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幹嘛？在看什麼？看我很可愛嗎？」
狗狗停下了動作，用圓滾滾的大黑眼看著諾艾爾。

「……」諾艾爾沒出聲，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只是死死地盯著看。

「唉……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的能耐？」

「……」諾艾爾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你看得到嘛……是可以看到奇怪東西的體質？」狗狗繼續問。

「……通常是這樣沒錯。
但……我沒有發現白川被附身……而且……大叔你……你在我眼中……」

諾艾爾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是真的蠻可愛的 <3」

南瓜半閉著眼，舌頭半吐著，呼著氣。
諾艾爾在猜，他應該是想翻白眼，但吉娃娃這種身體，加上過大的黑眼珠，讓大叔有點難以控制自己的顏面神經。

「跟我差不多等級的傢伙……技能點數多，當然就可以藏得比較好，你連這都不知道？」
小南瓜的語氣不太耐煩。

「你如果想確認的話，我就讓你看看——看仔細一點……！」

那兩顆圓滾滾的黑眼珠瞬間變成黑洞，把諾艾爾的意識往裡頭吸。

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融化成爛泥，像是被沖進馬桶裡一樣，四周的一切開始像水般旋轉、扭曲。

在一陣暈眩中，諾艾爾看到了——
那是個地獄一般的景象。

嗆人的黑煙四竄，刺耳的尖叫與哀號聲像利劍一樣刺入腦袋。
他緩緩前進，而他沿路經過之處，地面燒融成一片黑土。

火舌像飢餓的猛獸，從他腳邊開始往外肆意掠奪。
長著羽翼的，或多足、佈滿尖刺與利牙的，各種形體的生靈，全都被染成鮮紅的顏色。

諾艾爾低頭看著自己——卻什麼也看不見。

他就是那個黑洞。
他就是一切的中心。
他就是寂靜。

他就是死亡——。

—
諾艾爾感覺臉上溼溼熱熱的。
他緩緩睜開眼。

小南瓜正用那縮不回去的舌頭，啪嗒啪嗒地舔著他的臉。

「嗚……我的頭……」諾艾爾扶著額頭，正想爬起來。

狗狗站在他的胸口上，對著他命令道：
「你先不要動，聽我說完——」

「很簡單。我把力量借給你，而你把身體借給我，讓你把女朋友搶回來。」

「等、等等……我有問題！」
諾艾爾微微舉手，像是課堂上想發問的小學生。

「嗯？……除了雞雞軟軟之外還有什麼問題？」

「不是啦！那你什麼時候要把身體還給我？」

「啊！關於這個嘛——」
小南瓜一屁股坐在他的胸口，舉起後腳搔了搔頭。

諾艾爾挑著眉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狗狗抓完癢，緩緩開口：
「這就像雙方都合意的性行為——都插進去了，就不能說拔就拔啊。照你剛剛的說法，你跟你的小女友都是靠啪啪來驅魔的，所以你必須保證——我在身上的時候，你不能高潮。」

「咦？！」

「咦什麼？！我錢都付了，你也要讓我嫖——呃……不是，我是說——讓我完成心願！」

「那大叔！你總要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才要射——唉不是，我是說……你的心願是什麼？」

「……你是想問你什麼時候才能射吧？」
 狗狗又露出那張半閉眼、不屑的表情。

「……你懂的，差不多意思嘛……」諾艾爾也懶得否認。

大叔語氣變得支支吾吾：
「……我要找一個傢伙。但要找他沒那麼簡單。總之，我需要你（的身體）……細節你先不用知道（我還沒想那麼多）……但只要事情發展順利——」

諾艾爾似乎聽得到他的內心話。

「……那如果發展不順利呢？」諾艾爾忍不住插嘴。

「……」小南瓜趴了下來。

「……」諾艾爾微笑著看著壓在他身上的狗狗。

「……你不舉那麼多年了，不也是過得好好的……」大叔試圖說服他。

「……是這麼說沒錯啦……」諾艾爾不情願地承認。

「那不然你有辦法硬著（龜）頭去找別的惡魔幫忙嗎？」

「……硬不起來啦……」

「而且說真的，如果是面對王子殿下，我們家那混帳小子最後一定也是應付不來，哭著爬回來找我……」大叔小聲地咕噥。

「吶……那邊有點癢，可以幫個忙嗎？」
狗狗扭著頭。

諾艾爾伸出手，開始熟練地抓搔小南瓜後頸的毛。

「我是不知道你女朋友現在的情況啦，但如果你需要時間，就慢慢考慮囉。我也不喜歡勉強別人。」
 小南瓜（明顯故意地）提了尤菲，試圖再推他一把。

「不用考慮了……我要在哪裡簽名？」諾艾爾看起來就是那種很容易被推銷的個性。

「OK！那你把我的項圈拆下來，戴在身上，交易就算成立了。」

「……這是你的某種性癖嗎？」

「囉嗦。不要挑三揀四的。話先說在前頭——我尺寸有點大，可能會很痛，忍一下。」

「……請對我溫柔點……」諾艾爾邊說邊伸手取下寫著「PUMPKIN」的項圈。

項圈的內側有一串細細小小的文字微微發光，諾艾爾看不懂。

他將項圈戴上——那看似細小的項圈，長度竟然變得恰到好處；皮質的觸感完美貼合著皮膚。 

—
諾艾爾感到頸部微微的刺痛，那項圈內側發光的文字正烙在他的皮膚上。
一陣巨大的空虛籠罩下來，把他往深淵狠狠往下拉……

不知道過了多久。

「諾艾爾？」
他聽到有人在喊他。

他的意識像強風中已經消逝的燭火，又被重新點亮。

諾艾爾發現自己站在醫院的實驗室裡——
面對著他與她共同的恐懼。

尤菲白皙的雙腳在他眼前晃動。
諾艾爾抬頭看過去——

她被掛在半空中。
赤裸的身體纏繞著各種管線；扭曲的肉塊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麼器官，正沿著尤菲的皮膚蠕動、遊走。

她用虛弱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
諾艾爾上次替她戴上的聖母顯靈聖牌在她胸前閃著細微卻頑強的光。

巨大的肉塊上，蒼蠅驟然飛散。
白川的臉從顫動的器官縫隙中擠了出來——
表情扭曲，眼角與嘴角滲出暗紅色鮮血。

「你回來了？」
肉塊用詭異的語氣說道，那早已不是白川的聲音。

「不！不是他——是我！」諾艾爾聽到自己這麼回答。

隨即，他感到有股巨大的力量從身體深處衝出。
心口與四肢像被猛烈拉扯，他聽見骨頭喀喀作響——
肌肉與內臟在扭轉、擠壓、撕裂。

牙齒一顆顆從他的口中掉落，落地時發出清脆的框啷聲。
他吐出一口血，舔了舔。

背部的骨頭刺破皮膚，拉扯出的皮肉形成半透明薄膜，組織在破壞與增生間不斷循環。

諾艾爾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
他的身體已經不是他的。

他只知道——腳下的地板開始龜裂。
下一秒，這具變形的身體猛然躍起，攀到肉塊之上。

諾艾爾用自己嘴裡不知何時長出的尖銳獠牙，狠狠咬住白川的臉。

「該死的……薩麥爾（Samael）？」
 諾艾爾吐出從白川臉上撕扯下的肉，低聲說道：

「好久不見——貝爾芬格（Belpheg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