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尼尔醒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月光洒进廊道,打亮了他的半个身子。
奇怪,为什么自己的长袍下面......什么都没有?
尼尔困惑地摸了摸自己,脸刷地红了。
难道之前和某个女士结合的时候忘记穿回去了么......
想不起来,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尼尔,你去睡一会吧。他们都走了。」莫卡耶从治疗室探出头,「哎,半夜这么多伤者,岩城也不大太平哪。」
「好的,大牧师。」
「你一定要勤快背诵圣典,成为优秀的神职者,之后说不定可以成为大主教......不,你一定可以成为大主教的。」
大概没有人会反对你成为大主教......莫卡耶在心中暗道。
「大牧师,刚刚有发生什么吗?」尼尔的小脸依旧扭曲着,好痛,而且绝对忘记了什么。
「没有吧。是治疗太累了么,你快去休息,不要累到了。」
如果尼尔在他父亲耳边说他几句坏话,他这辈子大概就要到头了......
「那我去睡一觉了,大牧师。」
「嗯,快去吧。愿神赐予你安眠。」
......
......
教堂外已是深夜。
不知何时开始,洛蒂亚想着,自己总是昼伏夜出。
似乎在卡莱德斯时就是如此了。她发现自己不仅仅害怕黑暗,也一样害怕太阳。
她记得自己在红砖楼醒来时,蜷缩在床上,甚至不敢挪动。也许她灵魂中的勇气依旧顽强活着,但那饱经摧残的肉体,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恐惧。
她总是闭着眼,享受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独处的时光,感受身下床铺的温暖和柔软。红砖楼里她被从不停歇的楼梯的咯吱作响和女人高低起伏的叫声所环绕,沉浸于欲望中,就像在洞窟里时那样。
到后来,和人类接触逐渐多了——男人们在她身上爬上爬下,现在想起来,着实是教人作呕。但那时她浑浑噩噩,记忆更像是褪色的油画,朦胧不清,像在梦里,像在水里,像在某个遥远的平行时空——她的灵魂漂浮在红砖楼结满蛛网的天花板上,冷漠地看着男人进进出出,深深浅浅。她的身体瘦削而柔软,被随意摆弄成不同姿势,现在想想,这些男人充其量也只是把她像羊皮卷那样卷起来,和哥布林的锁链木马铁棍比起来,创造性低了不是一星半点——最后和破布偶一样返回到床头,抱着膝盖,麻木地看着客人,任由身子往外冒出污浊。
好心的客人会帮她清理干净,但也许是凝望过于美丽的花朵会让人心生不舍离去的想念罢,他们会爽快地把银币交给胖女人,接着再次爬到她的身上。她是个纵火犯,总能让他们烈火焚身。
她第一次和人说话,是一个岩城的老兵。他说,伯爵还没有结清他上一次应征时的酬劳。他还把自己的一把长剑,一件皮围裙和三支箭矢留在了战场上,这样算下来,还倒亏了五枚银币。他不喜欢打仗,他是个牧羊人,他喜欢和羊群在一起,让它们和朝圣者一样围着岩城转圈。岩城很少见到太阳,总是黄沙滚滚,这样的环境生不出肥美的草原,所以他的羊瘦巴巴的卖不了好价钱。
老兵身上带着洗不掉的血腥味和廉价麦酒的气味。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粗暴,动作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他会先用温热的湿布仔细地擦拭她身体上那些被别的男人留下的污秽。他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擦过她娇嫩的皮肤时会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会擦拭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那因为被过度吸吮而红肿的乳房,以及她泥泞不堪的腿间。清理干净后,他并不会立刻进入她。他会亲吻她,从额头开始,到鼻尖,再到嘴唇。他的吻技很拙劣,带着烟草的味道,但却很真诚。他会告诉她,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就像天上的月亮。然后,他才会缓缓地,试探性地进入她的身体。他的尺寸并不惊人,动作也很迟缓,每一次进入,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他会在她耳边低语,问她舒不舒服,会不会痛。在这样的温存里,洛蒂亚那早已麻木的身体偶尔会奇迹般地产生一丝反应。她会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快感,甚至会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每当这时,老兵都会很开心,他会更加卖力地在她身体里耕耘,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倾注给她。他会在高潮时,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洛蒂亚知道,那大概是他早已逝去的妻子。她并不介意。在这一刻,他们都只是在彼此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慰藉彼此孤独的灵魂。结束后,他会再次帮她清理干净,然后给她留下一枚额外的银币,告诉她去买些好吃的。他从不过夜。他会在天亮前离开,回到他那冰冷的营房里去。洛蒂亚知道,他们都只是这乱世中,两个孤独而绝望的灵魂,偶然相遇,短暂取暖,然后再次分离,回到各自的黑暗中去。
我想见到太阳。
她忽然这么说。那话语仿佛是流出她的口中那般,又像是心中的愿望满溢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老兵看了眼怀表。时间还有半烛,他去的很快,此时也阿弟也不听他指挥了——用他的话说,洛蒂亚实在太厉害,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拉着洛蒂亚的手腕,把她带下了楼,带出了红砖楼。
她只是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在楼梯上踩出一串咚咚咚的声响。阳光来的很突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世界就变成了一片白色。
她泪流满面,紧紧闭眼。温暖,光明。鱼回到了海里,一片发光的温暖的海。
可她很快就害怕了。她感到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每一段脚步声都像是在走向她。她挣脱了老兵,跑回自己的房间,把窗帘拉得死死的。
再之后,老兵再也没有出现。当她比以前更清醒了,她听到胖女人说,老兵死在了城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牧羊犬正在大声吠着,他躺在离羊群三十米远的树下,心脏不再跳动。
他欠了红砖楼一笔钱。胖女人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洛蒂亚时,她只是看着胖女人,不发一语。也是,你从来不在乎钱不钱的。胖女人这样说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这就是为什么你是这里最棒的女人,洛蒂亚。
红砖楼里的日夜是颠倒的。现在回想起,诺亚不知来过多少次了。他总是醉醺醺的,蒙着脸,那时他对于自己的骑士身份还有一丁点的在乎。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不像是在欢愉,更像是在暴躁地维修水磨或者马车。有时他还会不自觉地唤出符文——能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唤出符文,也是他昔日在王都勤苦训练的表现。每次结束后,洛蒂亚总会感到疼痛,身上都淤肿了。不如说,如果换成其他女孩,诺亚的折腾甚至可以让她们手臂骨折,花蕊撕裂......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但他愿意给钱,他的薪酬几乎都花在了红砖楼,因此无论女孩们如何抗拒,啜泣着和胖女人发泄不满,他还是会被安排给女孩们接待。直到洛蒂亚出现。这个不会受伤的强壮的女人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多么可笑,那么多次了,他尝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她尝遍了他喜怒哀乐下的每一次发泄,可他们都没有认出彼此就是那个在各自回忆里依旧高洁的存在。
......
......
「琴恩大人。」
教堂外,诺亚忽然单膝跪地,低着头,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做出了标准的下级骑士礼。
洛桑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诺亚,又看了看洛蒂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傀儡师不说话了,但我趁着自己还有自主意识——」
「他永远都不会说话了喵。」夜珀用粉肉垫指了指洛桑背后的大麻袋。
「那是......?」
洛桑把麻袋丢在地上,露出里面紧紧抿着嘴的老眼。
诺亚的脸色从雪白变得通红,她起身快步走到老眼身边,抬手,狠狠地砸了下去。
可她只是把老眼打出了一点鼻血,反而让自己的拳峰红肿了。一拳接着一拳,诺亚又瞄准老眼的胯下,用脚跟用力踩了下去。
好累。
洛蒂亚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知道有些傀儡师会挖有价值的新鲜尸体做傀儡,只是没想到诺亚会被盯上。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处死,她现在便要问清楚。
「够了。诺亚,说罢,你为什么会被伯爵绞死。」
「啊,琴恩大人......」
诺亚浑身一震,马上跪在了她身前。此时的洛蒂亚让她想起了那个琴恩。为什么她忽然变了样......似乎又成为了那个威严的年轻骑士长。
「我,我......」诺亚咬了咬牙,「我在卡莱德斯时......玷污了......」
她迟疑片刻,低声道,「玷污了帕罗雅佳尔大人的......女儿。」
杀意。
诺亚瞳孔勐地缩小,洛蒂亚把她整个人和小孩似的提了起来,揪着她的领口,冰冷地看着她。
「你对杰茜——」
「不,不是她!不是琴恩大人的未婚妻!」诺亚这才知道误会大了,「是另一个!伯爵老爷之后又有了女儿......」
空气安静了几秒,洛蒂亚松手,让诺亚落回到地上。
「原来如此。」她喃喃着,转过头去,「我知道了。」
「琴恩大人,求你......原谅我......」诺亚的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膝盖,把裤子抓得皱巴巴的一片,「我真的......很抱歉......」
「走了,洛桑。我们回去找梅莉吧。」
「琴恩大人!」
诺亚惊愕地抬头。
洛桑看了她一眼,最后快步跟上了洛蒂亚。
没有人回答她的哀求。洛蒂亚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留下她独自一人,在教堂外默默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