奏响了欢快的乐曲,一名穿着华丽服饰的司仪走上台,用洪亮的声音宣布:「瓦伦那城年度庆典,正式开始!」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水晶灯的光芒在掌声中仿佛也跳动得更加欢快。斯汀兴奋地拍了拍手,鬼侍的目光转向舞台,而玛尔塔则望向窗外——那里,烟花正在夜空中绽放,将整个瓦伦那城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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