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終於明白了這只是迷信,從此以後,村子再也沒有舉辦過祭河神的習俗了。故事就到這裡結束了,覺得怎麼樣?」
「嗯……感覺有些可惜呢。」
「可惜?以前被獻祭的那些女孩子嗎?」
「不是啦!是說祭河神的習俗啦!」
「為什麼會覺得可惜?」
「因為只要犧牲一個人,就可以讓所有人幸福呀?」
「不對啦!這樣被犧牲的那個人很可憐啊?而且如果被犧牲的是妳怎麼辦?」
「那就更棒啦!只要我一個人不幸,大家都會幸福,還有比這個更棒的嗎?」
——畢竟,姊姊就在會幸福的人裡面呢!
……
「為什麼……您不願意使用我的雕像呢?」
「嗯……妳的雕像太棒了,捨不得啊。」
「我就是為此而生的,您沒必要顧慮的。」
「還記得我說過的,妳的靈感來源嗎?」
「當然記得!嘉拉迪亞,以及巫毒娃娃……」
「對我來說,妳就是我的嘉拉迪亞……我愛著妳的一切,包括妳為我做的雕像,所以我希望它們都能夠長長久久。」
「這種說法太狡滑了……」
——如果您不在了,我又該去守護誰呢?
……
「為什麼你那麼堅持隱瞞存在啊,宣傳部那邊可是亂作一團。」
「畢竟我一點貢獻都沒有,純粹是靠關係進來的嘛,不能因為這種事給大家拖後腿。」
「為什麼你對這件事這麼固執啊!」
「不是固執,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我沒辦法像你那樣寫故事,沒辦法像極客那樣開發系統,沒辦法像真理那樣創造魔法,沒辦法像……」
「所以說了,你對我們的幫助很大啊!我們不能沒有你,這不是客套!不想曝露真身的話,至少像露娜一樣掛個名吧?」
「才不要,那不符合我的本念啦!」
「你那個超難搞的心根本念到底是什麼啊?每次問你你都不說!」
「那種話怎麼好意思說得出來啊?」
——因為我啊,光是能偷偷地幫上一點小忙,就已經開心得快死掉了啊!
……
米卡作了幾個夢。
年幼的少女,為了最喜愛的姊姊許下心願的夢。
悲傷的人偶,獲得不期望的自由的夢。
以及關於前世,既不重要、也不久遠,但依然讓人懷念的夢。
那是在使徒團隊成形後不久,世界胚胎運行良好,創世計劃的宣傳部門,準備向公眾披露團隊成員時,所發生的小小插曲。
那群傢夥,居然想拉自己和他們公開併列……這怎麼行呢?
前世的米卡,不過是個終生困在醫療艙裡,什麼也做不到的等死之人罷了。
能被琉璃選中,成為團隊的一員,還能跟那些超厲害的傢夥共事、共處,米卡感到了滿足。
原本是個不靠別人的幫助,就無法活下去的生命,竟然被賦予了意義,米卡感到了喜悅。
明明自己做什麼都不行,只能像跑腿一樣到處挑些雜活幹,但是沒人會嫌棄他,還會安慰他說有幫助,米卡感到了幸福。
再奢求更多是會遭天譴的呢。
什麼?想做什麼嗎?
那當然是和以前一樣啦。
低調地、不聲不響地、就像不存在般地,幫助那些努力的人啦!
回應米卡意志的,是從虛無想像中誕生的,影子般的種子。

在瓦礫殘骸間,散碎著桌椅和餐具的碎塊,精緻的料理也全被打翻在地,沾染了灰塵、血汙和玻璃碎渣。
不知從何而來的灰色怪霧,彌漫在曾是餐廳的廢墟當中,遮蔽了月光和視線。
維塔抓著配槍、背靠在防暴盾牌和結構體組成的「繭」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緩和過熱的大腦。
擋在她面前的,是由裡界互助會成員組成的人牆。
雖然並非專職的戰鬥人員,但是留下來的這群人,意外是相當可靠的戰友。
在唯心時代中期,各種災難肆虐、怪物橫行,警消和軍隊疲於應付,個人武裝不可避免地成了常態。
災變過後,重新組建的各地政府,也大都將民眾的武裝權寫入憲法,允許人們捍衛自身安全,尤其是應對具備物理實體的業果。
因各種理由流落到鯨骨市的異鄉人,同樣被保障了這個權力。
或是因出身、或是因經歷,相比普通的鯨骨市市民,互助會成員更願意付出努力,來防範可能的天災或暴力,互助會的定期活動之一,便是聚集在一起,進行相關訓練。
他們使用維塔提供的盾牌,將維塔和昏迷不醒的兩人緊緊圍住,並用魔法護盾堵住空隙,死命硬扛著來自外部的衝擊。
司緣同樣位於陣中,在她的主持下,成員們的力量被聚攏在了一起,靈活地調配,隨時硬扛猛攻或填補薄弱之處,構成穩定堅實的城牆。
簡單有效的戰術。
雖然這種陣法對警備局或軍隊並不構成威脅,但在不動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前提下,想要短時間內攻破已經成形的陣勢,也並非易事,且勢必會耗費數額龐大的資源。
圓陣上施加了一重魔法,由術者主動承擔受到的損傷,藉此最大限度地提升護盾的耐久性——換成一般人,這麼做與自殺無異。
然而,留下來的互助會成員們,無一例外,均接受了莊園主人的秘法——在最長五分鐘的時限內,替受術者承受所有致死傷害。
這是互助會的底牌、莊園主人被盯上的原因,也是這道人牆執著償還的恩義所在。
還情但並非送死,司緣說得明白,他們只會堅守到自身的秘法失效為止,到時恩情兩清,他們會丟下莊園主人用傳送逃跑,做人嘛,自私是本性。
但也不是全無勝算,只要堅守住,等到成為目標的莊園主人醒來、恢復到足以傳送的程度,他們就贏了。
更理想的情況是,鯨骨市方面緩過勁來,派人過來支援,同樣是他們的勝利。
職員沒有戰鬥能力,沒有秘法加身也進不了圓陣,已經傳送離開前去求援了,沒有活動許可的傭兵團襲擊市民,還試圖綁架莊園主人,鯨骨市政府不會不管的。
司緣很樂觀……時間站在他們這一邊。
維塔很擔憂……他們不一定有時間。
對手也非常清楚這一點,一上來就發動了猛攻。
不用槍砲。
不用刀械。
甚至不靠魔法或神恩。
如同雨點一般,向著異鄉人的圓陣傾洩而來的,僅僅只是拳腳。
並非化身,也非武裝,沒有改造更不是依賴藥物,甚至連是否鍛鍊都看不太出來,僅僅是些華而不實、破綻百出的架勢,落在圓陣上,卻有著重錘般的威力,打得護盾泛起陣陣漣漪。
傳統武術,或者說功夫。
雖然也能強身健體,但和其他科學化的格鬥術相比,由於強調套路和傳統,不但缺乏優化,還經常塞入冗餘動作,在很長時間裡停滯不前、甚至倒退,實戰價值遠不如表演性質,一度淪為笑柄。
不過,當唯心時代到來,人們不再將科學視為絕對準則後,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
傳統武術,華而不實……沒有實但至少有華,在想像決定一切的唯心時代,華的重要程度比起實也不相上下。
能夠客觀認識格鬥術優缺的畢竟只是少數人,對絕大部分看客來說,甚至不用去理解動作有沒有意義、是不是好發力,只要看起來帥、強、像高手便足夠,而各類創作作品和套路影片的盛行,則引導人們的想像化作現實。
只是擺拍造假的劈磚碎瓦,威力變得足以開山裂石。
原本破綻百出的招式奧義,由於靈魂之神的加護而靈活無比。
就連那些胡編濫造的內功心法,也和外神體系相互結合,達成易筋洗髓的效果。
磅!磅!磅!
連續不斷落下的拳頭,如打椿機一般,對圓陣發起猛襲。
威力雖然不如槍械,但勝在持久,只要隔三差五地掛上自然神恩,便能片刻不斷地維持猛攻。
若沒有官方授權,在表世界動用具破壞特性的神恩或魔法,哪怕是製作子彈或箭矢,都會受到大幅的限制。
傭兵採用的,正正是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最最剋制異鄉人圓陣的打法。
甚至,圓陣還是被誘導後出的招……對方一開始鳴槍佯攻,為了防止流彈擊中莊園主人,異鄉人們立刻結起了圓陣,只等對方耗盡彈藥,便是反擊的契機。
沒想到,對手的佈局完全就是針對圓陣而來,組成圓陣明明是異鄉人們的王牌,卻被來了個甕中捉鱉……怕流彈誤傷目標也好,怕亂戰讓目標有機會逃脫也罷,對手的戰術確實技高一籌。
維塔感到憋屈,若警備局完好,即便沒有同事支援,光靠她自己,也能在圓陣的掩護下擊退這群入侵者。
但現實沒有如果,若非警備局癱瘓,這群狂徒也不一定會行動。
維塔能做的,就是和異鄉人們儘量堅持,直到奇蹟發生……如果還有奇蹟。
『四點鐘方向、低位!』
『十一點鐘方向、上方!』
隨著維塔在內部通訊頻道急促的提醒,圓陣迅速做出了應對,按照指令內容和紫髮女子共享的視野,一人持盾上抬、一人揮棒猛擊。
隨著金鐵交鳴的異響,怪霧中襲向眾人的兩道鎖鏈被反彈了回去!
『六點鐘、中間!』
『四點鐘、上!』
『七點鐘、下!』
『三、中!』
『九、中!』
……
鎖鏈襲擊的間隔越來越短,但是眾人不敢怠慢,奮力攔截著。
當怪霧籠罩全場後,鎖鏈便一同現身,直接捲向莊園主人。
眾人幾乎是毫無防備,要不是生還者捨身阻擋,莊園主人早就被帶走了,但他也因此被鎖鏈拉出圓陣。
幸好,生還者另有招術脫身,並沒有被挾為人質,並且因此傳回了關於鎖鏈的情報:自帶抓捕觸碰物體的變形模組,以及能夠突破護盾對獵物施加的麻痺。
鎖鏈又快又多,還藏在能夠防止探查的怪霧中,令人防不勝防,若非維塔的眼睛能夠看穿怪霧,這一仗根本沒得打……更要命的是,這些鎖鏈居然不是主攻。
『一上、五上、九下,注意五秒鐘後可能的衝擊!』
發出警告的同時,維塔眼神犀利地看向怪霧當中,一名身材肥胖的男子,右臂血流如注、無力下垂,在同伴們的掩護下,從容不迫地抬著左臂,一下一下地向後繞圈。
唯心時代初期的著名事故,一名小學男生在與朋友打鬧時,一邊做著這個動作,一邊喊著超級蓄力拳,一拳揮出後……他的朋友散成了十七塊,各國政府不得不緊急修法。
小孩子打架才會用的招……但威力強大不可不防,圓陣毫無防備地挨了第一擊,立刻就抽乾了兩名同鄉會成員的算力。
又是兩輪鎖鏈襲擊後,蓄力終於完成,守在前面的兩名傭兵讓到兩旁,肥胖男子邁開步伐向著圓陣衝來,舉起的左臂上已泛起燦燦金光。
維塔沒放過這個機會,對著地面就是一槍,巨大的子彈劃出一個弧度,從下方繞過圓陣的空隙,直取男子膝蓋而去,不到半毫秒便自虛空中吸取到相當的魔力,足以炸塌水泥牆。
肥胖男子不敢大意,他的右手就是被這招毀掉的,對此早有預防……竟是硬生生地跳了起來,同時兩條鎖鏈鑽進男子與子彈之間,利用碰撞物體會變形的特性,互相纏繞結合成了面克難盾牌。
下一刻,巨大子彈全不遵守物理定律,硬生生地轉了個直角,自下而上追擊男子……奈何這個變化早被對方預判到了,鎖鏈盾牌吸收了大部分的衝擊,男子則順勢而起,獰笑著揮舞拳頭,裹挾自身重量,將拳頭狠狠砸向圓陣。
就在這一瞬間,作忍者打扮的生還者突然從側面衝出,揮著一把短刀刺向男子的左手手腕,正是擊發前的蓄力拳最薄弱之處。
後者猝不及防,只能偏轉身體,想將目標換成生還者,但生還者早有準備,同樣變換短刀的施力角度,插向男子拳背上的一處靜脈分岔……這是維塔眼睛所觀測到的,男子拳術特有的弱點,鋒刃輕而易舉地沿著靜脈切了進去。
剎那間,蓄力拳累積的巨力全數透過破口洩漏,毫無方向地爆發而出,生還者與肥胖男子各自慘叫著飛了出去。
都還沒摔到地上,生還者在半空中變成了一根木頭,讓襲來的鎖鏈撲了個空……生還者同樣受到莊園主人的秘法保護,所用化身也是生存特化型,這點衝擊還不足以傷到他。
肥胖男子很快被其他傭兵護著退到後方。
超視力雖然帶給了維塔無數痛苦和麻煩,但它的力量絕不容小覷,若這一擊由維塔親自操刀,甚至足以讓肥胖男子因反噬而徹底退出戰線……可惜,生還者是透過指示出刀,終舊差了些火候。
即便隔著怪霧,維塔依然憑眼睛看得清楚,有人往肥胖男子的身上套了個自然神恩,原本因巨力反挫而扭曲發白的手臂,正肉眼可見地恢復原狀和血色。
這種加護等級的神恩,只要投入足夠多的算力,甚至能讓人在幾十秒內恢復如初。
維塔製作的子彈附有針對性的神恩,可以在短時間內使受傷對象接受的治療神恩無效,她便是靠這個廢掉肥胖男子的右手……可惜這是警備隊專用的神恩,無法交給他人使用,生還者的捨身一擊,只是將蓄力拳的威脅暫緩了不到兩分鐘。
隨著肥胖男子的退下,鎖鏈也暫時停止了攻勢,只剩下拳腳繼續對圓陣施加壓力。
蓄力拳的危害太大,維塔的任務是不計代價阻止,其他狀況不用管……因此她得以緩一口氣,接著製作下一發特殊子彈。
有件事藏在維塔的心裡一直沒說,按照她的專業判斷,對方顯然是做足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恐怕……不怕拖。
如果莊園主人甦醒,雖然做不到封鎖傳送,但有可能透過干擾,直接將莊園主人送到他們的地盤;甚至追蹤座標,趁著這團混亂繼續追擊。
又或者保留算力,等到莊園主人甦醒後、徹退前,逼迫其加入圓陣防禦,再透過強大的攻擊鎮壓全場。
更可慮的,剛開戰時,他們已經戰術喊話,告知對方現場有史詩級業果,卻完全沒有效果……如果只是單純不信也就罷了,若是有恃無恐……維塔都不敢想。
至於支援……武裝集團試圖綁架有力人士,鯨骨市政府確實不會坐視不理,但維塔依舊悲觀:對手的規模和準備太過充足了。
過去不是沒有裡世界組織襲擊開放區的前例,但光是適應表裡兩個世界的規則差,就浪費了不少時間,最後被輕鬆拿下。
但是此刻來襲的敵人,完全沒有適應不良的跡象……維塔甚至可以篤定,他們至少在一週前便已經潛伏在表世界,要嘛是私兵,要嘛是有人特意窩藏,背後很可能有人撐腰,說不定會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妨礙官方武裝的干預。
維搭屏住呼吸,將最後一發子彈裝進手槍。
即便獲得了授權,但沒有警備局支援,而是靠私人算力來製造子彈,還是威力足以影響戰局的特殊子彈,消耗還是太大了,她的算力額度已經瀕臨上限,這是她最後一發子彈了。
作為警察,維塔同樣受過莊園主人的秘法,但沒有訓練配合,就算加入圓陣也只是添亂,等到這發子彈擊出,便會失去戰鬥力,她只剩下一張牌了。
維塔準備把自己餵給奪奪奪。
雖然儲備算力和另外三人沒得比,但如果是帶著強烈意志被吞噬,也許能有點效果吧?
保護萊卡。
保護異鄉人們。
可以的話,希望這個能力不明的業果,能稍微收捨一下鯨骨市的爛攤子吧。
維塔如此祈願著。
忽然之間,她想起了幼時和萊卡的對話。
在孤兒院的藏書室中,她將隨手抽選的繪本《祭河神》唸給萊卡聽後,傻妹妹那讓人哭笑不得的回應。
——只要我一個人不幸,大家都會幸福,還有比這個更棒的嗎?
事到如今,維塔終於可以理解一點了。
和萊卡一樣,維塔同樣受到莊園主人的保護,頂多昏迷,並不會死去……
不過,她忍不住在想,有沒有可能將維持秘法的力量,拿來投入奪奪奪呢?畢竟那可是莊園主人全身心投入、耗時一兩年才能完成一個的秘法啊!擁有的力量驚人無比,而且力量本質是守護,如果能被奪奪奪吸收,肯定能比身為殘次品的她做得更好吧……
維塔一邊不著邊際地想著,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開始拆卸包覆米卡的盾牌,同時用內部頻道向異鄉人們傳達她的決定。
『朋友們,我剩最後一發子彈了,等等我會執行 C 計劃,你們看準時機撤……』
說到一半,維塔才注意見視線一角,瘋狂閃爍的提示。
那是異鄉人們開始依靠身體和秘法硬扛衝擊時,開始進行的五分鐘倒計時。
反正敵人抓住莊園主人有用途,不會傷害她,他們只是還人情,不會留下來陪葬,時間一到,異鄉人們就會陸陸續續離開戰線……本應如此。
已經超時半分鐘了。
秘法維持時限的五分鐘只是理論上的最大值,實際時限會依施加秘法時的情況和個體差異而衰減。
敵人的攻擊越激烈,秘法的剩餘時間就會越短暫。
圓陣並非依靠秘法運作,而是將傷害分散到入陣者身上,秘法失效並不會讓圓陣崩壞,只是入陣者得用自己的身體去扛,用肉身去硬接那些足以破壞鋼筋水泥的猛擊。
沒人撤退。
他們早就在拚命了。
都不用切到到生命體徵檢測模式,紫髮女子就能從戰友們僵應的背影分辨出來,各個都是強弩之末。
已經極限了。
維塔失笑。
她想起了祭河神的後續。
當年聽到萊卡的胡話,她給了傻妹妹一記暴栗,但她記不太得自己回了什麼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如果換成自己眼睜睜地看萊卡被抓走,她可是會抓狂的。
盡人事,聽天命吧。
哎。
從乾笑變成苦笑,再從苦笑變成傻笑。
那要命的金光又亮起來了。
鎖鏈再次從怪霧中湧現。
兩者不再分主次,一齊襲擊了過來。
對方實在是把異鄉人們的常規戰術研究得太透徹了,就連圓陣的極限都能精確把握,這個局面實在不是多一個沒後援的警察就能扭轉的。
盡人事,聽天命吧。
哎。
即便再有生還者的配合也沒用了,圓陣絕對撐不過這波攻擊。
維塔最後能做的,只有試著阻止蓄力拳,要是擋下這一擊,異鄉人們可以多活兩個人吧?
盡人事,聽天命。
哎。
維塔一甩手,將將扣動扳機。
這恐怕是她的最後一槍了。
判斷錯誤、拘捕米卡,導致警備局全毀、鯨骨市癱瘓,恐怕自己得擔責離職了吧。
接受結果後,維塔反而胡思亂想了起來……
笑吧笑吧,反正不是第一次被萊卡笑話想太多會老得快。
真希望能再被笑話一下啊。
不管是職涯還是生涯,最後一槍,真不想留下遺憾啊。
不行不行,得專心瞄準……
便是在精神恍惚之際,維塔看到了。
影之藤及影之花。
由影子構成的藤蔓纏繞上了自己的手,藤蔓上還開著幽藍色的花朵。
那瞬間,維塔感覺某種力量注入體內,發熱的大腦和疲憊的精神似乎緩和了一些。
然後,維塔注意到,自己射偏了。
並不是因為藤蔓的干擾,維塔看得清楚,藤蔓和花並沒有實體,甚至也不是影子。
確實存在能操控影子的能力者,藤蔓看上去也像影子一樣,但並非來自現實,只用肉眼是看不到的,是只存在於精神世界的東西,所以不是因為它的纏繞和推拉,才影響到維塔的瞄準。
是累積的疲勞嗎?那個緩和感造成的影響?還是自己想東想西,一開始就沒有瞄準好?
維塔甚至都顧不上思考藤蔓的來歷,顧不上這是不是敵人的新招,只是一個勁地關注自己的最後一槍。
偏了,想要打中肥胖男子是沒細了,還好偏得不算太糟,沒有誤擊友軍,好好地射出圓陣之外,按這個方向,應該能剛好打中旁邊的鎖鏈,至少不算打空……
於是,維塔見證了奇蹟。
子彈預期外地擊中鎖鏈,引發爆炸,將鎖鏈頭炸成無數碎片,其中兩片不偏不倚、射向肥胖男子,俐落地劃過了他的眼睛,隨著一聲驚慌失措的怪叫,肥胖男子的拳頭向自己的臉滑去。
是後知後覺地要阻擋碎片嗎?還是想要撫摸眼睛確認傷勢呢?肥胖男子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拳頭上還積攢著巨力,才輕輕一碰,那圓圓的腦袋立刻就像盛夏海邊的西瓜一樣,被炸成了漫天血花。
失去控制的巨大身軀,順著慣性,繼續撲在了圓陣之上,只聽見嘭的一聲悶響,巨軀與盾牌相接的地方,竟是長出了幽藍色的花朵,替圓陣吸收掉了衝擊。
隨著連續不斷的嘭嘭悶響,其他擊打在盾牌或異鄉人身上的鎖鏈,同樣被花朵阻攔,不再構成威脅。
辨認出那花朵並不再只存於精神層面,而是化作實體後,維塔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圓陣和異鄉人們上,已經纏繞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影之藤。
隨著一股清涼的感覺滲入四肢和大腦,紫髮女子這才注意到,影之藤不知不覺也已爬滿了自己全身,類似自然神恩的溫和力量正不斷滲入,修復著因激戰而疲憊的精神。
影之藤蔓並未停息,儘管肉眼不可見,但在精神世界中,它們依然不斷地生長、向著圓陣外部擴散,沒入那濃厚的怪霧當中。
既然是生長,便會有其根源,沿著反方向就能找到異向的源頭……然而在維塔轉頭之前,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原本維塔拆了一半的繭,不知何時已經被完全拆解,米卡單膝跪地,一隻手拍在地上,從掌心觸地之處,源源不斷地冒出影之藤,向著四周奔襲而去。

或許是注意到維塔的視線,米卡回望了紫髮女子一眼,原先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漾開了俏皮的笑容,白髮少女將食指抵在了嘴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噓……我只會這種低調的輔助,接下來全靠你們啦!』
終焉的魔導人偶、最後的使徒、第十七使徒.信使,與其堅持不留名的幕後工作者的自我認同相反,第一次的登台亮相,是與低調完全不沾邊,華麗無比的盛大演出。
再次體認到咱是真不會寫戰鬥 …
另外關於第二張圖,兩個月前就跑好了,但當初只大概決定了放招的場景,原本的預想是暴走後米卡被扔在角落,其他人忙著對敵沒空理她,更是沒想過異鄉人留下來結圓陣這事 … 所以背景部分和敘述嚴重落差。
但是要跑有圓陣的背景估計會出很多事故,還是拿這張將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