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有地睡了

桥洞下的夜风裹挟着松针河特有的潮气,像是无形的绸缎,拂过面颊时带着水草与淤泥混合的腥甜。河面上漂浮着几盏残破的河灯,烛火在风里挣扎闪烁,将细碎的光晕投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斯汀斜倚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早已被栏杆的寒气浸得发麻。光球的光芒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如同被揉碎的星子,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微微颤动。


「小娜?.....是你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脖颈艰难地转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娜塔莉从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黑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桥面上,发出「笃笃」的清脆声响,像节拍器在丈量着夜的长度。她抬手摘下宽边礼帽,露出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发梢在光球的照耀下泛着细碎的金芒。嘴边的香烟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小截灰白色的烟蒂,她随手将其弹进河里,火星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被河水吞没。


「是我,斯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目光落在斯汀身上时,那笑意突然凝固了,「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她加快脚步走近,黑色渔网袜包裹的小腿在月光下划出流畅的线条,「这几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斯汀此刻的模样确实堪称狼狈:黑色风衣的下摆沾着干燥的沙子和潮湿的泥土,袖口磨出了毛边;头发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纠结在一起;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黑色,嘴角还沾着点不知名的污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像是从泥坑里捞出来的流浪汉。


「小娜,先别说这个。」斯汀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城里的旅馆都满了,你有办法帮我找间空房吗?」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视线模糊得像蒙了层水雾,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娜塔莉皱了皱眉,酒红色的大波浪垂落在肩头,发梢扫过她胸前别着的银质胸针,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轻轻挣开斯汀的手,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当然可以。」她的目光越过斯汀,落在玛尔塔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这位是你的新朋友?」


玛尔塔站在原地,乌黑的发丝被夜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露出小巧的下颌线。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娜塔莉:黑色半露胸魔术服的领口绣着银色的星纹,在光球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每一颗星子的边角都镶嵌着细小的水钻;渔网袜的网格间别着细小的银色铃铛,走路时会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像是月光碎裂的声音;高跟鞋的鞋跟是透明的水晶材质,倒映着河面上摇曳的灯影,鞋尖处还沾着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这是一个浑身都透着 「特殊」 的女人,像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毒花,美丽中藏着难以捉摸的危险。


「哦,哼,是的。」斯汀的声音含糊不清,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你好,女士。」 玛尔塔向前迈了半步,裙摆在地面上扫过,带起几片细小的落叶。她伸出右手,指尖涂着淡粉色的蔻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与她素净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我是玛尔塔·索斯米尔。斯汀现在是我的侍从。」 她特意加重了 「侍从」 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 既然是暂时的身份,就要演得像一点,至少不能在这个神秘的女人面前露怯。


娜塔莉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带着烟草和玫瑰香水混合的气味,指尖微凉:「娜塔莉·萨拉·库勒。」她的笑容像夜空中的弯月,带着几分神秘,「我是受邀来参加狂欢节的魔术师。」她松开玛尔塔的手,转头看向斯汀,眼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斯汀,你终于找到正经工作了?」


「喔哦,这事儿说来话长……」斯汀刚要开口,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栏杆上,发出「咚」的闷响。冷汗像潮水般从他的额头涌出,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双腿抖得像筛糠,完全不听使唤。


「额,小娜……」他用最后的力气扶住栏杆,关节即使用力但依旧乏力,「这些故事……能不能放到明天早上再说?我……我有点撑不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祈求,眼皮重得像粘了铅块,随时都会闭上。


娜塔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酒红色的眉峰微微蹙起,之前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吧,跟我来。」她转身走向桥的另一端,黑色的礼帽在她手中旋转着,「我住的地方还有一间空房。」


斯汀如蒙大赦,几乎是瘫软着跟了上去。玛尔塔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才没让他直接摔倒。


桥面上的光球还在亮着,淡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离去的背影。娜塔莉的高跟鞋声、斯汀沉重的脚步声、玛尔塔轻柔的搀扶声,在寂静的午夜桥头交织成一曲奇特的旋律。


松针河支流的河水依旧静静流淌,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浮萍,倒映着天空中稀疏的星辰和岸边渐次熄灭的灯火。远处的码头传来几声模糊的船鸣,悠长而沉闷,像是在为这深夜的邂逅伴奏。护城河边的垂柳轻轻摇曳,枝条拂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将倒映的星光搅成一片碎银,仿佛在低语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水波的扩散渐渐远去。


娜塔莉住的地方离桥头不远,是一栋三层的石砌小楼,墙面上爬满了墨绿色的常春藤,叶片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如同无数只挥动的小手。门口挂着数盏灯笼,分别绣着铃兰、康乃馨和月季的图案,紫色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推开门时,黄铜门环碰撞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门轴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檀香、薰衣草香薰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温暖而干燥,与外面潮湿阴冷的空气截然不同,瞬间驱散了玛尔塔身上的寒意。


「进去吧,二楼左转。」她侧身让开,黑色的魔术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房间里有床,你可以直接睡。」


斯汀甚至没力气说谢谢,在玛尔塔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每一步都像是在踩棉花。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时,还差点绊倒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玛尔塔站在楼下,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转过身,看向娜塔莉,乌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警惕和好奇:「谢谢你收留我们。」


娜塔莉靠在门框上,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蓝色的烟雾在她眼前缭绕:「不用谢,我和斯汀是老熟人了。」她吐了个烟圈,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只是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窗外的夜风穿过街道,吹得紫色灯笼轻轻摇晃,光影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玛尔塔望着二楼的楼梯方向,能隐约听到斯汀倒在床上的沉重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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