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带人研习

夜幕笼罩的沙漠上,温度较白日骤降了数十度,沙粒在晚风里泛着冷寂的银光。一头山岳般庞大的蓝龙正垂首凝视着脚边的同族——那只体型尚不及他前爪大的年轻雄性蓝龙,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幽蓝。


「爷爷...我辜负了您。」小蓝龙的声音带着近乎碎裂的诚恳,额头几乎要贴进滚烫的沙层,始终不敢抬眼,「那秘藏守护者,竟让他逃脱了。」他刻意避开了对方的名讳,只用职位指代。


「阿哈图茨,」太古蓝龙的声线如碾过岩层的惊雷,威严中透着不容置喙的质询,「你以为,支撑一个十年计划的根基是什么?」


「是详尽到毫厘的规划,环环相扣的布局,还有绝对的执行力。」阿哈图茨的回答依旧低着头,脖颈却笔直挺立,每个字的吐目都铿锵有力充满自信。


「绝对的执行力,没错,是的。」太古蓝龙的鼻息在沙地上吹开两道浅沟,「但十年光阴,你能算尽多少变数?能看透多少人心?难道你长了双能穿透未来的眼睛?」他忽然将头颅压低,呼吸扫过孙儿的耳尖,带着风暴酝酿的轰鸣。


「你需要的是锚定终点的框架,而非缠绕成网的细节。」太古蓝龙猛地抬首,双翼在星穹下舒展如暗云,只轻轻一振,便卷起漫天黄沙,砂砾击打鳞片的脆响里,他的声音愈发深沉,「时光流转中,万物都在生长变形,唯有核心目的该如极星般恒定。」


「我谨记教诲。」阿哈图茨把本就低垂的头颅压得更低,下巴已没入流动的沙海,肩胛因羞愧而绷紧。


「你们的小妹,已选定了她想走的路。」太古蓝龙转身望向悬于天际的明月,那轮玉盘似的皎洁表面,正浮着一块被暗影啃噬的缺口,「至于斯汀·卡什·埃文斯,他欠我们的,迟早要连本带利地偿还。」


「爷爷,」阿哈图茨终于敢抬起眼帘,望向这位执掌全族命运的长者,「小妹此刻身在哪里?我离开古城时,途中,并未见她返回巢穴。」

「哦,这个嘛。」巨蓝龙的嘴角似乎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尾尖在沙地上轻轻拍打出沉稳的节奏,「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龙尾的拍打结束后,于地上赫然显现的便是那曾用于困住斯汀的囚具上所刻印的奥术咒文。不过更加完整且清晰,简单易读,却又更加精妙繁琐,远非常人能直接复刻的水平。

躬身力行——这四个字,正是雷沃昆津·索斯米尔教给后辈的第一课,也是刻在家族里每头蓝龙骨血里的族训。话音落时,他颈间的鬃毛忽然扬起,仿佛在应和着远方隐约的雷鸣,这绝境海沙漠中突然出现的巨大喷流现象。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重复一遍又一遍!这已经是你第六次问我下面有什么了!」 斯汀的耐心早已告罄。过去八分钟里,他在浮桥上不间断地向玛尔塔 —— 这位蓝龙千金 —— 讲解这半位面世界的存在意义与由来,可她的注意力始终只落在这方天地有限的风景上。


秘藏世界最初是大法师奥丁森开拓的半位面,他作为第一位秘藏守护者,初衷是关押和藏匿那些不应广为流传的事物,比如第三层里的存在。其中一头异兽以恐惧为食,确切地说,它偏爱智慧生物因恐惧分泌的大脑物质。为了催生更多恐惧,它会不断给猎物制造绝境,最猖獗的一次,竟在一夜之间猎杀了三十人,其中一位甚至是前来救援的,刚触及七环的塑能学派大法师。为防止类似存在的出逃,奥丁森将整个半位面设定为定期自我改造,以此规避潜在的任何可能的此类威胁。


当奥丁森的徒孙,图森接手后。这里从单纯的监狱,逐渐演变为兼具保存珍贵知识的 「保险箱」。对那些活到老学到老的大法师而言,法术书与魔典里的知识是毕生心血。虽说将其赠予外人令人心痛,但比起让知识随自己一同湮灭 —— 这意味着一生毫无留存 —— 他们更愿选择传承。经过无数次辩论(打斗),法师们最终决定将藏品托付给图森这个 「甩手掌柜」。说起来,图森的好处在于:你给什么,他就原样囤着,从不动用。比起被在世的 「老顽固」 偷学,倒不如死后让后人研习 —— 那帮老家伙们,老臭们,最放不下的就是脸面。


久而久之,图森一脉的学生逐渐传承为秘藏守护者。大法师们也开始通过投票,从这一代代的学生中,选定谁能担此重任。


回到当下。

「下面只有一个扭曲的彩色漩涡!跳下去是死是活全看运气!你可能摔进星界之类的外层位面,可能当场毙命,甚至可能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坨有思想的粑粑!」 斯汀捏着眉心重复安全警示,可玛尔塔的眼神分明飘向了别处。


「你跳过吗?」 她又开始自说自话。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下面有什么?」


「这是第七遍了!我的天!」


斯汀单手捂住眼睛往前走,随即改成交叠的双手紧堵双耳,直到鞋底终于碾过粗糙的土壤 —— 他们总算踩到了故事堡垒的入口边界。


「原来这就是故事堡垒。」 玛尔塔发出一声惊叹,视线终于黏在眼前的古老建筑上。灰黑色的石墙爬满暗绿色藤蔓,尖顶塔楼刺破铅灰色云层,每一块砖石都像是从泛黄的书页里抠出来的。


斯汀懒得搭腔,径直走向大门,右掌重重拍在外层的橡木门板上。


「嘿!比利,赶紧开门!」 他把对玛尔塔的怒火全憋进喉咙,朝着门内吼道。门缝里渗出声男声,裹着几分宿醉未醒的迟疑:「马特・瑞安,是你吗?」


「什么叫是我?除了我谁能摸到这鬼地方!说了别在这儿叫我的假名!」 斯汀不耐烦地抬脚踹门,靴跟撞在木板上发出闷响,「赶紧 tmd 开门!不然我就把收集的恐怖剧原作手稿全烧了,再把你扔回第二层!我现在没耐心念那该死的开门咒!」


「别这么大火气嘛,老兄。」 比利的声音透着讨好。


「咔擦」 一声,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厚重的大门 —— 足有三尺厚的橡木门板 —— 缓缓向内张开。门后站着个一米八左右的人影,黑袍垂到脚踝,脸上扣着副蓝色面具,嘴角咧成诡异的弧度,连本该露眼的位置都蒙着黑布封闭起来。


「这位小姐是?」 比利歪着头,声音从面具后透出来,带着探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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