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夜晚的醫院，漂浮的黑影與那些看似像人、但卻不是的東西，也漸漸變多了。
病房裡的人們睡得不安穩。他們在夢中康復，但與疾病同床。

諾艾爾探望完丹尼爾，正準備離開醫院。
他踏進電梯。

電梯往下。

他撇了一眼角落——什麼都沒有。
電梯在一樓停下。
諾艾爾走出電梯。
有個女孩與他擦肩，在他步出後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
諾艾爾與那女孩對望。
那女孩的眼神空洞，睜大的雙眼直盯著諾艾爾看——那是一種看著獵物的眼神。

他無法分辨，那女孩到底是人，還是……

一兩隻蒼蠅撞到他的臉上，他用手揮了揮，不以為意。
但……就在他跨出步伐、正想要離開的時候——

他看見了。
原本蹲在電梯裡的那個孩子，站在諾艾爾面前。
那個孩子白皙的脖子上，掌痕依舊清晰。
但它不再無聲地尖叫。
孩子的亡靈舉著纖細的手，指著諾艾爾身後的電梯。

他回過頭，看著電梯的數字停在——B3。
諾艾爾記得，那層樓是停屍間。

—
諾艾爾順著安全梯往下走，他走得很慢，試圖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
越往下走空氣越冷，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女孩蹲坐在冰櫃前，身旁有具被拉出來的屍體。
平靜的臉孔在低溫下看起來更加蒼白。
她使勁地抓著屍體的手臂，扭轉了一圈後用力一扯，骨頭發出「咖咖」的聲響，手臂硬生生地被折斷。
女孩開始啃咬斷肢，撕扯腐肉和咀嚼的聲音充斥在整個冰冷的空間。
暗紅色的血液從她的嘴角，和著唾液流下。

諾艾爾倚在門邊，微微探出頭。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下意識地想逃開。
當諾艾爾的左腳往後退了一步，鞋跟敲擊地板，不小心發出微微的聲響。

正在進食的女孩停了下來。
她的頭緩緩地往後轉，往後，再往後——
轉到一個接近非人所能的角度，用那雙像是長在腦袋正後方的空洞眼神盯著諾艾爾。

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緩慢。
諾艾爾像是被停屍間的低溫凍住一樣，死死地釘在地上。

女孩的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口中咀嚼到一半的人肉和碎骨，和唾液一起，從她的口中一點一點地掉出來。
她放下了手中啃食到一半的斷肢，一手扶著門牙，一手抓著自己的下顎，用力撐開自己的嘴。

諾艾爾看著女孩極度扭曲張大的嘴，甚至還聽到她下顎骨脫臼的「喀喀」聲。

然後——
一陣黑霧瞬間從那個口中漆黑的洞裡衝出，伴隨著「嗡嗡嗡」的刺耳噪音。

諾艾爾才意識到，那是一大群蒼蠅，從女孩的身體裡一股腦地朝自己的方向飛來。
他立刻把門關上，死命地把旁邊的桌椅推了過來，把門堵住，試圖不讓門裡的東西跑出來。
但蒼蠅還是不斷地從門縫裡爬了出來。

那些蒼蠅像是有意識的，飛往諾艾爾的身上，在他的臉上、身上爬來爬去。
諾艾爾感覺甚至有幾隻蒼蠅往他的嘴裡、耳朵和鼻孔猛鑽。
他用手拍打自己的臉和身體，仔細看還能看到細細小小的白色蠕蟲，從被打死的蟲肚裡不停冒出扭動。

嗡嗡聲在耳邊越來越響，竄出的蒼蠅也越來越多。
諾艾爾在慌忙之中拿著椅子往牆邊的火警緊報器摔了過去，警鈴大響。
他一邊拿著滅火器朝門縫噴，一邊往外跑，並且把他經過的所有門都想辦法關了起來。

醫院裡瞬間變得慌亂吵雜，人們開始湧出。
直到諾艾爾跑出了醫院大門，他才趕緊打了通電話給拉米爾。

—
一台歷經風霜的紅色雪佛蘭橫衝直撞地開到醫院大門前。
諾艾爾一直覺得尤菲開這台車實在太過招搖。
尤菲才剛開車門，諾艾爾就衝上前，著急地問她：「妳有沒有帶殺蟲劑？」
「啊？」尤菲瞪大眼睛，歪著頭看他，一臉疑惑。

兩人再次走進醫院。
諾艾爾眼前的黑影越來越多，他的手不停在臉前揮動著。

「你還好嗎？」尤菲問。
「沒事……只是這些蒼蠅太煩人。」諾艾爾不耐煩地回答。

「……」尤菲愣了幾秒，開始四處張望：「哪？……哪裡有蒼蠅？」
「……」諾艾爾沒有回話，但他心底有種不安的預感。

「啊！」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拿出香菸，放到嘴裡，用打火機點菸。

「……醫院禁菸……」諾艾爾不情願地說。
「咳……咳……」尤菲大大的吸了一口菸後， 開始瘋狂咳嗽。
「……妳其實不會抽菸吧……」諾艾爾斜眼看她。
「呼……」她朝諾艾爾臉上吐了一口菸。

「……但我抽菸很性感啊……」尤菲說，「而且髒東西不喜歡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