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虛夢島界，某座咖啡廳。

恢復原本模樣青年正無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翻看著空中的面板。

青年眼前的桌子上擺著一疊扁平的小紙盒，他的手邊開了一盒，裡面用紙板分成六格，其中五格裝著白色的楕圓形物體。

「這不是六二嗎？難得這個時間看到你。」

一個人拉開青年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來者也同樣是位青年，兩人年齡相差無幾，就連頭上頂著的靈魂代號也差不多，烹飪導師#8362 和烹飪導師#2745。

其實兩人是互相知道本名的朋友，現在也是透過私訊對話，沒有洩漏本名的風險。不過還是按照島界習慣，互相以代號稱呼。

兩人都是現役的烹飪導師，協助他人完成料理的專家。

「剛結束工作。」

「看起來很累啊……三小時無限制套餐？難怪你看起來一臉厭世啊……委託人是臭不要臉的那種？」

「倒不是，委託人挺好的。」

「等會兒，一百多道？不是，兩分鐘一道也來不及……嗯？實際服務時間 261 分鐘？還沒有超時費？你這不是被狠狠凹了一把嗎？還幫對方說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超時的部分是我主動的，對方也打算付追加費用，我好不容易才拒絕的。」

「不計較還倒貼？看上對方了？男的女的？不惜破壞行情也要獻殷勤啊？」

「所以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面對四五猥瑣的語氣，六二只是將手邊的小盒子推了過去，語氣平淡依舊：「這是謝禮，叫龍鬚糖，委託人複製的。按委託人的說法，是幾百年前亞洲地區的點心，試著還原了一下。」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蠶繭呢……居然還偷渡還原委託？真是夠嗆啊。」

這是偶爾會出現的麻煩委託，委託人對文獻或古籍中出現的料理感興趣，但是找不到商販或食譜，於是來找烹飪導師想辦法。

有需求就有市場，存在著專門受理這類委託的烹飪導師，不過收費通常較為高昂，而且對於內容有一定篩選，會拒絕過於無理的要求。

因為這個緣故，有些委託人會瞄準自由度高的無限制套餐，再於過程中提出還原委託……不找專家而是透過這種方式偷渡的請求，大多都是硬茬，拒絕或做不出來就可能收到差評，兩人都吃過虧。

「咦……不錯耶？芝麻餡？雖然不知道跟原版差多少，不過這種程度的話，委託人應該不會抱怨吧？還是花了很多時間？不對，那解釋不了一百道菜。」

「沒花很多時間，委託人知道的做法很完整，還有做法和成品的影像資料……另一排是花生餡的。」

「喔，這個也不錯。那委託人很用心啊……等等，差點被你轉移話題，你小子憑啥對委託人那麼好？」

「這個龍鬚糖，是課程結束後，我問她有沒有想嘗試的東西時，她提出來的。」

一邊說明，六二一邊向四五發了一份文件。

「龍鬚糖的製作方法？」四五的語氣有些驚訝。

有時委託人會自備食譜，烹飪導師在協助料理的過程中自然也能學會，至於在課程結束後能不能在其他地方利用食譜，則要視契約而定；還原委託中復原的食譜雖在灰色地帶，但也基本比照這個模式。

按照業界的習慣，若雙方沒特別約定，那便是默認了烹飪導師的使用權。若碰上一些罕見的食譜，委託人還沒做任何限制，那就算撞大運了。

「你跟委託人買的？還是用延時交換？」四五熟悉六二的個性，這個認真到死板的傢夥，即使遇上了這種情況，也會和委託人說清楚食譜的價值，絕不憑白佔人便宜：「那也不對，你說是課程結束後讓對方許願，你到底看上對方什麼了，三小時一百道菜，白送還原委託，還不收錢？」

「這是那一百道料理的菜單……原始版本。」六二又發了一份文件。

「我看看……噗哈哈，這也能算料理？」

「確實算料理……畢竟瑪特莉莎大人承認了。」

「是會承認啦，不是，真假，你們三小時就做這個？噗哈哈，燒烤也就算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就拿一片肉當貢品！」

面對哈哈大笑的四五，六二的表情有些無奈。

青年原本也以為委託人是開玩笑，但是那名少女很認真地拜託自己，除了防止烤焦，也要管住她，別亂添東西……他這才知道，對方已經疊了一層瑪特莉莎的神罰。

「不止，你仔細看，五花、梅花、里肌，醬燒、味噌、椒鹽蔥鹽什麼的，她把每個部位的每一種預調味分開了，就連厚切薄切也分開算了。」

「哈哈哈，真假？咦？這個排列順序，不就是我們上次去吃的那間燒肉店的菜單嗎？」

「是，她問有沒有推薦的燒肉店，可以外送島界的那種，我就介紹了……沒想到她會直接把菜單上的品項全點一遍。」

「所以肉甚至不是你們切的，是現成的？」

「是，全都是外送。」

若是以複製為目的，獻給物質之神的貢品，再現實所花費的算力，會按照對該物品的理解程度大幅遞減。

更直觀一點的說法就是，製作貢品時花費越多時間、親手進行的步驟越多，那麼再現成本就會越便宜。以麵條為例，若是從麵糰開始做起，再現時的麵條成本，就會是一般的三分之一以下……若是從小麥開始種，甚至能壓縮到近乎免費。

按照兩人作為烹飪導師的經驗，光是理解切分肉類的手感，就能節省至少百分之十的再現成本，長遠來說相當可觀，但若不在意這些的話……

「那到底是哪裡來的大小姐啊？」

「無可奉告。」

「好吧。」

六二斬釘截鐵地回應，保密客戶資訊是基本素養。

當然，不說不代表不好奇，青年不禁回想那名委託人少女……從異鄉人的代號來看，大概是裡世界難民吧？為此他還特地查詢了星錨島的資訊，對應的是表世界的緩衝區，若是由於自身才能流落表世界，那似乎就合理了——沒常識和算力怪物，都是那個群體的常見標籤。

不過，也難怪四五會誤會，畢竟委託人的請求實在太特別了。

進行料理再現時，食材供應鏈上的所有人都能得到算力分潤，餐飲業倒不太會採取反制，因此購買預處理食材、自行料理後上貢的作法並不少見。

然而複製燒肉店的菜單，怎麼想都很奇怪，畢竟這類店家幾乎都有附帶烤燒設備的外送服務，少女又沒怎麼壓低成本，單靠複製，就算吃上十年也不會比餐餐外送便宜……只能歸納為有錢任性吧。

「居然還分碳火、銅盤和石板！等等，連灑胡椒或滴檸檬都分開上貢？噗哈哈，感覺排列組合下去隨隨便便就能超過五百道啊，說不定可以刷新什麼世界紀錄之類的。」

「你也笑得太誇張了。刷新不了，上貢到孜然羊肉時，委託人表示燒烤相關的上貢被鎖死了。瑪特莉莎大人給了她燒烤派對。」

燒烤派對也是一種神恩，祝福級，屬於料理再現的派生，只要上貢過食材，就能在使用者的知識範圍內，隨意組合燒烤和調味方式來再現料理，相當便利。

「什麼情況？那個就算從業者也要花幾個月才能掌握吧？委託人就那麼天賦異稟？難不成還收到瑪特莉莎的贈言了？」

「相反，她收到的是瑪特莉莎的求饒……瑪特莉莎大人表示暫時不想再吃肉了。」

「噗哈哈、真假、哈哈……」四五捂著肚子，瘋狂地拍桌大笑，好一會兒後才喘過氣來：「不行，肚子好痛，真想把這個發上討論區……話說這算不算速刷神恩的方法啊？感覺可以找人試試。」

「勸你不要，畢竟別人不一定有效，說不定還會挨神罰。」

面對六二的告誡，四五不以為意，他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那好吧……後面又是什麼？蘋果擺盤、蘋果兔子、蘋果汁、蘋果牛奶、奇異果、奇異果汁……喂喂，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是的，恐怕就是你想的那樣。委託人說要幫瑪特莉莎大人消化一下，所以讓我指導她切水果、上貢，打果汁、上貢，混合不同果汁，再上貢……當委託人拿起胡蘿蔔時，還沒削皮就收到蔬果派對的神恩，瑪特莉莎大人讓她不要再打果汁了……那時候她說需要來點纖維素，準備用胡蘿蔔汁混蘋果汁。」

「……你這個委託人離譜到讓人笑不出來了啊。」

「是，本來委託人接下來想要油炸，我怕繼續下去會招來神罰，所以提議她做點能暖胃的。」

「原來後面這些湯湯水水是你提議的啊，難怪突然變正常了。」

從職業操守來說，烹飪導師應該避免誘導委託人製作料理……六二盡力說服自己，這只是在為瑪特莉莎大人分憂。

雖然沒聽說有哪位料理導師因此挨神罰，但他不想成為第一個。

「連野營料理都有啊……我算是明白你為啥加時了。」大致瀏覽完資料，四五隨手將文件刪除，一臉壞笑地看著六二。

「怎麼說？」

「因為委託人太吃虧了對吧？就算不看烤肉和果汁，其他東西都太簡單了。抱著做法式套餐的心情過去，結果對方要做的只有法式吐司，害你錢收得不安心。」

「……就是這樣。」

六二點頭承認，本來這份工作就是基於興趣，賺多賺少都無所謂，但若委託就這樣結束，這錢會拿得不舒服。

「所以結束後，你問對方有沒有想做的東西，甚至暗示對方可以選擇麻煩的還原委託，想要平衡一下付出……沒想到對方提供了完整食譜，一點難度都沒有，而且按照那傻……按照那大方的性格來看，八成是免費授權你用食譜？」

四五頓了頓，獲得六二的認同後，這才接著往下猜：「結果，不但沒能補上差價，你甚至覺得反過來虧欠了更多，所以主動提出教對方做你的招牌菜，後面幾道是這麼來的吧？」

「就是這樣。」

得到確認，四五再次誇張地拍著桌子大笑起來，好一陣子才歇停：「你還說委託人想加錢你不要……依你的個性，光這樣肯定覺得沒還夠，怎麼就停了？」

「這都被你猜到了啊，」六二苦笑：「時間太長啦，委託人要休息了，所以只能看她之後還想上課了……」

說到這裡，六二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怎麼了？」

「委託人發來訊息了。」

「怎麼說？真的要接著上課？」

「對方說她正在幫我寫評價，她最喜歡的是蛇麵，但她的守護天使說照實寫我會哭，所以來問問我的意見。」

「你打算怎麼回覆？」

「我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