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夕阳如同被打碎的金盘，一半沉落在出海口的江面上，另一半仍倔强地悬在天际，将粼粼波光洒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轻轻晃动，像是无数条金色的小蛇在游动。海鸥在空中稀稀落落地成群飞着，翅膀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远望去，像是一幅水墨画中随意点染的几个墨点，给这宁静的黄昏增添了几分生气。

斯汀带着玛尔塔缓缓走向港口码头，从赌场出来到现在，他一路上都在试图打开话匣子，一会儿说天边的晚霞像块巨大的绸缎，一会儿又讲码头的鱼贩如何能从鱼眼里看出新鲜度。可玛尔塔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一下，那眼神里的冷淡像结了冰的湖面，让斯汀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海风吹拂而来，带着咸湿的气息，给还在夏季太阳余威笼罩下的旅人带来了一丝丝清凉。风掀起玛尔塔黑色的裙摆，露出她纤细的脚踝，也吹乱了斯汀额前的碎发，他抬手将头发捋到脑后，指尖沾了点海风带来的湿气。

斯汀停下脚步，他的前方正是通往港口码头的大阶梯。这阶梯从上到下足有十五米高，分为三个斜坡和两个平台，与城里那些布满复杂雕刻和奢华装饰的建筑不同，这里简单得让人意外。石阶的表面被岁月和行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发亮，边缘处有些许磨损，却透着一种朴素的力量感。阶梯旁还有两个Z字形的斜坡，斜坡上铺着防滑的木板，那是专门给推或者拉货物的工人准备的通道，此刻正有几个搬运工推着满载鱼筐的独轮车，吆喝着艰难地往上爬，车轮碾过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靠近沿岸的驳口岸边，矗立着几个靠配重拉动的木质结构起重机，巨大的吊臂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蛰伏的巨兽。码头工人们大多赤膊上阵，古铜色的皮肤在余晖中泛着油光，肌肉随着搬运的动作一块块隆起，汗珠顺着他们的脊背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更有甚者干脆脱光了上衣，露出圆滚滚的水牛肚，一边哼着号子，一边将刚卸下的渔网拖上岸。

停泊在岸边的几艘游船装饰华丽，船帆上绣着家族的徽章，此刻正陆陆续续走下来几位达官贵人。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丝绸服饰，手里摇着折扇，在码头的交汇处碰面时，还不忘互相炫耀着自己的珠宝和此行的见闻，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傲慢。

「我们到了，小姐。」斯汀双手叉腰，眺望着远方的船只和落日，海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看着这辽阔的海景，他心里莫名地感到了些许轻松愉悦，仿佛刚才在赌场的不快都被这海风带走了。

玛尔塔没有直接回应，她的目光在码头上左顾右盼。此刻的码头上热闹非凡，岸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摊主们扯着嗓子吆喝着，声音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独特的码头交响曲。新鲜的海鱼和来自内陆的河鱼被整齐地摆放在冰块上，银鳞闪烁，仿佛还在游动；已经烤得金黄的烤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还有正在下油锅的炸鱼，金黄酥脆，油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垂涎欲滴。这里的水产食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斯汀见玛尔塔许久没有回应，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专注地注视着左手边的一家烤鱼摊。「随便选，我请客。」他伸出手，一个个指着眼前的小摊贩，语气里带着讨好的意味，希望能借此缓和一下气氛。

玛尔塔走到烤鱼摊前，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鳕鱼，金黄的鱼皮上撒着芝麻和辣椒粉，香气扑鼻。斯汀见状，立刻豪爽地掏出钱袋付了钱。可就在他以为玛尔塔会品尝的时候，她却又把烤鱼放了回去，眼神里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随手拿起看看而已。

斯汀看着这情况，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她放下的烤鱼——毕竟已经付过钱了，不能浪费。他咬了一口，鱼肉的鲜嫩和调料的香辣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味道确实不错。

这样的闹剧重复了几次，玛尔塔拿起一串烤鱿鱼，斯汀付钱，她放下；拿起一只烤牡蛎，斯汀付钱，她又放下。最后，斯汀的手里堆满了各种烤海鲜，像个移动的小吃摊。

「她是谁？」终于，在斯汀又一次拿起玛尔塔放下的烤章鱼时，她开口说话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她啊……」斯汀咬了一口快要凉了的烤鱼，含糊不清地说，「她就是我不能直接进城的原因。」他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烤章鱼，鲜嫩的肉质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味道还不错。」

他一边咀嚼一边解释：「她是那种你在跟别人开派对——额，某种跨位面的派对——的时候，会突然闯进来搅局的家伙。」

「本来往年我们都玩得好好的，结果这家伙直接闯入了我们正在聚会的酒吧，二话不说就勒令我们解散。」斯汀说着，又将烤过的鱼头一并咬下，稍稍咀嚼了一会儿便吞进肚里，鱼骨被他随意地吐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有一次，我们正在玩我们法师的『小游戏』，结果她又找来了。意外的是，她的闯入打扰了我们的召唤仪式，一头来自其他维度世界的大怪兽直接出现在广场上。好在我们动手及时，在那小可爱吃掉某人前把它送回了家。」

玛尔塔此刻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看向斯汀。夜幕仿佛在瞬间降临，天空被染上了一层深邃的蓝色，几颗早亮的星星在天边闪烁。斯汀嘴里鼓鼓囊囊的，手里已经吃掉了三份食物，嘴角还沾着点烤鱼的碎屑。「所以你居然会怕这种家伙，你都不怕我？」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像两颗蓝宝石。

斯汀将吃完的烤串签子扔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了一下，完整的木签顷刻间被踩成了一团灰烬。听到玛尔塔的这番话，他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这也要做对比吗？不是吧？

「胡说！我当然怕你！」斯汀立刻抬高了音量，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容置疑的准则，「你知不知道自你进城以来我有多怕吗？」他想说怕她犯错闹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姑娘现在需要哄，可不能说实话。

周围的行人如潮水般来来往往，他们两人此刻正站在街道的正中央，两边的行人擦肩而过，带着各种气味和声音，有鱼腥味、汗味、香水味，还有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哭闹声、情侣的低语声，形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如果我是这座城的城主，我能把那个我讨厌的家伙炒掉吗？」玛尔塔突然凑近斯汀，右手抬起，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指尖的微凉透过皮肤传来。斯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惊慌失措，手里的烤海鲜差点掉在地上，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举着。

「能！当然能！」斯汀连忙点头，因为下巴被捏住，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玛尔塔那只嫩白的手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你都是城主了，你就是老大，想炒谁就炒谁！」

「好。我现在就要当城主。」玛尔塔的眼神异常认真，她郑重地对斯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语气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斯汀此刻脸上只能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玛尔塔的思路。这逻辑思维也太跳跃了吧？从讨论怕不怕到突然要当城主，这中间的转折让他措手不及，仿佛要从千米高山自由落体到棉花糖软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