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天未破曉，鎮上的人們都還在沉睡，一道單薄的身影出現在街角。

雖然辛苦，但為了生計，少女依然早早地出門，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動，只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

少女抬起頭，夜幕仍籠罩天穹，今天依然是不見半點星光的沉沉黑暗……』

『都說了不要寫小作文！』

『哎嘿嘿ヾ(*´∀ ˋ*)ﾉ』

『定位和校時差這麼多，看來得找時間去退貨了。』

『Σヽ(ﾟД ﾟ; )ﾉ』

米卡實在是拿梵妮的怪毛病沒有辦法。

不過梵妮有一點說得沒錯，米卡現在確實是做著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並因此大清早地在山上巡邏。

當然不是為了生計，而是為了體驗生活。

不勞動者不得食——這是世界胚胎．齒輪樂園的核心理念。

並非將人們綁在工作岡位上壓榨，而是追溯了幻想時代的起因，認為正是賽博時代的科技過於進步，人們終日無所事事，有充足的時間幻想，這才引發了問題。齒輪樂園的織者認為，應該要讓人們將工作重心納入生活的一部分，才能抑制過盛的想像力。

這個世界胚胎曾經大受歡迎，原因是賽博時代末期，有工作的人口佔不到百分之十五，這種現象也延續到了幻想時代。並且，在這些工作人口中，相當高的比例是基於興趣和自我實現，而非生存需求，前世的米卡和琉璃都是如此。

對當時的人們來說，必須工作才能生存，是相當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古老的概念……換言之，提出重新將工作與人生綁定的齒輪樂園，就像是發起了一場文藝復興，相當受歡迎，甚至一度擠進人氣榜前五。

可惜，齒輪樂園的火爆也就到此為止，負責的織者，是個相當頑固，甚至堪稱剛愎自用的傢夥，實在太執著於恢復科學時代的生活模式了。直到失格為止，努力方向全是如何排除 AI，讓人們像幾個世紀前一樣工作。

最初，人們基於好奇心和新鮮感，重新投入勞動市場，並且因此感到充實……頭幾天能還感到好玩，過幾週依然有不少人在岡位上，但幾個月過去，當多數人意識到，工作不只又苦又累，而且在這個文化中，拒絕工作需要付出代價時，齒輪樂園一夕塌房。

就如世界胚胎．理想鄉一樣，齒輪樂園的理念同樣被其他世界觀所吸收。

米卡不知道其他織者對齒輪樂園有何看法，但知道琉璃認同其中部分：工作有助於穩定人們的生活和社會，但是強制措施會招來反感。

吸收了齒輪樂園的教訓，琉璃團隊在往世界觀中添加工作時，都不會直接綁定諸神系統，而僅僅是提供概念，最多再設計些輔助性的神恩，運行方式和細節，全都交由後世的人們自行決定。

米卡此時從事的，就是基於這種概念設計的工作之一：荒地巡邏。

在主觀認知取代客觀事實的現在，當空間從未被人觀測，或者有人觀測但記憶模糊，那空間就會變得不穩定，輕則變異，重則消失。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許多管理者都會聘僱人手，定期去往人跡罕至的地點巡邏。不需要特別做什麼，只要隨便走一走、看一看，對當地有個大致印象，就能穩定當地的空間。

雖然聽上去很嚴重，但是按鯨骨市的規模，完全有其他手段可以處理，還保留這個機制，純粹是為了提供工作機會，給那些吃飽太閒的人有事做——這份工作不只對米卡可有可無，對於鯨骨市而言也同樣如此。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附帶補貼的郊遊……

米卡純粹是想體驗一般人的生活，才報名了這項工作。

「十七，不用那麼認真啦，隨便看看就好了。」同樣不將這份工作放在心上的，還有米卡的前輩，荒地巡者#4739，一位三十出頭、身材健壯的女性。

【當成風景也不錯。】頂著臨時代號荒地巡者#6317 的米卡如此回答。

依據巡邏者的觀測程度，被觀測的地區能夠維持穩定的時間也不一樣，不過通常在一個月內不用重覆巡邏，幾乎每次巡邏都是不同地點。

河堤、舊道路、廢棄田地，甚至還有間廢工廠，因為米卡還是個菜鳥，不能被派往太偏僻的場所，這幾天參與巡邏的，幾乎都是這種偶有人類活動，但隨時間遷移荒廢的場所，簡直是候鳥的最愛。

今天也不例外，米卡與前輩被分配到了座山上的廢棄畫室，這裡曾屬於一位老畫家，但對方已於前年回到故土長眠。

除了環境清幽、被自然環繞，附近還有保育鳥類的棲地，就算不是寫生取材，也是一個適合出遊踏青、沉靜身心的好地方。

「表世界的風景有什麼好看的啦，還不如早點收工，看是去島界或裡世界都行。」

只可惜有人不懂得欣賞，而且還堂堂正正宣佈要偷懶……不過幾天共事下來，米卡已經見怪不怪。

荒地巡邏，是連小孩都能輕鬆勝任的簡單工作，但畢竟是人煙罕至的地方，難免會出意外，例如人身事故、空間變異等等……因此按照規定，必須兩人一組行動，互相照應。

沒有固定搭擋的話，同行者會按申請順序和預定巡邏時間隨機安排，或許是因為出勤的時間差不多，米卡已經是第二次遇上這個前輩了。

「周圍這樣應該就可以了，接下來要去裡面。妳有去學魔法護盾了嗎？」

【會，週二晚上就在島界拿到了。】

「咦？那不就是我們遇到的那天嗎……很有天賦嘛！」

【只是老師教得好。】

面對前輩的誇獎，米卡謙虛回應。

三九所說的魔法護盾，同樣是神恩的一種，祝福級，來自於智慧之神。這位神祇同時也是魔法之神，相關神恩也被統稱為魔法。

決定在世界觀中導入魔法後，琉璃直接對外招聘了一位業餘興趣是神秘學的數學家，全權交由他負責魔法體系。

結果來說，除了經常和物理學家吵架以外，他推出的魔法體系相當不錯，由簡至繁不一而足，功能多種多樣，既能滿足中二幻想，又兼顧了日常生活，就連教育研究也沒有放下……這傢夥異想天開的程度與琉璃有的一拚，直接將數學、物理、化學等等的理科學問解構，重新包裝成賽博諸神世界觀中的魔法，求取相關神恩的過程，相當於是在作題。

在神恩時代，多數地區的教育系統是興趣本位，並不要求學生兼顧所有學科，數學差勁以至於拿不到魔法神恩的大有人在，也難怪三九會誇獎米卡的學習速度。

只不過米卡完全不覺得這值得誇耀，畢竟她的老師正是魔法體系的開創者，第三使徒．真理，更何況自己還參與了魔法體系的建構和調整，熟練是理所當然的。

「那好，今天由妳自己開護盾，自己顧好自己，撤離之前千萬不要關掉……準備！」

【是！】

隨著準備兩字出口，前不久還說不用認真的三九前輩，掏出一把左輪手槍，上膛的同時張開護盾，一層電光色的薄膜包覆住身體，同時伏低身子貼近了畫室入口。

米卡同樣煞有介事地張開白色護盾，站到門的另一側，準備幫忙開門。

明明是風險極低的巡邏任務，卻攜帶著槍枝、準備了戰鬥用的魔法；與之形成強烈矛盾的是，隊友只有一人，且是個沒有經過戰鬥訓練的少女，但凡腦子正常點都不會選擇突擊。

米卡確實覺得三九這人挺有病的，畢竟她做這份工作的理由，純粹是 FPS 遊戲成癮……在虛夢島界玩得不夠，現實中還想著找機會實戰。

單就遇襲風險來說，作為荒地巡邏的目標地前，就是因為長時間無人到訪，才會導致空間不穩定，不太可能遇到人，更遑論會襲擊人的危險傢夥……不法份子也曉得得要避開這些地點。

不過，因為空間較不穩定的緣故，倒是較有機會出現裡世界難民，但會像米卡一樣，被警察第一時間找上並帶走；另一種情況是基於幻想而生的怪物，但是遭遇機率很低。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萬一碰上了，都能透過神恩迅速逃離。然而三九的做法完全是迎難而上，自費武裝不說，並且也明言遭遇危險的話，她不會第一時間撤退……看那躍躍欲試的樣子，這女人顯然是巴不得出點狀況。

妥妥的神經病。

更要命的是，這種瘋子還不少。

前天的巡邏地點是郊區的一座廢工廠，搭擋是一位重度潛行遊戲愛好者，不只大白天的一身黑衣，明明有合法進入的資格，卻找米卡一起陪他翻牆破窗……

米卡選擇走正門，畢竟這點程度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絕對不是因為懼高症。

【那麼，我開始了。】語畢，米卡豎起一根手指搭在嘴唇上，另一隻手搭上門把，連入房子的安保系統，開始輸入密碼——這是接取巡邏任務時，一併獲得的。

沒一會兒，兩人便獲得了進入許可，然而米卡並未透過安保系統開啟門鎖，而是小手一揮，憑空畫出一個魔法陣……祝福級魔法，開鎖術。

沒花幾秒，門鎖便啪嗒一聲打開了。

米卡看向三九前輩，後者先是驚訝，隨即轉為一臉讚許，像是在說：妳很懂嘛！

在表世界，透過安保系統和密碼管理進出的作法相當普及，物理性質的鎖基本上就是象徵意義，獲得進入許可的前提下，撬鎖不犯法……這是得自潛行遊戲愛好者的情報，當然也靠梵妮作了二次確認。

琉璃團隊裡，癖好奇特的傢夥多了去，能跟一群怪人共事的米卡，自然也不太正常。

「要上了……掩護我！」

【是！】

米卡一把推開畫室大門，三九朝裡面張望一下，接著一個翻滾，衝了進去；米卡故作警惕地向周圍環視一圈，便追隨著前輩突入。

望著三九那俐落的背影，米卡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再怎麼說，兩天遇到一個怪人的頻率也太高了，巡邏工作可以指定或過濾搭擋，該不會三九是被其他巡者加入黑名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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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理所當然地，畫舍的巡邏什麼也沒發生便結束了。

老畫家離去時，顯然有其他人來進行過細緻的整理，別說畫作和畫具，就連傢俱和生活痕跡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徒留一屋子的灰塵。

米卡倒不氣餒，巡者的工作本來就只需要進來走幾步，而且她對建築格局有興趣，光是看著房屋架構和傢俱殘留的痕跡，就能隱約推測設計者的用心，以及住戶可能的生活形態。

前世長期臥病在床的經驗，讓米卡只要有些許變化就能樂在其中。

沒能如願爆發激烈槍戰的三九也不太失望，按她的說法，在上膛狀態下保持高度警覺，但又沒有過度緊張而導致走火，本身就是一種情境意識訓練，就和寸止一樣讓人上癮……

米卡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最後放棄了，她開心就好。

或許是因為閒聊的時候提過自己正在進行移民申請，三九興致勃勃地告訴米卡，成為市民後，可以申請非對人攻擊性神恩的使用權，並被允許前往更刺激的區域巡邏，到時三九會帶她開開眼界……然後硬是塞了名片過來。

沒有拒絕的理由，米卡讓梵妮掃毒以後收下了。

兩人就此別過，米卡使用空間傳送，直接回到了家裡。

祝福級神恩，單人傳送。

這是智慧和時空的複合神恩，由於其泛用性，學習門檻被設得很低，只要進行小學程度的距離測量實驗，並作一些簡單的題目，確認具備空間和座標概念，就能夠學習，單次發動也只需要 20 算力，比便當都要便宜，而且作為巡者的通勤手段，還有公費補貼。

在不禁止傳送的開放區和緩衝區，空間傳送是主要的移動手段，當初米卡離開基地時，就是被警察用傳送找上門，再透過傳送帶回收容所的。

不過，現實中的空間傳送，終究和虛夢島界有所差異，除非經過申請和審核，或者在公務中取得臨時權限，否則只能前往特定的傳送點，概念就和公車站牌差不多。

米卡簡單沖了個澡，擦乾以後，便把自己摔到沙發上，再現了一份三明治和牛奶，當作午餐。

『媽咪，又不穿衣服ε٩(๑> ₃ <)۶з』

『家裡又沒關係！』

米卡無視了梵妮的提醒。

上輩子身體差到幾乎都關在治療艙裡，現在的肉體也是花了十幾年在培養艙裡慢慢育成，前世今生、靈魂和肉體都不習慣布料，米卡只是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遵循本能而已。

絕對不是什麼奇怪的癖好，是健康健全的生活習慣。

反正已經搬離收容所了，又不影響別人。

不就是有次出門忘記套衣服而已嗎？說到底，提醒主人避免犯法是 AI 的責任才對吧？

『嗚嗚歪理辯不贏媽咪啦。･ﾟ･(つд`ﾟ)･ﾟ･』

米卡覺得梵妮很失禮，她向來只說正論。

與其爭論生活作風問題，不如想想下午要做什麼比較實在。

離開收容所後，米卡的生活相當規律，上午進行荒地巡邏，下午到住處附近閒晃，晚上在家收集和了解現代資訊，入睡後則花費一半時間，前往島界取得神恩。

賽博諸神系統的存在，使得人們的居住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因為透過時空神恩創造的居住空間，可以在任何地方製造出入口。

這種，若是完全放任人們亂來，肯定會造成事故和治安隱患，按照封鎖區的規定，必須要進行登記，才能在指定地點設置住房錨點。

米卡也不免俗，直接在市區中心的一處錨點區租了房門，和收容所也就隔了一條街，旁邊還有大型商場兼娛樂設置，相當方便。

至於住房空間，則是直接從書庫中翻出織者時期監修的房屋設計圖，從中挑選一份二層樓中樓的圖紙，簡單修改過房間佈局和裝修風格後，作為貢品換取了召喚居住空間的神恩——只要是親自參與創作，即便是神恩時代以前的作品，也能用於交換神恩，這是賽博諸神受到創作者支持的一大要因。

幾天下來，米卡已經將附近逛了個遍，打算拓展拓展活動範圍了。

『今天不想去商店街和公園，有什麼推薦的活動嗎？』

『目前舉辦中的有跨界書展、神恩展示會和巡迴業果博覽會，這週的裡世界餐會主題是水世界，另外，只限今天而且可以現場報名的有郊區露營活動٩(๑•̀ω•́๑)۶』

梵妮將進行中的活動資訊按類型和時間分類好，以面板的方式展現出來，並按照米卡的偏好進行了推薦。

米卡一下一下地彈著手指，一頁一頁地滑動畫面，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一個項目上。

『浮浪者聚會？』

『這是面向裡世界難民的同鄉會活動，主旨是聯絡感情和互相幫助……媽咪有興趣？(๑•́ ₃ •̀๑)』

『有一點……之後也想去裡世界看看。』

『所以今天要玩潛入遊戲呢٩(๑•̀ω•́๑)۶』

『為什麼是潛入？』

『欸？假的裡世界難民要混到真的裡世界難民中，不就是潛入嗎？ヾ(*´∀ ˋ*)ﾉ』

『……』

『？(๑•́ ₃ •̀๑)』

『我只是在想……原來妳的幽默感是繼承琉璃的啊。』

『什麼意思嘛！ε٩(๑> ₃ <)۶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