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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沉默中僵持着，一言不发。刚刚还回荡着美绪稍放大声呼喊的房间，此刻安静得仿佛能让人听到耳鸣。

然而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由纪。

「啊……是啊。」

她的笑容没有崩塌，只是带着一丝悲伤，她微微垂下眼眉，依旧微笑着对美绪说道：「我觉得很惊讶。只是这样才是正确的，美绪怎么可能喜欢我呢，这根本不可能嘛。真正傻的人是我。」

听到由纪的话，美绪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对啊！姐姐你……」

「对不起，美绪。我对你做了许多难以弥补的事。你会报复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接受你的怒火。」

「姐姐。」

美绪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而由纪慢慢地从床上下来，转过身子，俯视着美绪。她似乎想对美绪说些什么，但内心却改变了主意，闭上了微微张开的嘴，微微屈膝，直接坐在地板上，就这么仰望着美绪。

过了些许时间，由纪终于开口：「美绪，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不仅仅是学习，就连日常生活，我也能感觉到你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了。你本来就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只有我才是那个没用的人。对不起，美绪……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伤害了你，我本应该好好补偿你，帮助你，但我却做不到。也许我无论做什么都没法消解你的伤痕，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偶尔帮你辅导一下功课。」

由纪微微张开嘴，露出一个笑容，伴随着泪水强做笑颜，只是她的笑并无虚假，有的只是对美绪的祝福。美绪盯着由纪这幅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今往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互相说话了吧……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美绪，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不只是作为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超越了普通家人范畴的那种喜欢。我曾想过，只是为了安慰哭泣的美绪，或者勉强接受你的感情……但那都是身为胆小鬼的我的借口罢了。看到美绪和朋友相处融洽，我会嫉妒；看到美绪露出笑容，我会感到开心。这很奇怪，对吧？我自己都觉得很别扭，但却无法停止。我明明一直在欺负你，却还说出这种话，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自己虚伪至极。」

由纪的声音在颤抖，啜泣之中的话语也显得有些混乱，但她明显是想把心里话说给美绪听。

「但刚刚，你向我表白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很开心，但我又无法否认听到你说那是玩笑时的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这本就是我应得的惩罚。美绪，我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既然喜欢你，那我为什么又把你当替身呢？对不起，美绪。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对你做那些过分的事。可是，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是非了。对不起。」

由纪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她用手臂擦了擦眼睛，但却保持着遮挡的动作，然后对美绪笑了笑，说道：「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对我大吼大叫……都没关系。对不起，美绪。」

说完这些，由纪似乎终于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力气，她低下了头。美绪听到姐姐的话，睁大了眼睛。她慢慢地向前探出身子，抬起手……然后轻轻地把手放在由纪的头上，嘴里说着「姐姐真是个傻瓜」。美绪的手在由纪的头上停留了一会儿，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打她。

收回手后，美绪又低下了头。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直到由纪站了起来。

「我想我还是不要待在美绪身边了，我回房间了。以后我不会再欺负美绪了，你放心吧。」

由纪转身准备离开，美绪顺着到她的动作，猛地抬起头，然后用力蹬着床，身体向前倾。她抓住由纪的手臂，猛地一拉。由纪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美绪从正面抱住由纪，紧紧地抱着她。也许只有能接触到她的身体才会让美绪感到一丝安心。

「姐姐，你好重啊。」

「美、美绪？你在做什么？」

「姐姐，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呢？这么看来我对你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吧？这样的话我说过不止一遍了呢。」

「美、美绪……」

美绪的声音在颤抖，双颊流下了两行温热。就像刚才一样，一看到美绪的泪水，由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却在心中留下释怀。

『这样就好，一直让我因为对美绪的所作所为而心烦意乱就好了。就这样让我一直想着她就好了，就这样保持到永远，永远……』

美绪更加用力地抱住由纪，不让她离开。

由纪在悲伤之余带着困惑的语气说道：「为什么……美绪你明明不喜欢这样的我。因为你讨厌我，所以才故意让我困扰，才会故意说喜欢我的吧？」

「不是的。」

美绪低声说道，同时把脸贴在由纪的身上，继续说：「我在想，姐姐你的行为好像很矛盾。你总是欺负我，但又很在意我。你总是打扰我学习，却又因为我的事减少了自己学习的时间。可到头来却没有胡搅蛮缠地怪我。最后又突然说让我不要离开。」

美绪抬起头，看到了由纪平静但又透露着困惑的表情。

「我也想过，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但姐姐你也许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讨厌我。不，不仅如此。说不定你其实对我是有好感的，我是这么想的。只是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也感觉很矛盾，很费解。」

听到这些话的由纪露出悲伤的表情，「这样的我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呢」，由纪嘴里嘟囔着，这句话飘到了美绪的耳边。美绪抱得更紧了，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由纪的体温。

「我不会觉得你恶心。如果觉得恶心的话，我才不会这样抱着你。」

「……」

「当我想到姐姐可能对我心生喜欢的时候，我……我的内心是很高兴的，你能明白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美绪停顿一下，深吸口气。

如果直白地想，那是因为美绪所谓的喜欢由纪吧。但对于由纪来说，这只是个方便的解释而已。

从刚才美绪的行为来看，由纪说出了不同的答案：「因为你一直被我欺负，现在终于可以报复我了？」

「没错！」

美绪虽然表示肯定，但看起来有些不服气。由纪似有似无地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呀？」

「我一直不明白美绪在想什么，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所以也让我困扰许久。现在能从美绪嘴里听到这些话，我很开心。」

说着，由纪又笑了笑。可那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对美绪来说，那是一个她不想看到的笑容。美绪把脸扭了过去，满是不甘。

「你在说什么啊！那岂不是……你不需要我的好意了吗？」

「因为我没有被人喜欢的资格呀。」

听到由纪的话，美绪感觉脑袋里一阵发热。她在苦恼，由纪为什么就是没法理解呢，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啊，为什么又哭了呢？又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姐姐你真是个傻瓜！真的不明白吗！我喜欢……」

美绪没能继续说完，她把手从由纪的腰滑到肩膀，又滑到脸上，猛地把由纪拉向自己。美绪的脸就在由纪眼前，她的嘴唇动了起来。

「我刚刚已经说过！很正经地说了，除掉我的报复，但其实，其实我真的、真的喜欢姐姐！」

美绪再次表白，这次由纪明白她是真心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她很快便又转为无奈的表情。

「不行的。」

「姐姐！」

「我一直觉得美绪是个傻孩子。」

「姐姐，我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但这是事实呀。」由纪把手放在美绪的肩上，试图把她推开。

「我希望美绪永远是个不成器的傻孩子，让爸爸妈妈、学校的朋友们都这么觉得，衬托出我的优秀，然后，然后……」

由纪像是将话语挤出来一样地说着。

「我希望你只把我当作依靠，把我当作唯一的盟友，我希望你永远离不开我。」

由纪虚弱地吐露出对妹妹的扭曲情感。

「你真差劲。」

「没错，我就是这么差劲……所以，美绪，请不要依赖这样的我，请离开我吧。」

「不要。」

美绪无力地抓住试图推开自己的由纪的手臂，用力一拉。由纪被拉得失去了平衡，倒在美绪身上，二人的位置反转过来。由纪的身体忽地像是失去了力气。没有从美绪身上撑起。

美绪再次接住她，紧紧抱住。由纪在美绪耳边低声说道：「美绪，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而且，做这种事，也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过了些许，美绪松开了环抱着由纪的手臂，由纪也顺势离开了美绪的身体。而美绪则带着不悦的表情看着姐姐。见到美绪这幅表情，由纪心中更加难过，半年前的阴影再次浮现出来。只是由纪已然抑制住了落泪。

「姐姐，你可真坏呢。原来你从小就一直在装好人啊。」

「没错，所以你不能和这般差劲的我在一起……」

「正因如此，我才会完全被你骗了，一直以为只有姐姐是我的盟友。」

美绪把手放在由纪的肩上，慢慢地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

美绪挪动身子贴近由纪，把额头靠在由纪的肩上，继续说道：「其实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那天，我看到姐姐手机里的消息，让我受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打击。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难过。」

由纪的手臂似乎僵住了，每每想到自己的过错，心间的伤痕便会隐隐作痛。

「我知道自己那么做很傻，那天，我潜入你的房间，也只是想抓住你的把柄。我也很清楚自己就是姐姐嘴中的笨蛋，但我一直以为，姐姐不会讨厌我。我一直相信，姐姐永远不会讨厌我。」

「美绪……」

「姐姐，你是不是因为我成绩提高了而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交到了朋友而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忽视你而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不需要你为我打理生活而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在欺负你之后，还利用你喜欢我的心情做出这种事而讨厌我？」

「……」由纪面对着美绪的一连串问话，不知如何回应她。

「我一直以为姐姐不会讨厌我，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求求你，告诉我，我并没有想错。」

美绪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由纪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美绪的头。

「对不起，美绪。背叛了你的人是我。这一点无论我说多少遍对不起，终究是事实。」

「你果然还是讨厌我！」

「不是这样的。」

「那就好！」美绪得到了其一的答案，猛地抬起头，由纪悲伤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她的嘴缓缓张开。

「美绪，你误会了。我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作为姐妹我有责任保护你，也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善良而对你一见钟情，不是那种喜欢。而是更扭曲、更奇怪的感情。」

「我知道姐姐你有问题！」

「不，唯独这点……你什么都不知道！」由纪忽地放大了声，但下意识地克制了下去。美绪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

「我们本来对彼此就一无所知。我一直觉得美绪很弱小，觉得你比我弱得多，所以希望你一直这样。我不希望你有所成长，也不希望你交到朋友。这一切都很反常，不是么……」

由纪再也抑制不住涌上心头的情绪，抽泣起来。美绪伸手捧住由纪的脸，从正面直视她的眼睛。

「这些我都明白，但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不是因为我成长了、交到朋友了就讨厌我了？是不是因为我用了同样的手段去报复你就讨厌我了？」

「这个……」

「姐姐，求求你。别敷衍我，认真回答我。」

美绪的声音在颤抖，她也很不安。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让由纪感到不安。

但是由纪说出了她的答案。

「怎么可能讨厌你呢！美绪是我重要的家人，是我唯一重要的妹妹，是我……最喜欢的人。」

在小时候，由纪还会很温柔地照顾美绪，甚至答应带她去水族馆。然而不知何时，她们的关系开始变得扭曲。由纪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并不奢求美绪的原谅。只是对美绪来说，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那就好。只要知道姐姐没有讨厌我，我就放心了。」

说完，美绪挽起耳边的发丝，向前倾身。还没等由纪反应过来，两人的嘴唇就触碰在了一起。

这只是一个笨拙且短暂的亲吻，毫无经验的美绪也不知如何控制，很快便离开了由纪的双唇。美绪低下了头，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由纪则用手捂住了嘴。

「啊，刚刚那是……」

「是我们的初吻，这样一来，我们再也回不到正常的姐妹关系了呢。」

美绪之前在两人去水族馆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无论那层含义都完全不同。

美绪直视着由纪，缓下心态说道：「我喜欢姐姐，所以，我不会完全的原谅你。我需要你的补偿，你曾对我做的一切，以及现在不回应我的感情。还有，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呢，姐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感情。我不希望只是我单方面地被姐姐保护、被姐姐喜欢。我也喜欢姐姐。所以，别再刻意地漠视我最重要的感情了。」

「如果我的心对于姐姐来说完全不重要的话，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是美绪发自内心的愿望，也是她的决心。她相信亲爱的姐姐，也希望和她在一起。

由纪呆呆地听着美绪的话，过了些许，她的表情忽地变得惊慌起来。

「美、美绪！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啊！？」

「变成怎样了？」美绪不太明白由纪这突然的转变。

「突然就、就亲吻什么的……难道是受了玲奈的影响？啊，难道！你平时也和玲奈这样打闹吗？」

「怎么可能嘛？难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说了这是初吻哦。」

美绪抓住在混乱中说出莫名其妙话的由纪的肩膀。由纪的目光四处游移，最后紧紧闭上了眼睛。很显然，她还没从美绪的吻中缓过神来。

「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美绪在想什么……」

「姐姐，别这样无视我呀。」

「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你根本就不该喜欢我呀，对吧？」

「啊啊——真是的！」

美绪被还在啰里啰唆的由纪弄得不耐烦了，明明已经说与做到了这份上，由纪却还在绕圈子。美绪一把抱住了她。两人失去平衡，再次倒在了床上，又一次保持了压在身上的姿态。

「美绪，你先放开我……」

「我不要！我会一直抱着你，直到你冷静下来。」

「啊……」

美绪像一个撒娇的妹妹一样抱着由纪，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由纪仰望着天花板，心跳得厉害，但她渐渐开始冷静下来。她在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接下来该怎么办。唯一让她放心的是，这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倔强的妹妹。

「美绪……」

「怎么了？」

「从姐妹变成恋人关系，我觉得这还是不对的。」

由纪的话透露出的是害怕，美绪似乎察觉到了姐姐的恐惧，尽管她了解由纪的担忧，但还是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和莉奈说的话一样呢。」

「我和莉奈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作为姐姐，我必须保护妹妹。」

「这种漂亮话的场合才说保护人太可笑了，想想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吧。」

「我，对不起……」由纪闭上了眼，矛盾的内心也在不断挣扎。

美绪说得没错，由纪一直以来不仅没有保护妹妹，反而一直在伤害她。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由纪自己对此自然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样的展开根本不可能。

美绪似乎看穿了由纪的想法，叹了口气。

「即使姐姐讨厌我，我觉得这也是对我们的惩罚。欺骗别人，不仅没有保护，为了自己而利用伤害别人，到头来却又不舍得放手。尽管如此，你还是选择了让我目视你的软弱。只是你却害怕了，现在还想从我身边逃走，我绝对不放过你。」

美绪选择「惩罚」这个词，可能是为了让由纪更容易接受吧。由纪本应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让美绪这么为她着想。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子也不可能会幸福的。」

「那是我来决定的事！现在不坚定的你根本没法替我决断！」美绪斩钉截铁地否认由纪的话。

「……」

「这是我的任性，姐姐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姐姐真的讨厌我，真的对我不抱有好感，我会主动放弃的。」

由纪对美绪并没有产生讨厌或者不愉快的感觉，而且她不想把美绪让给任何人的心情也没有改变。

跨越这条线本就是不被允许的事情，但美绪的行为却一直在肯定由纪的感情。由纪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美绪。

「那，我们怎么跟爸爸妈妈解释？」

「根本不需要解释呀，等我们都到了该离开家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生活。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做多余解释。」

由纪能想到的反驳都被美绪立刻回击了，她的话听起来很荒谬，也天真至极。但由纪不禁回想，美绪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坚强的呢？不，也许美绪本来就一直这么坚强，只是被由纪压抑住了而已。

「美绪，你果然还是个小傻瓜，真是个傻瓜……」

「没错呀，从一开始偷偷潜入姐姐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了。」

美绪稍微用手掌撑着床，伸展了一下手臂。两人的身体分开，美绪居高临下地看着由纪。

「好了，你决定了吗？」

「我……」由纪依旧在犹豫不决。

「还是说，我全都想错了，其实你心里有别的喜欢的人？」

「没有！」唯有这一点，由纪可以大方的承认。

由纪主动坐起身，二人分离，双手环住美绪的脖子。

「我知道，作为姐姐，我无论是过去还是在以后，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我真的很想和美绪一直在一起，我也许是想要一直注视着你。」

「也许？」

「因为我根本就没意识到，从小我就觉得，我的价值在于优秀，不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只有你却一直在我身边，和优秀与否无关。虽然你总是不坦率很倔强，但最后总是会选择向我哭诉。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看到你的笑容我的心就会变得温暖。我怎么会一直没意识到呢？我只是把它们都藏在了心底，作为我的宝藏。」

由纪坐起身，和美绪面对面坐在床上。

「美绪，对不起。我还是会在乎世俗的眼光。」

「我明白的，你的性格也是如此呀。」

「我也会害怕朋友们会怎么看……」

「那也没办法呀，我觉得一点都不可怕。说不定玲奈还会羡慕我呢。」

美绪提到玲奈，由纪回想起今天玲奈她们的互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许我稍微考虑一下朋友的感受比较好呢。」

「恋人之间太过管对方的社交圈子可是分手的前奏哦。」美绪调侃道。

「我们还没确定是恋人关系呢……」

「打个比方姐姐总是管妹妹的社交圈子也很烦人呀。」

「好、好了，那个话题到此为止，别说了。」由纪轻咳了一声，重新抬起头，用严肃的表情看着美绪。

「美绪，你要考虑清楚，这份决定肯定比你想象的要难上许多。」

「毕业之后我们搬出去一起住不就行了吗。作为姐妹，我们总能找到借口的。」

美绪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不服输的性格让她变得如此坚强，如此坚定地追求由纪。由纪无法接受美绪的告白，只是因为自己缺乏勇气。这也许和她一直以来对美绪的伤害出于同样的原因。但同时，她也想保护美绪。她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为美绪做些什么……

「总之，我会努力的。」

陷入沉思的由纪被美绪这样宣布，显得有些不解。

「努、努力……努力什么？」由纪瞪大了眼，疑惑道。

美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嘴凑到由纪耳边，轻声说道：「不管姐姐有多胆怯，我都会让你喜欢上我，喜欢到下定决心和我在一起。」

「啊！」由纪心头一惊，瞬时屏住了气。

美绪迅速离开了满脸通红的由纪，她的笑容之中反倒有一丝恶作剧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决意，我对姐姐的喜欢。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傻气，但我也意识到，无论是什么形式，只要姐姐能想着我、爱着我，我就觉得很开心、很幸福。」

「开心……」

「我觉得，以后会更加开心的。姐姐，我们再去哪里玩玩吧？再去水族馆也可以。上次我们还没看完呢。还可以去祭典、去游乐园！我还可以跟你在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所大学。我相信以我现在的状态，我能做到。然后……」

美绪带着满脸的笑容宣布：「在高中毕业之前，我会赢得姐姐的心，让你彻底下定决心。」

「美绪……」

由纪已经无话可说了，她不想放开美绪的心情没有改变。既然没有改变，那么按照美绪说的去做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毕竟，这几个月以来，即使父母因为成绩责备她，她也更在意美绪。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姐姐，对不起，刚刚我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已经很晚了呢，咱们都尽快休息吧。」

「嗯，好。」由纪急忙从床上站起来，看着美绪的背影，只是美绪停下了脚步，忽地转过身。

「姐姐……你就不能说『那我们一起睡』之类的话吗？」

「诶，你在说什么呀……」即便是一同睡觉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只是经历了先前美绪的告白，使得由纪有些慌乱。

「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姐姐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美绪说完，朝由纪露出了笑容。由纪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杵在原地的她也回以微笑，「嗯，晚安……」

回到自己房间的由纪，为了平复乱糟糟的心情，躺在床上。她回想起美绪对她说的话，还有她触碰自己时的体温，不禁叹了口气。她知道，以后自己肯定无法抗拒妹妹。剩下的，就只是需要时间让由纪做出自己的决定。

在良知和情感之间徘徊，不知不觉地，少女们进入了梦乡。

……

即使美绪向由纪表白，由纪的真实感情被说中，她们的生活也不会立刻发生剧变。美绪依然在课后忙碌地去补习班上课，而由纪的日常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每天在美绪补习结束前，由纪在附近的小广场等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由纪的习惯。当然，和她一起等待妹妹的还有莉奈。这个时间段的小广场空空荡荡的，即使在广场长椅上读书，也不会有人来干涉。

「玲奈那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做事特别冲动……」

「冲动？」

由纪和莉奈正在讨论期末考试的复习计划，莉奈不经意间将话题转到了玲奈身上，皱着眉头看着由纪。

「其实以前就这样了，这次她竟然当着父母的面向我表白。」

「啊？」

由纪虽然多次目睹玲奈对姐姐的爱意，告白这件事本身已经不值得惊讶了。不过，这可不只是被父母发现那么简单，由纪瞪大了眼睛，想来莉奈确实不那么太平。

「那、后来怎么样了？」

「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我家父母在这方面比较随意，只是觉得『这孩子说得真可爱』，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玲奈完全不是那种可爱的语气，你知道的，她是认真的……」

「幸好没有闹到家庭会议的程度。」莉奈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真的太吓人了。」

「我家父母对很多事的态度都很严格，要是真的发生那种事，那可就麻烦了。」

「啊，由纪家也是这样啊。等等，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是不是也有那种关系！？」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由纪暗暗责怪自己。随后打哈哈地糊弄过去，「不、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咦是嘛？可是我看你的耳根都红了哦。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并不一般，但没想到你们真的有那种关系？上次你还说『好想早点见到她』，那个语气听起来好可爱。」

「啊，那个是！」由纪被莉奈的话击中，瞬间说不出话来。

「你太紧张了，啊哈哈太好笑了。」

莉奈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笑了起来。由纪虽然觉得脸上发热，但还是努力反击。

「那、那你和玲奈到底怎么样了？」

「我和玲奈？玲奈和我……」

总是被妹妹追求的莉奈，此刻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然后勉强笑了笑。

「哎呀，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就连由纪也觉得玲奈的态度是认真的，就在前几天，玲奈还嫉妒她们一起放学回家，通过与美绪时不时的聊天也感觉玲奈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是亲妹妹，所以你觉得她可能不是认真的？」

「嗯，只是我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也许是认真的。但……如果是真的，从伦理上来说那就不太好了吧。」

莉奈提到了伦理一词，也让由纪陷入了思考。由纪也喜欢美绪，美绪同样也……然而回应这种感情是不被允许的。父母会怎么说，周围的人又会怎么看？

由纪的脸色明显变得阴沉，莉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手表，转移了话题。

「差不多该去接她们了。」

「对啊，走吧。」

两人站起身，像是要甩掉刚才沉重的气氛一样，她们没有再提各自的妹妹，一起朝补习班走去。

「莉奈姐！」

「哇！」

玲奈在看到莉奈后，仍是像往常一样扑了上去。莉奈没有说谎，她的「爱情表达」一天比一天激烈。美绪看着这样的朋友，露出一脸无奈。

告别了两位朋友后，由纪和美绪并肩走着。沉默了一会儿后，由纪率先打破了氛围开口说道：「那个，关于玲奈的事……」

「怎么了？」

「最近，她对莉奈的追求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呢。」

「是啊……难道，姐姐，你也想让我对你做同样的事情？」

「不、不是不是不是！」由纪连忙摇头摆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每次看到玲奈的举动，她确实会忍不住想象如果美绪也这样飞扑过来她会是什么感觉。但下一秒由纪便立刻把这个想法赶走。也许，她内心深处确实有一点这样的愿望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那两个人作为姐妹，是怎么看待这种关系的呢？」

听到这话，美绪停下脚步，看着由纪。

「你果然还是在意呀。」

「那当然啊，我肯定会在意啦。」

「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呢？」

被美绪戳中的由纪脸一下子感到温度上升，微微低下了头。

「你真是太容易看穿了。这幅样子真的好可爱呀，姐姐。」

「别再说我可爱了，求求你……」

美绪捂着嘴掩笑，「姐姐，不用说你也明白，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过呢……如果你真的讨厌，或者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我不会强迫你的。」

「……」

「我想玲奈也是同样的想法。我们会把自己的感情告诉你们的。因为如果不说出来，彼此是无法理解的。但我们也很清楚，这种关系并不是普通的恋人关系。」

听到这里，由纪觉得有些不同。她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关系，只是担心美绪以后会不会后悔。但如果她把这些担心说出来，只会显得更加虚伪。

「但不管怎样，我会努力让姐姐也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美绪率直地看着由纪，由纪从她认真的眼神中明白，这是她的决意，美绪是不会停止追求的。

「美绪……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姐姐你说。」

「就是如果，如果到了美绪高中毕业的时候，你的感情还和现在一样没有改变，我们就一起搬出去，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呢。」美绪对于由纪的话也抱有一丝惊讶。

「对不起美绪，我现在没办法立刻回应你的感情。毕竟美绪还是初中生，我觉得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考虑。我……我也喜欢美绪，这一点我不会骗你。所以，我们这样约定好不好？」

「嗯！你可别忘了这个约定哦。」

「当然。」

由纪认真地点了点头，美绪犹豫了一下，嘴角挂起了似有似无的微笑，然后握住了由纪的手。

面对由纪的惊讶，美绪却笑道：「关系好的姐妹，拉拉手也很正常嘛。」由纪虽说一开始有些迟滞，但并没有松开手，她就是如此不会拒绝美绪。两人就这样一起朝家走去。

二人也在慢慢地等待实现约定的那一天。

……

数年之后，由纪和美绪曾经许下的约定依然在她们心中。在某个小镇的水族馆里，两人正漫步其中。这个水族馆比她们小时候去过的那座要小得多，不过也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设施。昏暗的房间里，水母在灯光的映照下漂浮着。

「每个水族馆好像都差不多。」由纪说手指抵着下巴说道。

「但这里真的很美，而且，氛围感觉很浪漫呢。」美绪环顾四周，回应由纪。

「也许吧，只是以前我可没想过这些。」由纪微微一笑，向前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美绪的身高已经超过了由纪，不知不觉间，她们的身高已经发生了逆转，美绪比由纪略高一点点。

「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也都过去那么久了。」美绪紧紧握住由纪的手。由纪看向美绪，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愿意牵我的手了呢。」

「啊……姐姐，你这种可爱的表情真的太狡猾了。」

「突然对我这么温柔的美绪也很狡猾哦。」

两人轻声细语地交谈着，然后一起注视着漂浮的水母。

「爸爸妈妈怎样了，他们还好吧？」由纪轻触着水箱问道。

「嗯，还好。虽然只有假期才见面，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还是唠叨着让我好好找份工作，努力学习，认真过日子。」

「还是老样子……」由纪听着美绪的吐槽，笑出了声，「我考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但他们好像还是不满意。对了，他们跟我通电话时也说很担心你呢。」

「哇……幸好我这次假期没回去。还是在外面住着比较好。姐姐，你已经开始找工作了吧？」

「嗯，我打算找一个不用经常调动工作的公司。」

「我可以跟着你去任何地方哦。」

「等你开始找工作，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由纪边说着，轻戳着美绪的脸颊。

听到由纪的话，美绪握紧了她的手。

「美绪，妈妈是怎么说我的？」

「妈妈说你好像学习生活都挺认真，还问我姐姐跟我相处得如何？还过得好吗？」

说着美绪笑出了声，「哈哈哈……不劳他们费心，我们相处得很好。而且，姐姐居然屋子里还有塞风壶呢，实在是有不少闲情逸致。」

「啊哈哈，是大学的前辈教我的啦。」

「真亏姐姐能喝的下去那种苦苦的饮料。」美绪微微吐舌，回想起头一次品尝由纪为她研磨冲泡的咖啡，面露苦色。

而在回味些许，由纪反而有些担忧。

「美绪……我们的关系，真的不用告诉爸爸妈妈吗？」由纪一直以来都对此仍抱有一丝丝的不安。

美绪点了点头，始终坚定着她的答案。

「不用告诉他们，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理解的。」

「妈妈还问我，说在大学里有没有遇到不错的男孩子。」由纪忽地想到了什么，朝美绪继续说道。

「呃……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美绪皱了皱眉，父母对这个年纪的女儿难免会有些好奇，但她还是很不高兴。

「这种话居然是妈妈问的？」美绪扭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由纪。

「啊，爸爸也问了呢。」

「唉，他们以前不是那种『女儿绝不外嫁』的类型吗？」

「确实。但如果知道我们是这种关系，他们肯定会更生气。」

「那就让他们生闷气好了。他们对我们这么严格，还把我们的关系搞得这么僵，这就是惩罚。」美绪冷哼道，她并不讨厌父母，更像是一种调侃罢了。

父母并没有恶意，也不会讨厌她们。只不过由纪与美绪的关系这件事上，她们绝对不会有任何妥协，哪怕会因此与父母争吵得不可开交。

由纪也慢慢地坚定下来，紧紧握住美绪的手，回应着她的温度。美绪微微一笑，靠近由纪，更加依偎着她。由纪也顺势把头靠在美绪的肩膀上，紧紧依靠着。不过若是从旁人看来，她们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朋友或姐妹。但这是个普通的平日午后，水族馆里空空荡荡的。这座水族馆工作日本就比较冷清，对于她们来说反而成了约会的好地方。

两人一起注视着水槽中的水母，在水母群中，也有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漂浮着。它们离开了群体，悠悠地漂着。

「看那个，好像我们呢。」美绪说道。

「哪只是美绪？」

「当然是大的那只啦，我比你聪明、身高也比你高了。」

「可真会说啊，你也只比我高了一点点吧。不过，大的那只看起来确实更有活力，确实有点像美绪。」

它们离开了群体，漂浮着的样子也像她们。美绪大概是这么联想，所以才脱口而出。不过，由纪也能顺应了她的话，变得活泼不少。

「哈啊……真好啊。终于能没有压力地和姐姐这样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了。」

「这真的好吗？这座城市比起大城市，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呢。」

「周边小镇还有水族馆呀。」美绪环顾四周。这个水族馆包括水母展区在内，只有三个小展厅。坦白说，这座水族馆小的可怜。比起她们小时候去过的那个水族馆，即使花上一整天也逛不完，但这里两个小时就能逛完。

「虽然这个水族馆确实很小啦。」

「别这么说，要是被工作人员听到就尴尬了。不过嘛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

由纪的语气让人感觉她好像已经来过好几次了。高中毕业之后，由纪离开了家，去了一所地方大学，她在一条相对冷清的街上租了一间公寓，至少现在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这个水族馆是这条街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之一。虽然说是旅游景点，但展示的内容其实很少。

尽管如此，由纪从大学入学开始就经常来这个水族馆。每次她来到这里，就会想起曾经和美绪一起去水族馆的那些回忆。她通过回忆过去，来缓解美绪不在身边的孤独感。

「从姐姐上大学后，我无数次地在想，为什么姐姐要选择去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

「对不起。」由纪依旧放不下存于心中的愧疚。

「就好像是你刻意在逃避我一样，我也很多次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做了那样的事，你这样想也不奇怪。但是并不是那样的。」

由纪低着头说道，美绪则稍微离开由纪，双手叉腰。

「可是姐姐，你连理由都不说一声。我甚至想过，干脆讨厌你一辈子算了。」

「谢谢你，美绪。谢谢你追到了我这里。」由纪没有继续解释，在看着美绪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

由纪上大学后的两年间，姐妹二人几乎没有见面，也仅仅只通过手机进行联系。然而，在美绪升上大学的那一月，美绪却突然来到了由纪所在的公寓，摁响了门铃，声称「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出轨的」。由纪还记得，当她两年后再次见到妹妹时，自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因为我们还有约定呀。你既然没有拒绝我，那我就一定会追求下去。不过，当时我我也觉得，你是不是在逃避我。」

「嗯。我想我确实是在逃避美绪，逃避责任。」

「我知道，像姐姐这样爱面子的人，不可能轻易接受这种关系。但我喜欢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约定。」

美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由纪为什么选择暂时离开她，但即便如此，不论是由纪还是美绪，都还是一直在思念着对方。

听到美绪的话，由纪再也无法忍耐，她靠近妹妹，紧紧地抱住她。她觉得自己对美绪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无论如何，她不能再伤害如此依恋她的美绪了。

「对不起，谢谢你，你一直相信着我们的约定。」

「那是因为，姐姐是个会遵守约定的人。」

由纪的确对美绪做了很多作为姐姐不该做的事，但她从未违背过约定。而现在，她也不会再放开美绪的手。

在水族馆的灯光照耀下，两人再次相互依偎。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来观赏水母的游客，甚至也没有工作人员前来此处。她们周围只有水母群。水母群对这对姐妹的存在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游来游去。

也如同她们一般，静静地享受着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