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石屋的木窗,在地板上织出菱形的光斑。玛尔塔站在那面蒙着薄雾的全身镜前,指尖灵巧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她嘴里叼着那条黑金色橄榄花纹的条布,布料边缘的流苏轻轻扫过锁骨,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镜中的自己穿着那条绣着暗金花纹的黑色长裙,与条布的色泽相得益彰,宛如暗夜中绽放的墨色玫瑰。
「知道今天做什么吗?」玛尔塔侧过头,透过镜面看向站在门口的斯汀,声音因为叼着条布而有些含混。她抬手将条布从嘴里取下来,动作优雅地将长发束成马尾,发尾的条布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耶~~额,我的意思是说,是的。我,十分确信的知道。」斯汀连忙点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昨晚回到石屋后,他被玛尔塔足足训了两个小时——从他不该酗酒到不该把女士独自留在住所,每一条都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让他根本无从反驳。他只能乖乖听着,生怕这位蓝龙小姐一个不高兴,就把石屋的屋顶掀了。「至少丫头说的还挺有逻辑的。」他在心里暗自嘀咕。
「你的计划,重复一遍。」玛尔塔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锐利得像在审视下属的将军。黑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暗金色的花纹在光线下流转,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喔!」斯汀愣了一下,连忙在脑子里搜刮记忆。他实在不想再被训一次,「第一,订礼服。第二,逛集市。第三,乘夜风欣赏夜景。」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玛尔塔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这计划怎么还要再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可不相信玛尔塔真能按部就班地执行,毕竟没什么比一个会找事的小姑娘更麻烦的了。
「带路。」玛尔塔言简意赅,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斯汀脸上瞬间布满了问号,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姑娘态度变化怎么这么大?难道是吃错药了?」他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能认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我的小姐。」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瓦伦那城的街道上。斯汀带着玛尔塔艰难地从密密麻麻的人海中钻出,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这座城市庆祝狂欢节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供行人行走的道路,都被运送货物的马车挤占了大半。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洪流。
「好了,小姐,就是这。」斯汀弯腰替玛尔塔拉开服装店的木门,动作标准得像个训练有素的门童。他的风衣被挤得皱巴巴的,头发也乱得像鸡窝,但脸上依旧挂着殷勤的笑。
这家服装店从街道上看,实在不起眼。油漆斑驳的木墙,普通的田字格玻璃,就连挂在门口的木牌,也只是简单地刻着一把剪刀,与周围那些装饰华丽的店铺格格不入。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富人区的店。
玛尔塔抬脚走进店内,头顶立刻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迎客区的天花板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里面装着洗熨整齐的昂贵衣物,丝绸的光泽、天鹅绒的质感、蕾丝的精致,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混合着布料特有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女侏儒从柜台后轻盈地跃起,稳稳地落在一张高脚凳子上。她的头发花白,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身上穿着浆洗得笔挺的灰色围裙,围裙上别着几支不同型号的缝衣针。「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小姐?」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精明与友善。
玛尔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环顾着店内的陈设。斯汀见状,连忙走上前,把手搭在柜台上,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木质台面。「老板,我们是来订衣服的。」
女老板闻言,从柜台下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书页边缘已经泛黄卷曲。她翻看着账目,手指在纸页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已经订过了吗?」
「不不不,我们是现订一套衣服。」斯汀连忙打断她的动作,双手合十轻轻摇了摇,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要赶在狂欢节前做好。」
女老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地说:「我恐怕时间来不及赶上狂欢节。」
「怎么会呢?」斯汀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哗啦」一声放在柜台上。袋子口松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币,足有100枚。他斜着头,用眼神示意女老板看向钱袋,又看向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够还能再加。
女老板的目光在金币上扫了一眼,随即移开,依旧不为所动。「昂贵的材料现在没法拿到手,就算有再多金币,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显然不把金钱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玛尔塔走上前,接过了话题。「我是受娜塔莉·萨拉·库勒邀请,来参加我的第一次狂欢节。」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斯汀在一旁歪着头,心里满是疑惑:「这话有什么特别的吗?小娜的名字难道有什么魔力?」
女老板听到「娜塔莉·萨拉·库勒」这个名字,突然停下了翻账目的手。她从账本上移开视线,仔细打量着玛尔塔,目光在她身上的黑色长裙和头上束发的黑金色条布上停留了片刻。当她看到那条条布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哦,是小娜的邀请啊。」她将手中的钢笔和老花眼镜依次放在账本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珍宝,「你对这座城市有什么看法?」
「繁华且忙碌,活在这里肯定很累。」玛尔塔笃定地说,语气比刚才对女老板和善了许多。她能感觉到,提到娜塔莉,这位女侏儒老板的态度明显亲切了不少。
「可不是嘛。」女老板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从高脚凳子上一跃而下,动作敏捷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这帮只喜欢臭钱的家伙,根本不会自己干活。要不是小娜帮我治好了腰,我这店早关了。」她一边说一边翻着另一个箱子里的账本,声音里满是对娜塔莉的感激,「介意用剩下的材料吗?都是些上好的料子,只是数量不多,做不了太复杂的款式。」
玛尔塔摇摇头:「不介意。」
女老板对着玛尔塔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那就好。」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一扇通往店铺深处的木门赫然出现在眼前。「跟我过来,一会儿就好。」
斯汀在玛尔塔起步前,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靠近小声询问:「你是怎么知道这招有用的?」他实在想不通,小娜的名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娜塔莉跟我说了来狂欢节的事,她说我用得上这个资源。」玛尔塔解释道,随即扭头瞪了斯汀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你留在这等着。」说完,便径直跟着女老板走进了木门后的深处。
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好嘛。」风水轮流转,斯汀无奈地耸耸肩,他百无聊赖地拖过一把橡木椅,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 「吱呀」 声。他侧身倚在窗边,鼻尖几乎要贴上蒙着薄尘的田字格玻璃,目光越过店铺的木质门楣,落在外面沸腾的街道上。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液,泼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斑。街对面的水果摊前,赤膊的壮汉正吆喝着搬运蜜柚,橙黄色的果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偶尔滚落的果子被穿粗布短打的学徒手忙脚乱地捡起,引得摊主一阵骂骂咧咧。两辆装饰着绸带的马车在街角狭路相逢,车夫们探出半个身子互相叫嚷,马鞭在空中抽打出清脆的响,惊得拉车的骏马刨着蹄子嘶鸣,反倒让本就拥挤的道路更添了几分混乱。卖花姑娘提着竹篮穿梭在人群中,篮里的玫瑰与铃兰沾着晨露;两个勾肩搭背的年轻水手身上,他们腰间的铁扣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嘴里哼着跑调的船歌。阳光透过田字格玻璃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心里五味杂陈。
店内很安静,只有布料偶尔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