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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等一下，姐姐。」

由纪听到美绪的声音，身体一颤。她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正要出门时被美绪叫住。

「怎、怎么了？」

「我也要一起去。」

美绪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早起，自己打理头发，但上学的时间总是不固定。她们二人的学校地点并不相同，距离家也不同。在美绪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还好，但自从上了初中，她就开始反抗由纪，所以她们通常都是分开上学。

但现在，美绪似乎要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这大概就是美绪说的「重新开始」吧。只是由纪还没法这么快适应，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

「今天我是值日生，想早点去学校。快点啦，姐姐。」

美绪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了，她拿起放在地上的背包，穿上鞋子。而由纪却还是呆呆地看着准备好的美绪。

「今天这么早出门？你这么早就出门可真少见。」母亲面对着孩子们缓和的状态，也宽心了不少。

「这有什么。」

「虽然早起是好事，但由纪你也该学学美绪。你看最近美绪早起的也比你多呢。」

妈妈的话突然变成了对由纪的唠叨。放在以前那可是不可想象的。由纪心想，只要没迟到不就行了吗，但反驳又觉得麻烦。

「嗯，我知道了。」

「唉，你的态度还算好，还是不要把功课怠慢了……」

「妈妈，我们赶时间，先走了哦。」美绪说完，拉起由纪的手，把她拖出了玄关。

「我走了。」由纪跟着应声道。

「哦哦。话说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和好了？」

「妈妈，这是秘密哦。」美绪只是嬉笑回应。

「唉……美绪虽然成长不少，但总觉得她的叛逆期还是没变呢。」

美绪无视妈妈的反应，大步走了出去。她一直拉着由纪的手，反看由纪像是被她牵着走似的。

出了玄关，由纪再次开口：「美绪，你居然会对妈妈那么说呢。」

「像姐姐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才做不到呢。」

由纪被妹妹的话弄得哑口无言，但某种程度上美绪说的并没有错。对由纪来说，父母一直是她不敢反抗的对象。正因如此，她才会为此松了一口气，让美绪去承受所有关于各种方面的唠叨。

但现在，美绪的话对由纪来说更重要。

两人默默地走进电梯，电梯之中空无一人，也没有人进来，她们仍然保持着牵手姿势。由纪觉得幸好没人看到。她并不讨厌和美绪牵手，但毕竟她们已经不小了，姐妹牵手还是会让她感觉有点尴尬。

但不管由纪怎么想，美绪也一直拉着她，直到她们走出所住的公寓。出了大门，美绪才回头。

「我和姐姐不一样，不管爸妈说什么，我都不在意。」

美绪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由纪看到她这幅久违的笑颜，心跳不由得加快。先不论她说的内容是什么，由纪反倒是在想，她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么开朗的笑容呢？小时候应该见过几次，去水族馆的时候也有过几次，还有昨天在房间里……

为什么美绪的笑容会让由纪心跳加速呢？

「啊，那个……可以放开手了吗？」

「嗯？哦，抱歉抱歉。」

美绪笑嘻嘻地松开了手，但由纪的手心里还残留着美绪的温度，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舍。美绪看到由纪的表情，再次笑了起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虽说让我放开手，但其实你并不想放开吧？」

「诶？什、什么鬼啊？才不是呢！？」

「嘿嘿，因为你之前不是带着忧愁的样子，还对我说『不要离开我』嘛。」

由纪只觉得不妙，双颊忽地感到升温，她在水族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之后被美绪调侃了无数次，她自己也始终没法甩掉那个画面，甚至她也忘不了被美绪抱住时的感觉。想起当时的慌乱，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相当糟糕的人。总觉得自己的本心像是被美绪捉住了把柄。

「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美绪微微歪头，疑惑问道。

「好啦，别说了，我们走吧。你昨天不是还说今天要值日吗？」

由纪觉得再这么纠缠下去，自己可能会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于是她转过身去想尽快与美绪分别。但很快她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接着她另一只手被美绪拉住了。

「啊，美绪？」

「我不会离开的。」

美绪的话让由纪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忍不住回头，看到美绪脸上带着微笑，些许清风拂动着她耳边的发丝。

居然还在说着这种傻话……由纪内心也仿佛流动着暖意。

与内心不同，看着妹妹的笑容，由纪反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笑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于是她移开了目光。

「姐姐，要是有时间的话，下次再来我房间玩吧。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就成绩下降的……还是说，你没办法干扰我，就对我没兴趣了？」

「又来了……我怎么可能没兴趣？」

「哦。我不是要逼迫你做什么，只是看你好像有点不安。」美绪松开由纪的手，哼着小曲向前走去。由纪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缓步地跟在她身后。

曾经关系紧张的两人迅速和好了。毫无疑问，这一切的转折点是那次水族馆之行。当然，美绪主动向由纪示好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尽管她内心可能有着自己的盘算。立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反转。

至少美绪不再对由纪露出厌恶的表情，相反，她对由纪的笑容越来越多。由纪也经常会去美绪的房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想着法子去干扰美绪，她也早就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美绪在学校以及补习班努力，让她得到了回报。由纪只觉得在家里干扰她学习，确实是一件蠢事。

由纪继续频繁地进出美绪的房间。一方面是因为可爱的妹妹希望如此，另一方面，她自己也很享受和美绪在一起的时光。

「美绪，我买了新杂志，放在你那儿了哦。」

「谢谢！你可以先看。啊，对了，姐姐，这里能帮我讲讲吗？」

「什么问题？」

不知从何时起，由纪开始主动关注美绪的学习。和美绪偷看她手机之前相比，两人的距离明显拉近了许多。偶尔，由纪会突然意识到美绪的距离让她有些害羞，但对她来说，能帮到美绪则变得很加重要。如果美绪觉得需要她，也许她就不会被抛弃了。

『不，我在想什么呢？』由纪悄悄摇头，否认着这样的想法。

被妹妹抛弃，这种说法本身就荒谬。美绪确实可能变得独立，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会将由纪抛弃。诚然美绪在许多方面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被由纪轻视的对象了，甚至在未来有赶超她的趋势。由纪能感觉到父母对她的目光越来越严厉，随着大学入学考试的临近，唠叨也越来越多。美绪已经无法再成为由纪的替罪羊了，由纪起初执着于美绪的理由早已不复存在。

然而，由纪仍然对美绪念念不忘，她本意是不希望被美绪抛弃。尽管她曾经极度害怕父母的批评，但现在即使面对这些批评，她的心也不再动摇。然而，被美绪讨厌的设想依旧在由纪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这些她还是会感到不安。她不想回到美绪偷看她手机、避开她的那段日子。

自从在水族馆紧紧抓住美绪不放之后，由纪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一切的好转让由纪心怀喜悦，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美绪。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情。这是姐姐对妹妹的关心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恋爱的感觉？又或许，这仍然是一种扭曲的执着。

能和美绪相处融洽让她感到非常开心，但由纪同样地也想知道美绪在想着什么。且同时，她也有一种预感。美绪这么做一定有着别的目的，她也许并不是单纯地对姐姐友善。由纪想知道美绪的真实想法，哪怕真相会让彼此再次受伤。

……

「由纪！今天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吧？」莉奈又一次叫住了由纪。

「好啊，不过……你又要去送玲奈忘带的东西吗？」在得知了莉奈与玲奈的情况后，由纪也自然而然地调侃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去接妹妹回家。」

「诶，真稀奇？你以前从没接过她啊。」

莉奈苦笑一下，「那孩子最近行为言语都越来越奇怪了。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啊……啊哈哈。」由纪似乎明白了莉奈的担忧，也回以一笑。

「玲奈的想法，我也不太明白……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多去了解她一些。」莉奈看着由纪的脸，叹了口气，「对了，说到这个，由纪你最近和妹妹……美绪相处得怎么样了？」

「嗯……我和美绪，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嘛，上次提到她的时候，你好像有些恍惚，也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我有点担心你呢。」

「谢谢，但是我们间真的没发生什么……」

由纪态度坚决，莉奈也只好放弃追问。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由纪开口说道：「原来莉奈你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在想什么吗？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你想想看，即使是姐妹，说到底也是两个不同的人。人啊，连自己都做不到了解自己，想要理解他人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

「不过，由纪你居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意外。你其实心里一直很在意美绪吧？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你本质也是个『妹控』吧！」

「……」由纪抛出了问题，但她只是听着莉奈的话，始终没有再次回话。

「啊！由纪，你别走神啊！危险！」

一辆自行车从侧面骑行过来，差点撞到正在走神前进的由纪，莉奈慌忙地拉住了她。由纪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险状。

「对、对不起！」由纪挥挥手，连忙向骑行者道歉

直至骑行者从两人身边离开，莉奈叹了口气。由纪随即也向担忧自己的莉奈道了歉。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这样很危险的。」

「对不起。」由纪微锁眉头，低声向莉奈道歉。

「你这么在意美绪啊？难道她对你说什么了？像是玲奈对我那样？」

「你在说什么呢？」由纪微微一笑，虽说是有点苦涩的微笑。

「你也知道的啦。我妹妹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我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教了美绪一些奇怪的话。」莉奈思索些许，握拳轻锤掌心，「奇怪的话……难道说美绪真的向你表白了？」

「嗯……大概吧。不过我觉得她不是认真的。应该只是开个玩笑，我希望是这样。」

但说到开玩笑，由纪也想起了类似的事情。之前在水族馆的时候，美绪好像也有带着戏谑去说那样的话，当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由纪却一直在被美绪的话困扰着

「如果她是认真的，莉奈你会怎么想？」

莉奈听到由纪的问题，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很快回答道：「换做是我，我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不过嘛，我妹妹本来就有点奇怪。」

莉奈皱着脸，无奈一笑，「所以我才要去接她，毕竟是女生……再怎么说也还是亲妹妹，这样的非正常关系要是被父母知道了，那我们就麻烦了。」

「要是没有这些世俗的眼光呢？」由纪低着头，轻声道。

「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说起和玲奈一样的事情？难不成由纪你也对美绪……」

「不、不是的！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由纪虽赶忙反驳，但那声音软弱无力，完全没有说服力。莉奈看着她的样子，露出怀疑的表情。

「哇，这可太糟糕了。不过，我们家是妹妹喜欢姐姐，你们家是姐姐喜欢妹妹。要是能换个位置就好了。」

「我才不喜欢她呢！」由纪下意识地放大声音。交换什么的，她绝对不想。莉奈突然变了脸色，显得很惊讶。

「开玩笑啦，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不过，要是我刚才说的话被你妹妹听到，她会不会受伤？」莉奈摆了摆手，「啊……不过，也许这样会让玲奈稍微收敛一点？」

「好了，你这种不切实际的设想，就别把我们卷进去了。」由纪耸耸肩，抬起了头。

就这样边走边聊，她们终于看到了彼此妹妹们所在的补习班。不过莉奈并没有走进补习班，而是准备绕开。

「啊，莉奈你不是要去补习班吗？」由纪忽地叫住莉奈。

「嘿嘿，课早就开始了，我得在附近的店里等她下课。」

由纪愣住了神，莉奈说得对。她们并不是刚好在补习班下课的时候出来的，所以只能等她下课。莉奈嘴上虽然说得很冷漠，但从她大老远跑来接妹妹来看，她其实也很重视妹妹。反倒是由纪，今天走神的太过严重，连这样的时间概念都有些丧失了。

「那，明天见啦！」

「等等。」

「嗯？」

莉奈本来以为由纪会直接回家，所以挥挥手与其道别准备离开，却被由纪叫住了。

「我也会等美绪出来。」

「啊，是吗？嗯，一个人等也很无聊，有伴儿也不错。不过，由纪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什么原因……」由纪微微瞪大了眼，本应继续说下去的她变得有点哑口无言。

为什么呢？其实由纪也不知道。她明明可以在家里等美绪，也没有要监视她的意思，但她就是想早点看到美绪。

「反正，我也没事做。」但想见美绪这种话她当然说不出口，由纪将其潜藏下来。

……

「啊，今天的课程好多，累死了。」传来的是玲奈的悲叹。

「考试成绩还不错，说不定我下次又能升到高一级的班级了。」

「哎，真的吗？你不是刚升上去没多久吗？我的成绩都被你赶上了。美绪的潜力真的好强。」

从补习班出来的美绪和玲奈也在聊着课堂的事情，事实上她们已经不在一个班级了，只不过二人依旧会等待对方一同放学。

「那玲奈你呢？」

「嗯，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对学习实在提不起兴趣，但如果是为了和莉奈姐姐上同一所高中……啊，莉奈姐姐！」

「嘿！」

玲奈忽地朝大门外面大声喊道。美绪循着玲奈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有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咦，那是你姐姐？真亏玲奈在这么远也认得出来呢。」

「当然认得出来啦！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旁边那个人是谁？是姐姐的朋友吗？」

随着玲奈她们的接近。远处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咦，还真的是姐姐……」美绪带着一丝疑惑地说道，但旁边的玲奈显然没有听到美绪的话。

「喂，她们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都快贴上了！」

「额……」美绪听到玲奈这无来由的话，已经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了。

然而由纪她们并没有挽着手，只是单纯地并排在聊天，可能因为路上车来车往，声音太大的缘故，所以她们凑近了在说话。但玲奈才不管这些，她气鼓鼓地抱怨着。

「那个女人是谁！居然对我姐姐放电！姐姐说不定要被她吸引走了。」

「她，才、才没有放电呢！」美绪大声反驳玲奈这莫名其妙的指控。玲奈则是不解地看着美绪。

「诶？你为啥反应这么大？难道你们认识？」

「那是……我的姐姐。」

「哦，就是那个家伙啊！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啊。不过，她们距离还是太近了！作为莉奈姐姐忠实的守护者，我必须让她们分开！」

说着，玲奈就冲了过去。美绪一边喊着「等一下」，一边追了上去。她边跑边想，玲奈说距离近只是她的过度反应罢了，实际上她们只是在聊天而已，真是无可救药的姐控。尽管如此，美绪的心脏还是不自在地加剧跳动着，这不是因为运动所致，只是美绪莫名的想起来前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跑步，尽量不去想它。

「那边的人！离我姐姐远点！」

「玲奈，你每次都这么让人失望……」莉奈正是对妹妹知心知底，满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好，玲奈。」由纪尴尬地向玲奈打着招呼，毕竟她也是美绪的朋友，由纪也想借此机会能接近一下她。

玲奈一下子扑到莉奈身上，然后占据了她们中间的位置，把两人分开。

「玲奈，你这次又想干什么？」莉奈虽对此无语，但对方也还是自己疼爱的妹妹。

「你们的距离太近了！」

「哈啊——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你能不能别再做这种奇怪的事了，这样对我的朋友也很不礼貌的。」

莉奈抱着玲奈，露出无奈的表情。玲奈抬起头，面对姐姐的责备，眼睛有点湿润，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看着这对姐妹的样子，由纪觉得有些尴尬，于是移开了目光。

「啊。」由纪移开目光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跟在玲奈后方美绪，两人的目光同样对视着。

「美绪……」由纪在与美绪对上眼的瞬间，消去了数秒前的尴尬。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我来接你了。」

「和玲奈的姐姐一起？哦，这样啊。」美绪本来以为玲奈只是惯例地在说些奇怪的话，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还是忍不住有点赌气。

『话说回来，接我只是一个借口吧，你明明只是想找机会和玲奈的姐姐聊天。』

美绪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那份心思让她越来越烦躁。她为此靠近由纪。

看到美绪一脸不悦，由纪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美绪冲着由纪说道：「你说来接我，但为什么突然这么积极呢？是因为想和朋友多聊会儿天吗？那直接这么说不就行啦。」

美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话会脱口而出。作为家人的由纪过来接她，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如果由纪本身对她抱有好感，这么做也很正常。然而，莉奈和由纪有说有笑的画面却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烦意乱。说到底仍然是由纪的亏欠让美绪心觉不平衡。

而由纪呢，她也被美绪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她只是单纯地想早点见到美绪，但自己真的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吗？毕竟她曾经还对美绪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能不被美绪讨厌已经是万分难得的奢求了。

就在由纪犹豫不决的时候，美绪握紧拳头，低下了头。

由纪还没来得及多想，决心将真心话道出：「我只是想早点见到美绪。」

美绪猛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遇。那是美绪从未见过的神情，让她的脸不由得有点升温了。

「你、你在说什么呀。从这儿到家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而已！」明明应该反击的美绪却在此刻别扭起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来了，说不定你会因为看到我来接你而露出开心的笑容。」

「诶！？」

这无疑是由纪直接传达出的好意，正是美绪所期待的东西，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脸颊也越来越烫。

玲奈看着她们的样子，忽地大喊起来：「喂，莉奈姐姐！我们这边也输不起了哦！」

随后她紧紧抱住还没反应过来的莉奈。

「啊！等、等等，你抱的太紧了！」莉奈因妹妹突如其来的举动显得有些难受。

「莉奈姐姐！你也是因为想看到我开心的样子才来的吧！？」

「别、别闹了。我只是担心你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莉奈闭上了眼，她明白自己无论做什么解释妹妹都会将其曲解。

「我才不管这些呢！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莉奈姐姐！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喂！这是在外面！拜托你饶了我吧……」

「来吧，莉奈姐姐，亲一个！

美绪和由纪看着玲奈做出这种过分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而玲奈正努力地把脸凑向莉奈。

「别闹了！」

「别抵抗嘛！」

莉奈拼命抵抗着，让玲奈的亲吻落空。但看着她们这么闹腾，美绪和由纪反而冷静了下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投去困惑的目光。

「姐姐，我知道了，我们回家吧。」

「嗯，好。」

语毕，由纪与美绪两人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由纪，别把我们扔下……」

「莉奈姐姐，别管她们了，看向看我这边！！」

「哇啊啊——饶了我吧！」莉奈发出了悲鸣。

先行离开的二人决定无视身后还在闹腾的那两个人。但当她们走到离家只剩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美绪突然停了下来。

「美绪，怎么了？」由纪感到奇怪，朝她问道。

美绪犹豫了一下，扭过了头与由纪对视：「姐姐……」

「嗯？」

「你说想早点见到我，是什么意思？」

「嗯，这个嘛……就是字面意思吧。」

由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和美绪在一起，想见到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理由。但由纪说的的确没错。

「就是，虽然在家里等你也没关系，但我觉得在外面见面也不错，你不觉得吗？」

这个回答听起来有些牵强，美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用一种略带冷漠的眼神看着由纪。

「果然，你只是顺路和莉奈一起回家吧？」

「嗯，你说的没错。其实，因为莉奈说要去接她妹妹，我也就跟着去了……」

「哦……」美绪的眼神依然冷漠，但她本质没有怪罪由纪的意思。

由纪见到美绪的表情反倒是有些慌了，开始解释道：「啊，那个，我真的不是因为顺路才来的。」

「……」美绪没有回应，只是冷漠的眼神稍微放松了些。

「当然，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烦。」由纪微微低下了头，总感觉自己再解释下去又会让美绪产生厌恶。

「我这些天可没说过这种话。」

沉默了一会儿，尴尬的气氛又弥漫开来。这种气氛让由纪想起了在水族馆的水母展厅里的那次对话。每次她们坦诚相对，就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气氛，好像她们的想法总是无法契合。

「那个，姐姐。我的成绩比第一次测试要高很多了哦。」美绪换了话题，她并不想让对话总是如此尴尬。由纪当然知道她的成绩在提高，这期间由纪也有还帮她辅导过几次。

「是啊，太好了，这么一看是不是我们一起的成果呢？」

「我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笨蛋美绪了。」

「嗯，我知道的。现在已经可以告诉你『你是最棒的妹妹』了呢。」

「那，就这样吧。」美绪小声说道，就连她自己也觉得闹别扭不好，只是那份躁动堵在心中无法消散。

「对不起，我已经反省了。」

这是由纪的真心话，她早也意识到，无论她怎么干扰，美绪都会不断进步。她无法阻止美绪，本身也不应该阻止她。她想努力改变那曾经看不起美绪的自己。那不过是，源于由纪内心的自卑。

然而，美绪似乎并没有被她说服，况且美绪也不是很明白由纪在想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由纪看着妹妹那严肃的脸，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美绪，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不会再干扰你做任何事情了。这一点是我的真心。」

尽管由纪这么说，美绪的脸色依然没有太多缓和。她靠近由纪，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姐姐，等一下回家后，来我房间。我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

美绪点了点头，然后直视着由纪的眼睛，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看待我。你当时在水族馆说的话，我可没忘。你总是模棱两可的，我不喜欢你这一点。」

听到美绪的话，由纪的身体僵住了。她自己都很难用语言表达她对美绪的感情，她也担心自己又会说出伤害美绪的话。

「美绪，我……」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告诉爸妈。」

「你要说什么？」

由纪不想让父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尤其是她在水族馆的那些话。她十分担心父母会知道自己是因为依赖美绪才会变成这样，想到这里让她不禁冷汗直流。

「如果你把我曾经在朋友面前嘲笑你的事坦白，那也无所谓。」由纪尝试转移这份念头。

无论如何，美绪都有权利向父母坦白实情。这是由纪的反省，在这件事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说吧，没关系。」由纪抿唇，说不定这能让美绪好受些。

「虽然以前不行，但现在我说的话，爸妈也会相信的。本来他们就不该一味否定我们。」

「我不是觉得因为是你说的，他们就不会相信，而是因为这是事实。我确实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就算说再多的对不起也很难消弭我的过错。」

「可是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完全不明白？」说着，美绪贴近由纪，顺势环抱住她的腰。由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美绪？你、你、你在干什么？」

「我之前就察觉到了，你对这种简单的身体接触反应太大了。况且我小时候也不是没有抱过你。」

「但毕竟我们都长大了啊……」由纪别过了脸，心跳不免的加快。

「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呢？说你心不在焉其实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

「啊？」由纪的脸色变得苍白。美绪看着她的样子，露出坏笑。这难道就是美绪论报复吗？

「我可以和爸妈商量一下，说姐姐有了喜欢的人，每次看到他/她时就会有『非分之想』。那么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呢？」

「为什么要这样？」由纪的表情相当为难，但她完全没办法反驳美绪。

「如果你不想这样，那就来我房间。」美绪的表情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而且这有什么关系，你最近不是经常来吗？只要像平时一样，洗完澡后过来就行，我们聊聊天。」

自从那次水族馆之行后，由纪对美绪的感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由纪自己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些变化。对于美绪以及由纪而言，她们也并不明白对方的实意。不过由纪明白，这是与妹妹和好的机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拒绝妹妹。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清楚。」

美绪听到由纪的话后，也算是松了口气说道：「姐姐，即使没有你，我也没关系的。但是，我不想错过机会。」

如果被美绪追问那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会怎么样呢？由纪一想到这紧紧地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

……

「姐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晚上可别太早就睡着了哦。」

回到家吃完晚饭后，美绪只留下这句话就进了房间。原本吃饭速度并不慢的由纪却有些磨磨蹭蹭地继续吃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由纪，你有好好准备下一次考试了吗？你要知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哦。」

在美绪开始上补习班的半年前，由纪是不会被这样唠叨的。由纪带着一丝微笑回应，想让母亲放心下来。

「你都这么晚了还在和朋友玩游戏，你看美绪多用功，也要多学学妹妹的努力劲啊。」

由纪和美绪的地位已经完全颠倒了。由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觉得留在这里听母亲的唠叨也没有意义。由纪要做的是调整好心态。

「我吃完了。」

「由纪，我们还没说完呢……」

「妈，别管我，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的。」

母亲被由纪这反抗的态度吓到了，一直以来都很听话，性格也很柔和的由纪居然态度如此冷漠。她显然没想到由纪会这样。由纪收拾好餐具，没再与父母多说什么，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轮到由纪的叛逆期了吗？真是让人头疼。」母亲叹了口气，向一旁边的父亲抱怨道。

在美绪的房间之中，房间的主人正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她其实与由纪同样地感到有些焦虑，由纪对自己念念不忘，这是毫无疑问的事。然而，这种执着究竟是什么，无论她如何缩短和由纪之间的距离，都无法从由纪那里得到决定性的话语。由纪总是保持着一种像好姐姐一样的距离感，表面上和她相处。但美绪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仅仅是这样。不仅仅是水族馆抱住她的时候。当她在房间里，不经意地进行身体接触时，由纪总是会感到不安，但却不像莉奈那般会明确地拒绝。今天也是如此。美绪说想早点见到她，或者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这些话不像是对亲妹妹说的。

美绪今天下定决心要听出由纪的真心话，于是强硬的「邀请」她到房间里来。

然而，无论她等多久，由纪都没有要来的迹象。

「难道她打算放我鸽子？」

美绪终于这样嘟囔着，从床上站起来。她想，就像以前一样，自己主动去找她说不定会更快，事不宜迟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然而打开门后，美绪以及门外的由纪都被吓了一跳。

「哇，好吓人！」

由纪正站在房间前的走廊里，而美绪正准备出去找她，于是二脸惊讶。

「姐姐！你在这儿多久了……」

「啊，我、我刚到。」

「真的吗？」美绪难免地产生怀疑，反问道。

「如果我一直站在这里，爸妈会起疑的。」

「不对吧，他们通常这个时候都睡了。」美绪摇摇头，「算了，总之，先进来吧。」

美绪把姐姐拉进房间，由纪被她牵动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中央。她总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

「来，坐吧。」

美绪坐在椅子上，指着床示意由纪坐下。由纪犹豫了一下，然后按照妹妹的指示坐在了床上。

房间里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氛。通常当她们两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时，要么各自读书学习，要么互相聊天，分享对杂志漫画或者动画游戏的看法，或者由纪辅导美绪学习。当然有时她们中的一个会占据床铺，另一个则坐在地板上或书桌前。只有在她们一起看手机视频或玩游戏时，才会并排坐在床上。

而现在，她们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面对面坐着目视对方，这种状况显得格外不自然，也让气氛更加紧张。只不过这种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坐的位置。

美绪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右边的由纪的手，然后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手。由纪在旁边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样轻微的表现美绪也还是能感觉到。她以前也多次触碰过由纪的手，不变的是那双手依然很温暖。

美绪冲动地把由纪拉进房间，但当她想要追问的时候，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开口。不过，她确信由纪的反应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不是她的错觉。

「姐姐，你还记得在水族馆我问你的那件事吗？」

「哪、哪件事？」

那天她们聊了很多，由纪表现得似乎有些困惑。不，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在故意回避。美绪对由纪的躲避感到有些不耐烦，她用力握紧了由纪的手。

「你到底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当时我问过你这个问题吧？」

「你当时是问我是不是作为妹妹喜欢你吧？」

由纪特意强调了「作为妹妹」这几个字，这让美绪有些生气。她嘟囔道：「不止是那层意思。」

「啊，是吗？不过，我当时可能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呢？」

美绪感到很无奈，由纪则尴尬地笑了笑。她显然还记得当时自己误会了美绪的意思，但美绪想要的正是这种回应。

「那我再问一次，你喜欢我吗？」

美绪看着由纪，一心想要得到她的真心话。如果由纪说出来了，接下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美绪也不禁在思考。

「当然喜欢啦，作为家人，作为我的妹妹。我当然喜欢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美绪感到有些沮丧。她想起了朋友玲奈的话：「试着向她表白吧？」

虽然她告诉玲奈自己会慢慢来，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由纪总是回避她的追问，不肯表现出美绪期待的那种感情。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呢？』

美绪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警告，但她还是决定继续。她已经没法再等待了。

「美绪，我当然喜欢你啦。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们今天可以玩个游戏什么的。」

由纪掏出手机，美绪最后的一点理智瞬间崩断。她起身靠近由纪，然后猛地抱住她。

「哇，哎呀！？」

由纪失去平衡，连带着美绪一起摔倒在床上。她手里的手机被甩到了床边。由纪一脸困惑地看着紧贴着的美绪，却看不到美绪的表情，美绪已经把脸埋在由纪的怀里。美绪能明显地感受到由纪的心跳。

「美绪，你怎么了？」

「我喜欢姐姐。」

「诶……」

美绪抬起头，用严肃的眼神看着由纪。由纪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是说……」

「是那种『作为相原美绪，作为我自身，我想和你交往』的喜欢。」

美绪直接的话语仿佛堵住了由纪所有逃避的退路。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可是亲姐妹……」

「我才不想听这种话！姐姐，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如果没有，那就应该像玲奈的姐姐那样，将我推开。」

美绪强硬的气势让由纪的心跳无法平复，她怎么可能对美绪没有感觉。

『那种情感，但这肯定不是爱情，对吧？』

由纪依旧在否定着对美绪的情感，在脑海中飞快地思考着该怎么回应，但下一刻她的思绪戛然而止。美绪的眼泪开始溢出。这是由纪时隔半年又一次看到美绪因自己而流泪。

『美绪又因我而受伤了，又是我伤害了她。』

这样的念头充斥着由纪的脑海……她猛地抓住美绪的肩膀，稍微拉开距离，面对面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也喜欢美绪呀。」

美绪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露出怀疑的眼神。

「是作为妹妹的那种喜欢吧。」

「不是，我真的是……到底该怎么说好。用美绪的话来说，不仅仅是作为姐姐，也作为相原由纪，我也喜欢美绪，我喜欢你。所以，别哭了……」

由纪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不想承认自己对美绪的那种丑陋的执念是对美绪的依恋之心。她在意和害怕世间的看法，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惜代价地迎合别人。但即便如此，由纪也不想再伤害美绪了。她只希望美绪能感受到她的这份心意，于是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

由纪的话让美绪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难怪视线中由纪的脸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由纪的话在美绪的脑海中回响——「不止是姐姐，也作为相原由纪，我喜欢美绪。」这是美绪一直等待的话语。

『这样，我们就彼此表明喜欢对方了吗？』

美绪深吸气，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了，要推开她，她想起自己让由纪来这儿的另一个目的。

然而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手臂也抬不起来。她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美绪努力回忆，回忆，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手机屏幕——由纪手机中的的消息：

[今天我家妹妹又干了一些蠢事，我都要笑死了。]

她还想起曾在梦中看到的由纪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突然，她的手臂传来一股冲击，伴随着「咚」的一声，刚才还动不了的手臂抬了起来。眼前的由纪惊讶得张大嘴巴的脸依旧被泪花遮挡，没法看清她的样子。美绪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自己推开了由纪。

『对，一定要说出来。』

美绪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你在、在当真啊？这、这分明就是逗你玩嘛。肯定是玩笑啦！姐姐你可真傻！这么轻易就上当了，你、你比我还要傻好多倍呢，嘻嘻嘻！」

美绪原本打算用更轻松的语气说出口，可情绪却越来越激动，到最后竟脱口而出更激烈且戏谑的话语。与此同时，这份违心的话让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赶忙用手臂抹去眼泪，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由纪那呆愣的表情明显地映入眼帘。

然而，由纪的这种表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并没有像美绪那样哭出来，只是、只是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是一抹带着悲伤的微笑。

看着由纪的笑容，美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