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當年……」 老兵的獨眼仿佛穿透了破敗的屋頂，看到了那已逝的輝煌，

「當年有至高常勝軍在啊！那金燦燦的『輝誓』軍旗所向，黑暗如同見了陽光的冰雪，瞬間消融！

十二位軍團長大人，就像十二顆永不墜落的太陽！他們走過的地方，連最貧瘠的土地都會開出希望的花！士兵們只要看到那面盾，就知道勝利女神站在我們這邊！

後方的人們，晚上睡覺連門都不用鎖！『常勝軍戰無不勝』？那不是口號，那就是我們腳下的土地，是我們呼吸的空氣，是流淌在血管里的血啊！」

 老兵的淚水再次洶湧，這次是純粹的、被歲月釀成了苦酒的懷念。

「還有……還有那位總軍團長大人……」 提到這個名字，約翰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種近乎窒息的崇敬與顫栗，身體下意識地又要行禮，被佐村一個平靜的眼神制止了。

「謝爾帝·銀翼大人……他是行走在人間的神明！只要他站在那里，哪怕只是一個背影，整個戰線就會穩如磐石！只要他拔出劍，指向深淵，再兇惡的魔物也會在聖光下灰飛煙滅！他是我們的盾，我們的劍，是……是撐起整個世界的脊梁啊！」 

老兵的獨眼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仿佛回到了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

「可是……那場北方的神戰之後……」 約翰的聲音陡然跌落深淵，充滿了刻骨的苦澀、冰冷的憤怒，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銀翼大人……他……失蹤了。至高常勝軍……天塌了！真的塌了！」

他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要用這劣質的火焰燒穿喉頭的哽咽：

「那些該死的、被豬油蒙了心、被和平磨軟了骨頭的議會老爺們！帝國的蠢豬！他們以為沒了銀翼大人，他們就能把常勝軍變成自己的看門狗？做夢！他們安插在軍中的那些暗子？哈！在真正的信仰面前，在那些沐浴過『輝誓』光芒的靈魂面前，他們算個屁！他們以為自己能奪權？結果呢？全成了最虔誠的信徒！比誰都狂熱！可惜……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約翰的聲音充滿了尖銳的嘲諷和冰冷的絕望，像鈍刀子割肉：

「銀翼大人不在了，信仰的源頭……斷了。常勝軍的力量……垮了！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十二位軍團長大人……他們還在，依舊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是各自種族的守護神，但他們之間……唉，心散了！至高常勝軍，散了！徹底散了！成了……成了歷史書里的傳說！」

「人聯帝國？」

約翰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鄙夷，

「銀翼大人和常勝軍，就是支撐帝國大廈的擎天柱！柱子倒了，房子能不塌嗎？人類三國自己鬥得像烏眼雞，亞人七國各自守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互相提防，甚至互相捅刀子！混沌？那群從深淵里爬出來的雜碎可高興壞了！它們像腐爛沼澤里的毒藤蔓，瘋狂地蔓延，啃食，搶走了帝國快三分之一的膏腴之地！『腐化之地』？那名字現在聽著，都讓人從骨頭縫里往外冒寒氣！」

「現在？」約翰的聲音低得如同囈語，充滿了麻木的絕望，

「現在哪還有什麽安生日子！萊拉大人守得住咆哮要塞，守不住整個被魔物啃噬的草原！其他地方呢？那些沒有軍團長庇護的小國、村落？那就是魔物的自助餐！是人間地獄！大家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像喪家犬一樣逃！活著，都成了諸神恩賜的奢望！大家嘴上不說，夜里對著黑漆漆的屋頂，心里都在想啊，都在盼啊……」 

他猛地擡起頭，那只渾濁的獨眼死死地、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卻無法熄滅的希望之火，釘在佐村身上，

「都在盼著，銀翼大人能回來……盼著那面『輝誓』聖盾，能再次像太陽一樣，升起在戰場的最前方！只有他，只有至高常勝軍重新集結，才能把這塌了的天……再給頂起來！」

店鋪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寒風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單薄的木板門，發出嗚咽般的哀鳴，以及約翰粗重得像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佐村靜靜地聽著。他的手指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櫃台邊緣一道深刻的劃痕，那動作細微而專注。

鏡片後的眼眸深處，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淵，翻湧著無聲的驚濤駭浪——老兵描述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上。

那字里行間描繪的末世景象，那從輝煌雲端跌落泥濘深淵的慘烈對比，那億萬生靈無聲的祈盼與絕望……這一切的源頭，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