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斯汀在服装店的橡木椅上坐了许久，整个人完全陷进宽大的椅面里，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活像两根被泡软的面条。窗外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但在他眼里，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早已变成模糊的色块，没什么新奇可言。

他百无聊赖地晃着脚尖，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从小到大，他就没陪哪个女生逛过街。娜塔莉在他出师前，一直是由她父亲——也就是斯汀的老师带着；家中的姐姐和侄女，每次他邀请她们出门，得到的不是拒绝就是推脱，仿佛跟他一起逛街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女人看衣服都是这么慢的吗？」斯汀用手捂住双眼，指缝间漏出的光线照在他皱起的眉头上。他能听到店内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玛尔塔和女老板偶尔传来的低语，却猜不透她们在忙活些什么。椅子的扶手被他摩挲得发亮，木质纹理里还好像残留着上一位客人的体温。他左脚脚踝搭在右脚膝盖上，靴底沾着的泥块簌簌往下掉，砸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撮灰。窗外的喧嚣像被装在玻璃罐里，模糊成嗡嗡的背景音，他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干脆歪着头，下巴抵着锁骨，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的太阳已经从正当空慢慢向西偏移，金色的阳光变成了温暖的橙红色，透过田字格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唰啦——」厚重的布帘被猛地拉开，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玛尔塔和女侏儒老板并肩从店铺深处走了出来，两人似乎聊得颇为投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女侏儒老板径直走向柜台，仿佛斯汀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她动作敏捷地跃上高脚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又抓起一支银质钢笔，笔尖在纸上悬停着，准备记录些什么。

玛尔塔的目光则落在了斯汀身上。此刻的他，脑袋歪在椅背上，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睡过去了。虽然没有发出呼噜声，但这副懈怠的样子还是让玛尔塔瞬间握紧了右拳。

「最晚可能要在狂欢节开幕的时候交付。」女老板的声音打破了店内的宁静，她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上快速书写，钢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取决于那帮贵人拿到衣服后有没有额外的要求。如果没有，我就能全身心投入到制作中。还有别的疑问吗？」

玛尔塔收回落在斯汀身上的目光，看向女老板：「我是要来这里取，还是能送到娜塔莉的石屋？」

「娜塔莉的石屋……」女老板停下笔，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用钢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像是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城主送给小娜的那个石屋吧？离这儿倒是挺近的。平时送过去没问题，但现在所有工人都去参加狂欢节筹备了，没人手送货。」

「没事。」玛尔塔语气平静地说，「那我到时候自己来取就行。落款写玛尔塔·索斯米尔。定金的话……」她的视线又转向了仍在酣睡的斯汀，这家伙显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

玛尔塔深吸一口气，端庄地走到斯汀身旁。她抬起右脚，鞋尖精准地朝着斯汀昨晚被踩伤的膝盖猛踢过去。

「啊！嘶——」斯汀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店铺，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受伤的膝盖，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定金。」玛尔塔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的小姐啊，你就不能温柔点吗？」斯汀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刚想站稳，膝盖的剧痛又让他一个趔趄，只能单脚跳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还没完成你的工作呢。」玛尔塔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点痛算什么」。

斯汀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贴在受伤的膝盖上。淡金色的微光在他指尖亮起，散发出柔和的治愈能量——他不得不用宝贵的法术来治疗这区区皮肉伤。与此同时，他用左手从风衣内袋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啪」地一声放在柜台上。

女老板瞥了一眼钱袋的体积，摇了摇头：「用不了这么多。」

斯汀正准备打开钱袋拿出一部分，玛尔塔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把他往后拽了拽。她接过话头，对女老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您就收下吧。娜塔莉有事来不了，这就当是她给您的一点心意。而且您这段日子突然加班赶工，这点钱也合情合理，对吧？」

女老板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小娜和你的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斯汀，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啊？」玛尔塔转过头，语气突然变得和善起来，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狡黠。

「阿西吧，这死*龙！那是我的钱啊！」斯汀在心里怒吼，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额，我们要去市集。」

没等女老板再说些什么，玛尔塔就拉着斯汀快步走出了服装店。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店内的温暖。

走过两三个路口后，斯汀终于忍不住发难：「你怎么就不要回那些钱呢？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讨来的！」

玛尔塔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看着眼前能说出「讨」这个字眼的法师，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昨晚是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

「是！但……」

「没有但是。」玛尔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路。」

斯汀看着她强势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完全比不过，只能乖乖闭嘴，认命地当起了导游，领着玛尔塔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渐渐变得热闹起来，路边的摊贩们吆喝着叫卖，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香料的味道。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区边缘，斯汀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发现，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与瓦伦那城最有名的娱乐场所只有一墙之隔。墙的另一边隐约传来骰子滚动的声音和人们的欢呼与叹息，那是赌徒们特有的喧嚣。

斯汀阴险地扭过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玛尔塔：「想不想赚钱？」

玛尔塔疑惑地看着他，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不解。她实在想不通，站在街上能有什么赚钱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