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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选择去帮助她，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秀司说道，「至少，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黑咲春人，不会去做这样明显有害无利的事。」

「......你也说，那是过去的我了，况且就算我没有失忆，人也会发生改变吧，我不觉得『我』真的能够对她做到坐视不理，至少.....你口中的那个的我，已经不存在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春人回道。

「我本来还期待着能跟『他』再见一面的。」

秀司看了春人一眼，说，「但也罢， 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们已不再懵懂，也无法再回到过去那无忧无虑一起玩耍的时光。」

「这次我来找你来，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我知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确实答应过你，说会帮助你的，这个承诺还在有效期之内。」秀司点头道。

「我需要你去帮忙『提醒』一下跟素子同一个班的几个女学生，她们在班级里带头欺凌素子，我想要她们能收敛一些，你有认识能干这种事的人吧？」

春人头转向秀司道。

「这事好办，我们以前可没少教育过这种需要进行心理建设的学生，好了，一不留神又提起了往事.....我会把这事做得滴水不漏，绝对让她们变得乖乖的，成为一群心理健康的人，甚至可以拍下一些有意思的视频，来进行有益身心的课后辅导.....」

秀司饶有趣味地笑着说道。

春人出言，掐住了他的意图，「我不需要你做到那种程度，只用适当地教训一下她们就可以了......以防万一，我先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的话——」

「好的好的，我也就是开玩笑罢了，不要再拿送我进少管所这种话来威胁我了，真是的，你这家伙可真没幽默细胞啊。」

秀司叹气道。

「不过，这种小事，其实没有我的帮忙，你一个人也可以解决的吧？高一的女学生，吓唬几下就容易屈服的，你应该有的是办法。」

秀司对此有些不解。

「我虽然一个人也确实可以解决这件事，但无法让她们感觉到恐惧。」

春人解释道，「我想要让她们对欺凌素子——哪怕是狐假虎威的方式——这件事感到害怕，不是停止欺凌就结束了的，仅仅是那样，她们很可能在心底里还是瞧不起素子，议论她，背地里使一些恶心人的手段，我要确保她们从今往后都不敢再做诸如此类的事；而且，素子在班级里的地位很微妙，由你来解决的话，或多或少也能改善一些她现在的地位，对于缺乏自信心的她来说，这一点非常重要。」

「还是老样子的深谋远虑啊.....」

秀司听完后，点头感慨道。

素子的自卑感一方面是来自于她内心认为自己跟其他的同学不一样，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周围的环境，人是社会性动物，总是无可避免地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如果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都是积极的一面，那么本人对生活的态度也容易变得更积极，反之，如果听到别人对自己都是消极的一面，自然会丧失自信心，不敢前进。

「......真的变了呢，春人。」

秀司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特别想问你一件事......你觉得一个曾经做过很多件坏事的人，也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从而洗心革面吗？」

见秀司难得认真，春人也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只要那个人有足够的勇气的话，就可以做到，有勇气的人才能做出改变，而很多人之所以困在自己的桎梏中，就是缺乏了改变的勇气。」

「是吗。」

秀司笑了笑，又立刻收了起来，看着春人，表情复杂地说，「放心好了，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

图书室内。

因着是午休，这会儿没什么人，只有春人和南梦唯坐在图书室内。

她坐在对面，手合上了书本，脸上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充满责怪意味的眼神正盯着春人，沉默了一会后，终于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

「哪能啊。」

春人不无心虚地用食指摩擦着自己的侧脸道。

「可你都没有过来找我，也是，我看你最近都『挺忙』啊，自然是抽不出时间来见我的。」

南梦唯语气幽怨地含沙射影道，惹得被讽刺了的春人嘴角抽了抽。

「......我知道你的想法，大概是不想要来麻烦我吧，觉得这些事可以由自己一个人来解决吧，但这可是你的坏习惯，不要总让自己独自一个人去承担一切，我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即使我不能帮你直接地解决问题，也可以跟你一起思考、一起考虑，我也不是说，什么事都必须一一如实地跟我讲，你有一些不想跟他人说的个人隐私的问题，我也不会去过度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作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要觉得会麻烦我而支开我，因为我完全不会觉得困扰！麻烦越多才越好！因为麻烦的事就往往意味着很复杂，复杂就有了可以研究的空间，对于收集素材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事！......总之——」

说到后面，南梦唯忽的意识到自己偏题了，于是急刹车般地扭正了回来，「如果下一次还遇到了什么麻烦的话，尽管来找我就好了！不如说我十分欢迎！」

她气喘吁吁地说着，手都撑着桌子，上半身向春人倾斜，并眼神直愣愣地瞪着春人，看得出春人对她『不管不顾』的做法，引起了她相当大的不满。

「回答呢？」

她像找茬的小混混一样，问道。

「是。」

春人只能恭敬的点了点头。

南梦唯呼了一口气，可能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刚刚有些失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下来，闭目，用食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还作势轻咳了几下——这大概是从书里看来的动作吧。

「然后，你是想跟我商量什么事来着？」

她收敛了音量，睁开一只眼看向春人，问道。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这是什么经典的开场白？」

南梦唯吐槽道，露出一副『这里没有别人，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的表情。

「不不，真的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事。」

「.....也行吧。」

好像还是有什么误会，但春人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她跟家里人发生了一些冲突，在学校过得也不怎么开心......还受到了一些不好的对待，不过，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但影响却还是存在，没有消失，她.....打从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一个，怎么说呢，没有价值的人，可能这样的说法有些太负面了，但她前阵子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那时的她流露出一种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想过放弃，好在最终是悬崖勒马了，但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她还是有些自卑，没有自信力，对家庭没有归属感，却又离开不了家。」

因为这是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春人不想把有些话说得太详细，可能让听者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他相信南梦唯应该能听得懂。

南梦唯听完后，并没有急于给出答案，而是脑内斟酌了用词，春人在桌对面静静地等着。

「......原来真的是你的朋友啊。」

南梦唯出言道。

「......」

「啊，刚才的不算，只是用来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南梦唯摆手示意，然后正襟危坐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冒昧，但既然你找了我，我也就有义务说出我真实的看法，你所说的这个朋友，学习成绩是不是很差？」

「是挺差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春人有些疑惑。

南梦唯说道：「倒不是说学习差就会怎么样，学习其实跟体育、艺术一样，有人天生不擅长运动，也有人天生就适合运动；有人对美毫不感兴趣，有人却能轻易地捕捉到生活中的美，自然，也就存在着有人喜欢学习，也有人讨厌学习，不过，这不是为了给学习成绩差的人作开脱的借口，因为即使没有运动细胞的人，也可以通过后天努力，锻炼出好的体魄，即使没有艺术才华的人，也可以通过临摹大量的作品，画出栩栩如生的画作，学习成绩一方面是通过天赋，有些人只是听会课，就可以考得很好，而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努力，每天的日积月累来。你说她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对一切事都无所谓，缺乏自信，其实就是没搞懂这个道理，她可能没有发觉自己的天赋在哪里，所以很迷茫，不知道究竟干什么好，可这就是恶性循环，没有突出的才能，也就没有清晰的努力的方向，也就没有努力的动力，也就不可能取得好成绩，人的精神是在自卑与超越中平衡的，不可能存在十全十美的超人，只要是人，都会存在不擅长的地方，那就是自卑所产生的地方，但同时，人也会在某个地方建立起优越于他人的点，心灵最终趋于平衡，比如说，虽然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体育成绩很好之类的，她真正的问题其实不是自卑，而是缺乏优越于他人的某个地方，只要存在着这么个地方，她认为自己优越于别人，那么，她也可以与自己的自卑妥协。」

「你是说解决她问题的关键是建立优越感？」

春人恍然大悟道。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解决思路。

「是的，这个地方不只是学习，一般来说，从本人感兴趣的地方下手最好，所谓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有了兴趣，很容易就比他人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就更容易取得比别人更好的成绩，培养出自信心，但以她的情况，最好还是从学习上入手。」

「第一，学习是不存在试错成本的，像兴趣，是需要投入费用去培养的，我听你说的意思，她跟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好，对于没有经济来源的我们来说，费用自然是要跟家里人开口说的，这对她来说应该比较难开口吧。，第二，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即将面临升学的压力，也要考虑未来的事情，考上好的大学能得到更好的就业岗位，如果目标很明确的还好，但不清晰的话，考上好的大学是比较现实的事，第三，与家里人的冲突，大致都是可以通过学习成绩来解决的，如果学习成绩不好的话，干什么都会被说是游手好闲，但如果学习成绩好，家里人会把你做的事当做是放松心情。」

南梦唯说道，给出了相当具体与合理的解释。

不得不说，自己真是找对人了，春人心想道。

「你想得够详细的啊。」

春人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南梦唯身体抽了一下，转移了视线，像是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家是两个孩子，我有一个姐姐，她十分的优秀，父母十分疼爱她，从小父母就叮嘱我要向她学习。」

看起来其中似乎还有一段故事，但南梦唯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开展下去，春人也识趣地没有问，无论是自己，还是她，都有一些不想跟别人说的事情。

「我大致明白了，但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她的家庭情况很糟糕，她的母亲离婚了，后来再婚的丈夫是个酒鬼，喝醉后常殴打她的母亲，她想要逃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春人又问道。

南梦唯没有回答，而是矫正回视线，看着春人，让后者误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你是说让她自己一个人出来生活吗？」

南梦唯确认道。

春人下意识地说不是这个意思，但仔细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南梦唯叹了口气，从实际角度出发道：「不管怎么说，世上唯一能对自己无条件好的只有父母，即使存在着矛盾和分歧，但始终还是亲人，年少时的仇恨和想法，在长大后也可能会化解，冰释前嫌，更别说，我们还都只是高中生，没有一个人谋生的能力，又不可能自己出来租房子住。」

「.....也是，是我多想了。」

春人浅笑着点了点头，似乎自己刚才提出了一个蠢问题，「谢谢你为我出谋划策了。」

她脸有些红，大概是不习惯受到别人的感谢吧，还佯装没事地说道，「不用客气。」

「作为回报，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一定要讲事情的全部详细地告诉我！」

南梦唯郑重其事地伸出一根指头，强调道。

「一定哦！」

「嗯，一定。」

春人苦笑着答应了下来。

*

放学后，咖啡店内。

两人面前一人一杯原味咖啡。

春人将南梦唯的建议梳理着跟素子说了一遍。

素子则在对桌认真地听着。

「也就是说你需要有一个自己领先于他人的地方，来逐步培养起自己的自信。」

「嗯。」

素子乖巧地点了点头，活像个正在听课的好学生。

「还有，我先问一句，你准备考大学吗？」

春人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决定了素子的未来规划，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的未来。

「.....嗯。」

素子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了下来，这让春人有些意外。

「私立大学的学费平均每年要一百万（日元）左右，即使对一般家庭来说，也是一笔非常昂贵的支出.....如果你要考大学的话，基本上只能考虑国公立大学了。」

春人说道。

「嗯，我了解过。」

素子明白以自己家的经济条件是不可能支持自己读私立大学的，就算有助学贷款的存在，但过早的背上债务，实属下下策，既然选择了考大学，那么就要以国公立大学为目标。

「我想要去上大学，我想要去看大城市看看。」

素子手指捏着咖啡杯的柄说道，「我不想像我的母亲一样，一直活在县城里，我想去更大的城市！」

虽然有些底气不足，但她的态度十分坚决。

可即使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春人还是得说出实话。

「.....以你现在的学习成绩，想要考上国公立大学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如果你真的想要做到的话，一般的努力是不足够的，必须得是超乎常人的努力，你需要参加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每天早出晚归，日以继夜，在和你一样去参加了补习班的学生中脱颖而出，这无疑是一条很艰辛的道路，你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下来吗？」

春人直视着素子的眼睛，在这里他必须去确认素子的意志，虽说他也希望素子能走上这条路，因为这对她来说是目前最好的路了，可他觉得自己也必须告知素子，如果她选择了这条路，所要面对的压力，一旦踏上，就不能够半途而废。

「......」

素子沉默了，这让春人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严厉了，她才刚决定要改变自己，自己就给她打退堂鼓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应该更多地去鼓励她才对——不，这样的想法才是大错特错——无论是幸福也好，还是未来，必须由自己来主动争取才可以。只是听从自己的话，而决定读书的话，素子的本质还是无法改变，只有她决定为自己而努力，才能算是真正的改变。

春人不着急她立马给出回答，面对决定自己接下来几年努力方向的选择，她可以再多想一想；而且，也不是说只有学习这一条路，她也有选择其他的未来的权利。

两人点的咖啡都有些凉了，春人尝味道的抿了一口后，素子终于开口了。

「.....我一直都觉得很不甘心。」

素子望着茶杯里黑乎乎的咖啡，沉声说道，「为什么只有自己非得遭受这些.....为什么自己会与其他同学不一样，我觉得这很不公平，我觉得自己跟她们格格不入，有时很羡慕她们可以活在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世界里，而不像我一样，时常要遭受没有理由的打骂，我真的已经受够了这些，我——」

素子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了一般，她看着春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样！我已经不想再忍受这些了！」

「.....哪怕会很辛苦，会很累？」

「哪怕会很辛苦、会很累。我也想要得到！我无法再仅仅只是看着了，我也想要得到！」

「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了呢。」

春人笑着说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春人觉得嘴中蔓延开来的咖啡味非常沁人心脾。

「我再说最后一点吧，我敢保证，你所选择的路虽然很艰难，会很辛苦，但绝对不会是错误的路，你很漂亮，而漂亮的女孩更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邀请和蛊惑，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此时此刻的心情，在面对那些诱惑的时候，即使真的会让你得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可那不是此时此刻的你所真正想要的东西。」

说完后，春人用勺子搅了搅咖啡，接着将剩下的咖啡喝完了。

「时间差不多，你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记得要早点休息。」

春人说道，并走向前台，看样子是要结账。

素子见春人要结账，急忙端起咖啡，想一口饮尽，却忘记自己这杯完全没加糖，苦涩得让她只喝了半杯就放弃了。

「呼呼，今天就让我来请客吧。」

春人笑道。

「啊，那个，春人，真的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无法想象会变得怎么样。」

看着春人的后背，素子起身，发自内心地说道。

「不用客气，这其实更应该归功于你自己。」

春人回头，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我的事的话，尽管跟我说就好了。」

结账后，两人在咖啡店前分别。

与春人告别后，素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天空挂着一片夕阳，昏黄色的阳光照射大地，拉长了各个物体的影子，从街旁的住宅区里传出了狗叫声，街上有疲劳的上班族走着，一边用手拉松了自己的领带，还有学生们，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像是放学后在玩，素子抬起头，对着广阔的天空深呼吸了一口，尽管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解决，可她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烦躁，好像总会有办法解决一样，吸入的空气感觉无比的清新，她伸了个懒腰后，径直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