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是初二吧。」
以此为开头,斧乃木秀司说了下去:
不是我自夸,我似乎从小就很优秀,其他人需要努力去做的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完成,学习也好,体育也好,乃至人际关系。我长得挺帅的吧,所以从小开始,就有一大堆人围在我的身边,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养尊处优的地位。
不是有句话叫,没跌倒过的孩子不会长大吗?直到初中,我一直没遇到过所谓的麻烦,对一切事都得心应手,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努力就可以做出不错的成绩,从来没有失败,也因此我对一切事都提不起劲,如果你能轻而易举的就做好一切事的话,那有什么挑战性可言呢?
当时的我还不懂女孩子的滋味,对虽然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却空无一物的自己感到焦躁,讨厌一成不变的每一天,期待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
所以,当时我看到便利店上的商品时,是近乎神使鬼差,被什么东西勾引一般的,将东西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完成这一举动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在偷窃。如果这被发现的话,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先前经营的好孩子的形象一下子就会崩塌,会店家通知家长,严重的话甚至校方可能会因此开除自己。
我害怕极了。
手掌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尽管显得很蠢,但当时的我,根本无暇顾及,只是害怕自己会被发现。惶恐地张望四周,店员在收银台扫货,所以没看到这边,其他人也都在忙自己的事,不幸中的万幸。
正当自己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有人盯着自己。
那个人就是你。
你的眼睛直视着我,这比任何信号都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
「被看到了!」
我脑内大喊道,结果不管不顾地直接走出了便利店。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吧。
可没走多远,我意识到不对,万一你多嘴对店员说了这件事的话,调出监控我的罪行将展露无遗,我意识到,必须得赶紧回去一趟。
你若无其事地在店内结账,我站在外面,等了一会,你出来后,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话,而是尾随者你。
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办,看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跟店员揭发我,但被发现了的恐惧还是在心底挥之不去,焦躁不安的心情,让我手足无措。或许,趁你走到没人的地方,从背后袭击你,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就可以彻底解决心底的不安了,当时的我甚至这样想到,但瞬即又反问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
在我犹豫的时候,你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被逮个正着,我想逃走,但脚像定住了一样,待在原地,等你接近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直接问。
「额,那个,不,额。」
我支吾道,完全没想到,你会问我。
急得满头大汗。
「冷静一点吧。」
你说,「试着深呼吸,来,吸气——吐气——」
我顺从地按着你说的话做,不可思议的是,我真的冷静了下来。
「现在好点了吗?」
「嗯......嗯。」
我点了点头。
「好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
我紧盯着你,一边思考着,怎么问才比较好。
你笑着说,「是便利店里的事吗?」
我心头震撼,看着你一言不发,相当于默认了。
「你从便利店里拿了什么?」
你接着问道。
我不作反应。
你紧盯着我,没办法,我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什么?」
你问。
刚才我一直没在意,这下才看清楚,是面包,售价五百元左右的普通的面包。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差点因这五百日元左右的东西而毁灭,就觉得有点荒谬。
「是面包。」
我说。
「你饿了吗?」
「嗯?」
「不把它吃掉吗」
「这个.....」
「你难道想把它还回去?」
我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吃掉呢?你已经从便利店将它偷了出来,这个结果(罪)可不会因为你忽然的良心发现而消失,你偷了面包,这是事实对吧。」
你说道。
在你目光的催促下,有一种难言的力量驱使我撕开了包装袋,就像是身体真的很饿一样,想要吃掉这个面包。
面包的味道很普通,就是常吃到的那种面包,面包胚子不松软,里面的馅也只是略带点甜味,但当我咬下后,发觉面包不可能再变回原样时,我的心扑通扑通起来。
「这个面包是什么馅的。」
「啊,啊,是红豆的。」
我一边吃一边回答道。
紧张而口中干涩,吃的有很急,你递给我,刚买来的果汁。
「请用。」
有点噎住了的我,接下后直接喝了下去,你沉默着笑看着我。
「好吃吗?」
「.......普通面包的味道。」
「这样啊。」
你说完,就要走。
而我没敢跟过去。
——这便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斧乃木秀司撑着地面,看着春人交代道。
春人:「........」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秀司打着哈欠一边说道。
春人难以释怀,听完讲述,心中像是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没有具体的质量,像空气一样轻薄又确实存在的什么东西,缺失的记忆被撬动了一些。
听起来就像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一样,却就是以前的自己,不一样的滋味,气温下降了,春人紧了紧嘴巴——回去吧。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钥匙拧开公寓门, 春人放好鞋,走进卧室,发现未那没有在床上,打开小隔间。
发现未那在里面聚精会神地盯着空白的画布。
还是没有察觉到春人,就不说话地盯着空白的画布。
春人走之前,她走进了隔间,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
「未那?」
春人试着喊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仿佛从睡眠中醒来一般。
「啊,欢迎回来,春人。」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了吗?」
春人看着空白的画布说。
「不,没什么。」
未那摇了摇头,说完,站了起来,抱住了春人。她真的很轻。
「欢迎回来,春人~」
「嗯.....话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啊,好像是诶~」
她笑着说道。
合上隔间房间的门,未那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叫,「啊哈哈,好像有点饿了呢。」
「我也有点饿了呢(经过刚才的运动),我来煮点什么吧。」
春人走向厨房。
却发现餐桌上还有晚饭。
盘子盖着保鲜膜,是自己走之前盖上的。
「你没有吃晚饭吗?」
春人诧异道。
「嗯.....好像是这样子呢。」
未那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这件事不是在说她一样。
「我不是走之前说过,记得把晚饭吃了吗?」
「嗯.....是有说过呢。」
「说起来,你中饭是吃的什么?」
「杯面~」
「......我把这些菜加热一下吧,这次一定要把这些全部吃完,我会看着你的。」
「好。」
瘦小的身体,显得很虚弱,就好像灵魂不在此处一样,被什么东西夺走了,失去了力量.....大概还留在画的那一边吧,春人忽的想到。
真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虽然很想说她点什么,但看起来像是说教,自己站在什么处境去说那些话呢......身为未成年人的两人,为什么身边没有监护人,又为什么会同居在一起,她又好像已经不去学校了。
说不定,她身上的谜团比自己还要多久。
抽出一双碗筷,春人心想,很有必要问个清楚了。
*
吃完热乎的饭菜,春人洗盘子,她坐在收拾好的桌子上,摇晃着双腿,哼着曲子。
「以后早上我会把中饭做好,放进冰箱的,你记得中午加热吃掉,盘子什么的不洗也无所谓,但是饭一定要按时吃,知道了吗?」
「好~」她说,一边笑,「.......呼呼,真怀念啊,以前也经常听春人这样唠叨呢。」
「.......说起来,早上你没有跟我一起去学校呢,是向学校请假了吗?」
春人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不,学校一年前我就已经没有去了哦。」
她如实回答。
「.......这样不好吧。」春人说,「虽然不能完全说学校是个快乐的地方,但我认为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地方,对未来的人生也一定有所帮助的。」
「待在学校太无聊了。」
「这不是无聊不无聊的问题吧。」
春人还想多说点什么,又哑然,于是接着问道,「话说,两个未成年人出来租房是不可能的吧,一定是有你或者是我的监护人同意才行,为什么从出院以来我都没有见到过他们。」
但,说来也很奇怪,一般人出院后,不都会去找父母吗,怎会有闲情雅致跟一个陌生的美少女共处一室,即使自己有模模糊糊地对她的印象,按常理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春人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似乎只有两个人一起生活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需要有其他人的存在,甚至春人的记忆都找不到有关双亲的片段,好像自古以来,就是自己与她一起生活一样。
「那些家伙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未那说这话时,第一次的表露出了不悦。原本不含有任何的躯体,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一样。
春人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问题的核心。
「这怎么能说是无所谓呢.......」
「无所谓啊!那就是一群怎样无所谓的家伙!」
未那恶狠狠地说道,「我们不需要他们也可以活下去!」
「可是这很奇怪吧?」
春人问道。
噼里啪啦。
——不。春人捂着头,难道奇怪的是自己吗?
有什么东西闪现出自己的脑海,阵痛让春人有些支撑不住的摔倒在了地上,头晕目眩,大口喘气。
是啊,这不是很奇怪吗?身为孩子的我们,本应该在父母的照顾下才对。
「春人?!」
冷汗直流,哈——哈——地哈气。
脑内响起了争吵声,好痛!好痛!
玻璃渣在大脑里滚动一般。
未那没穿着拖鞋,就赶紧跑了过来,不知所措地摸着春人的脸,后者冰冷,「怎么了春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忽然的意外,让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不,没事......」
阵痛的后劲慢慢缓过去,春人呼出一口气,「没事,我真的没事,让我缓一会就好了。」
「真的真的没事吗?」
未那仍不放心。
「.......能帮我扶到椅子上吗?」
「啊,嗯!抓住我的肩膀吧!」
春人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自己似乎回想起了过去的记忆,但——
「不,怎么会呢?」
春人边摇头说道。
——「水,春人。」
未那接了杯水,递给春人,吩咐后者小口小口慢慢喝下去。
「好受点了吗,春人?」
「嗯,好多了,谢谢。」
春人强挤出了个笑脸。
「明天要去看医生吗?」
未那不放心地问。
「没事,医生说过,想起过去的记忆,大脑会有些痛,是正常现象。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会这么痛啊。」
「春人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一点点吧......」
春人说道,转移话题,「好了,我已经没事了,时间也不早了,吃完饭我们睡觉去吧。」
「嗯,今天早点休息比较好。」
未那同意道。
*
虽然未那这次认真主张要跟春人一起睡,但出于种种因素考虑,春人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关上灯,未那不一会儿地睡着了。
而春人却睁着双眼,因为他所回想起的事,令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