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汀与玛尔塔沿着滨江大道缓缓散步。夜晚的江面上,只有几艘大船还亮着零星灯火,像困在墨色绸缎上的萤火虫。涛声轻柔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与远处码头传来的零星吆喝交织成模糊的背景音。
斯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他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一个来自异地、身份成谜的贵族「人类」小姐,怎么可能成为一座繁荣都市的城主?更何况现任城主还活得好好。
「你不觉得这很扯淡吗?」斯汀猛地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夜空。天上只有几颗星星有气无力地闪烁着,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我怎么把你这么个无名小卒,推上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的城主宝座?」他摊开双手,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荒谬。
「这是你的问题。」玛尔塔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甚至没有看斯汀,只是望着江面破碎的波光。她的表情里没有坏笑,也并非刻意刁难,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她是真的想做城主。
「你!?」斯汀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原地踱了两步。他的皮鞋跟在滨江大道的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叩击声,像是在为他接下来的话打拍子。玛尔塔的丝绸裙摆扫过路面时,带起细碎的沙砾,两人的影子被江面上大船投来的灯火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们此刻纠结缠绕的心思。
「你看那艘货轮。」斯汀突然指向江心那艘亮着昏黄灯光的巨轮。船身斑驳的锈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甲板上的水手正弯腰加固缆绳,身影被舱灯拉成歪斜的剪影。「它能在这江里航行三十年!不是因为船长突然想换条航线,而是每块木板都知道自己该待在什么位置。」他的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滑动了两下,语气陡然加重,「你以为城主宝座是什么?码头边随随便便就能坐下的板凳吗?」他必须趁现在给这个不懂世间规则的家伙好好上一课,免得她以后异想天开闯出更大的祸。
玛尔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江风掀起她黑色蕾丝袖口,露出皓腕上一圈淡淡的红痕——那是刚才被斯汀拽过的地方。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廓时带着一丝微凉:「我见过更难的事。」她的声音像浸过江水的鹅卵石,圆润光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
斯汀突然转身,皮鞋在石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影子恰好罩住玛尔塔的裙摆,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将她笼罩:「你知道现任城主是什么人吗?」他向前逼近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玛尔塔的发顶,语气里的急躁几乎要溢出来,「是这个王国开国元勋的后裔!你以为那些盘根错节的贵族会承认一个带着陌生家徽的异乡人?」他说话时过于激动,唾沫星子溅在玛尔塔的蕾丝领上,像是落在雪地里的墨点。
玛尔塔微微后仰,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参加下午茶会,轻轻擦拭着领口的污渍。「只是他们现在不认识罢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隐秘的骄傲,「就连北方诸国的部分贵族,都认识我家族的家徽。」她将叠好的丝帕随手扔到江面上,白色的布料在夜色中打着旋儿,随波逐流,「至于贵族的承认……我以为实力比血统更重要。」
「实力?」斯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粗哑的笑声。他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你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人想试试屠龙吗?还有其他比邻领地的!甚至安第斯王国的军队都盯着这块美名头衔!」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警告,「你知道瓦伦那城主手下有多少精锐吗?二百个!整整二百个全副武装的奥法骑士!每个人的长枪都比你的发簪锋利!」他突然伸手拽住玛尔塔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你连人家的宫殿都进不去,谈什么实力?」
江面上突然驶过一艘夜航船,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天神的目光,扫过两人纠缠的身影。玛尔塔手腕上的红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像条渗血的锁链。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斯汀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松开。」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冰锥,瞬间刺破了斯汀的怒火。
斯汀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后退两步。他盯着自己掌心那圈淡淡的红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喉结上下滚动着:「抱歉。」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玛尔塔揉着发红的手腕,指尖轻轻按压着疼痛的地方。她抬头望向对岸的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在江面上碎成一片金箔,随着波浪轻轻晃动:「我知道很难。」她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些什么,像是被风吹散的叹息,「但并非不能做到。」
「所以为什么?」斯汀追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靠在冰冷的石栏杆上,后背被硌出深深的褶皱,心里暗自嘀咕:真是不懂知难而退啊,给他一两年时间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可现在……「这里不是你的家乡,这些人和你没有任何联系,这座城市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别告诉我,单纯就是为了看某人不顺眼,想炒了她鱿鱼。这也太过火了。」
江风掀起玛尔塔的长发,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江水的潮气。她的指尖在自己黑色的私服长裙上划出细密的纹路,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有钱,不就等同于有权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江面上的夜色,「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一个捷径。」她转身面对斯汀,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通往城主宝座的道路。
斯汀听着这些近乎无理取闹的话,不由得拿手扶住额头,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都tmd什么歪理!」他在心里怒吼,「她的整个家族都这个德行吗?有钱就能做事?有钱就能有权?要是真能这样,我早去干打劫的勾当了,那还用得着可怜巴巴地当个『古墓管理员』?」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斯汀。」
斯汀浑身一僵,猛地回头——莫汉达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黑色的角盔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老伙计,她——那个死婆娘对你做什么了吗?」斯汀立刻放弃了与玛尔塔争辩那桩难事,快步走到莫汉达尔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带着关切。比起玛尔塔的荒唐想法,他更关心这位老朋友是否受到了刁难。
「首席治安官的一切行为都合乎程序。」莫汉达尔的声音依旧像金属摩擦,他拨开腰间的十字剑,从铠甲左侧取出一封信件,封蜡上刻着城主的图章,「在祭司和路过的城主见证下,我得到了一份通行证。」
「喔,我以为那臭八婆巴闭得很呢,想不到也有被压一头的时候。」斯汀先是眉飞色舞地嘲笑起西瓦,可片刻后又归于冷静,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指玛尔塔,对莫汉达尔说,「有件事情,你能评评理吗?这家伙居然想当这座城的城主!」
莫汉达尔的目光转向玛尔塔,黑色角盔下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城主还依然年轻。成为夫妻是不错的选择。」
「你也是!」斯汀听完差点跳起来,他本来还期待莫汉达尔能说出什么高见,结果居然是来给他拱火的。他气不过,抬脚就朝莫汉达尔的小腿踢去,「砰」的一声闷响,自己的脚尖却被盔甲的反作用力震得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
「我还有货物要送。」莫汉达尔似乎对斯汀的小动作毫无反应,他左手握住长矛的银白枪身,右手猛地击向左胸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哐当」声——这是他曾在自己的世界还在凡人军队里作报告时的规矩。「祝二位有段美好时间。」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开始由实向虚地变化,物质形态先是变成白色幻影再逐渐瓦解成无数白色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最终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你这位朋友是怎么做到的?」玛尔塔看着莫汉达尔消失的地方,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斯汀还在疼得单脚跳,听到玛尔塔的问题,吸着冷气解释:「……差不多就是那种天生能自由穿越位面和其他世界的家伙。鹏洛克,知道吗,就那种。」他揉着发疼的脚踝,心里把莫汉达尔和玛尔塔一起骂了个遍——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先是被西瓦堵,再是被玛尔塔的荒唐想法折磨,最后还被莫汉达尔的盔甲震得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