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秘密(4)

娜塔莉的指尖悬在那簇血色花瓣上方,银质戒指的反光在花瓣上流动,如同在绸缎上浇铸熔银。「你知道这种花吗?它叫龙骨血花。」话音未落,那些层层叠叠的血红色花瓣突然震颤起来,边缘的银线泛起微光,竟随着她的手势变幻出各式图案——先是盾牌的形状,接着化作缠绕的锁链,最后凝结成一只展翅的乌。玛尔塔注意到,每当花瓣变换形态,花心就会渗出一滴殷红的液珠,悬而不落,像是凝固的血滴。


「据说它们是由巨人与巨龙的战争中,意外培育出来的。」娜塔莉的笑容依旧温和,指尖轻轻点在最高的那片花瓣上,花瓣立刻顺从地弯下腰,如同行礼的侍者。她的酒红色卷发垂在肩头,几缕沾着泥土的发丝与花瓣的血色交相辉映,「它们喜好阳光和高温,所以广泛出现在沙漠地带,尤其是巨龙尸骸的附近。」


玛尔塔的瞳孔骤然收缩,蓝色的虹膜边缘泛起金芒。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娜塔莉口中的「巨龙尸骸」绝非随口提及。脚下的木板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紧绷,发出一声压抑的「咯吱」声。


「它们在接触巨龙身体时,会发生颜色和形态的改变,就像刚刚那样。」娜塔莉抬手拂过花瓣,那只乌鸦图案瞬间散开,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色星点,「不同的龙种,造成的颜色深度不同。而你,居住在沙漠的蓝龙小姐,你们对应的是最深的血红色。」她的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圈,那些星点立刻重新凝聚成完整的花朵,花瓣边缘的银线闪烁着,如同给血色镶上了一道冷光。她将花递向玛尔塔,掌心向上,姿态坦荡得像在献上一份无害的礼物。


「狡猾的法师。」玛尔塔的声音里淬着寒意,脚步却没有挪动分毫。她死死盯着那朵花,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意与警惕,仿佛那不是花,而是某种会噬人的陷阱。黑色长发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被她微微颤抖的呼吸吹动,扫过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娜塔莉轻笑一声,收回手将花插回旁边的水晶花瓶里。花瓶里的清水立刻染上淡淡的绯红,与花茎上渗出的汁液融为一体。「我无意揭穿你,但是看见稀奇无比的画面,不由得由衷感慨。」她转头看向那株龙骨血花的主株,其余尚未绽放的花苞依旧是淡粉色,像一颗颗裹着薄纱的草莓,「你瞧,只有接触过你的那几朵才会变色,它们比任何测谎药水都更加诚实。」


「你想要做什么,法师?」玛尔塔的敌意丝毫未减,她微微侧身,将重心放在后腿上,这是备战时的标准姿势。目光如同鹰隼般审视着娜塔莉——她酒红色的卷发里还藏着草叶,黑色魔术服的肘部沾着泥土,渔网袜处露出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色,怎么看都像个刚从菜园里劳作归来的普通女巫,可那双眼睛里的了然,却让玛尔塔感到如芒在背。


「女生的时间,当然是聊聊家常喽。」娜塔莉笑着坐到堆满铜盘的工作桌上,两条穿着渔网袜的长腿晃荡着,脚踝处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掌心的泥痕在桌面上留下浅褐色的印子,「这里除了植物,连个能聊天的活物都没有,你可算解救了我这原本十分无聊的一晚。」


什么?玛尔塔心里一惊,蓝金色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这些法师果然一个比一个古怪——前一秒还在揭露她的身份,下一秒就邀她聊家常,简直比沙漠里的沙尘暴还要难以捉摸。她下意识瞥向温室角落的滴水处,那里的水洼里倒映着自己紧绷的脸,耳后的红晕还未褪去,像是被花瓣的血色染上去的。


「那好,我想知道,关于斯汀他平时会做什么。」玛尔塔思索片刻,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黑色长发如流水般滑过脊背。她走到娜塔莉对面的藤椅旁坐下,椅面的藤蔓硌得皮肤有些发痒,却让她莫名安心了些——至少这表明对方暂时没有敌意。


娜塔莉挑了挑眉,伸手摘下一片垂到眼前的荧光花瓣,花瓣在她掌心慢慢化作青绿色的粉末。「他呀,最喜欢到酒吧开怀畅饮,至少得喝到深夜。」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像是在说某个调皮的弟弟,「在以前,他的老家有家叫『锈钉酒馆』的老板见了他就头疼,却又不敢赶他走——毕竟斯汀喝醉了,能用头把墙皮都敲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一直缺钱的原因?」玛尔塔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她终于明白那个家伙磨破的袖口和沾点的东西裤脚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把钱都灌进了喉咙。


「这只是其中之一。」娜塔莉咯咯地笑起来,晃荡的脚不小心踢到了桌腿,银盘里的鳞片状植物发出哗啦的声响,「为了不付酒钱,他也会拿起乐器当乐师抵债。他的小提琴和钢琴表演不错,尤其是那首《g弦上的咏叹调》,据说能让店里最吝啬的酒保都愿意给他免单。」


想不到他还会音乐。玛尔塔脑海中浮现出斯汀在二楼草堆上酣睡的模样——皱巴巴的风衣,沾着沙子的脖颈,还有那堪比风箱的呼噜声。那样一个浑身散发着流浪汉气息的人,手指居然能拨动琴弦?这画面实在太过违和,让她忍不住嗤笑出声,笑声惊得旁边的螺旋紫花抖落了几片花瓣。


「当然,喝醉了有时候意识不清,会跟人家聊着聊着就打起来。」娜塔莉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无奈,「有次他从某铁匠铺的学徒眼前抢走最后一杯黑麦芽啤酒,并大声叫嚷嘲笑人家,结果被人家用店里刚上漆大圆木桌砸中了后背——你瞧他风衣后领下的那道印子,就是那次留下的。当然,作为从没有锻炼过身体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铁匠学徒?最后还是人家把他扛回铁匠铺,不好意思的让人家亲自赔礼道歉这事才算了结。」


「啧。」玛尔塔发出一声鄙夷的轻响,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屑。堂堂能在光影议会说上话的大法师,居然会为了一杯麦酒跟学徒打架,而且还要让人家道歉,简直比沙漠里抢水喝的鬣狗还要不堪。


「那——」玛尔塔正准备继续发问,想知道那个家伙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糗事。


娜塔莉却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已经三个问题了喔,该我问了吧?」她的笑容像只偷到蜜糖的狐狸,酒红色的卷发在青绿色的光线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玛尔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倒要看看,这个古怪的法师想打听什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该不会是你爷爷直接把他绑到你面前吧?」娜塔莉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的兴味,活像个等着听故事的小姑娘。


「在爷爷的宴会上。」玛尔塔的指尖猛地收紧,捏得藤椅扶手微微变形。她想起了爷爷在餐桌上的谈话,还有斯汀在宴会结束后试图溜走,刚好被爷爷和自己在外面遇上,「但是呢,他想偷跑,结果就被爷爷发现了。」


「所以他现在是给你打工的?」娜塔莉抢在她话音落下前接道,语气里的笃定让玛尔塔有些意外。


「对。」玛尔塔斩钉截铁地回答,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能让那样一个家伙乖乖听话,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她感到愉悦。「我可以问了吧?你是做什么的?」她不等娜塔莉回应,立刻抛出了自己的问题,语速快得像是在发起反击。


娜塔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泥痕。温室里的奇异花香似乎更浓郁了,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月光从穹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


两位「少女」晚间的茶话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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