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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桑回来的时候，左手揽着自己新买的衣服，右手却是空空如也。

　　「你怎么又浑身是血了。」

　　「嘛......遇到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洛桑的表情看着有些沉重，似是在逃避什么，「总之......就是这样。」

　　「那个骗子呢？」

　　「我把她丢进贫民区了。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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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沉默了下来。娜拉这样一个光着身子的少女出现在贫民区会发生什么，他们心知肚明。等待她的命运只有被强奸，贩卖，最后在沦为某个人的奴隶后痛苦地死去。

　　洛桑的每一步都显得颇为沉重。他喝了一大口水，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开始懊悔了，无论是为了那几个少女的结局，亦或是因为不自觉地想到娜拉的下场。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喝点汤吧。」

　　「啊......谢谢。」

　　从洛蒂亚手上结果热汤，他才惊觉自己有多饿，几乎是灌进肚子那般，方才让自己好受些了。

　　蔬菜混合着熏肉的香气浓郁之中带着淡淡的油香，加进去的粗粮粉又进一步增强了饱腹感，洛桑连着吃下去三碗才停下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铁锅，发起了呆。

　　「好吃吗。」洛蒂亚把碗收走，「好吃的话我可以再多煮一些。」

　　「好吃。但，但我够了，蒂亚姐。我很饱了。」

　　其实根本没饱。

　　只是已经这么晚了，看着洛蒂亚还在给他煮吃的，他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蒂亚姐煮的汤真是太棒了......能喝到心上人亲手做的菜肴，那巨大的幸福感近乎要把他吞没。

　　「蒂亚姐。」

　　「嗯？」

　　「你说，要和我说蒂亚姐你的故事。」

　　洛桑把带血的衣服换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两个女性面前脱衣服什么的......

　　「我的故事。」

　　洛蒂亚在原地站了一会。

　　「我的故事......」

　　「诶？」

　　「我的故事。」

　　房间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你，真的想要听么。」

　　「我想要知道。我，我想要多了解蒂亚姐。」诺亚抿着嘴，「所以，蒂亚姐，请告诉我吧！」

　　「很晚了。先睡吧。」

　　「诶？那，那故事......当然，我的意思是，如果蒂亚姐不想说的话，我也不要紧的......」

　　「我有点累。躺下来说吧。」

　　「躺，躺下来......」

　　「嗯。」

　　洛蒂亚淅淅索索地爬上了床，看到洛桑还站在那儿，于是轻声道，「睡吧。」

　　「啊......啊......」

　　他的脸涨得通红，发出嘎嘎嘎的气音，紧紧掐着自己的衣摆，向前了两步，慌乱地看了看四周，最后一根蜡烛在桌上安静燃烧着。

　　夜珀已经把自己盘成一团，窝在角落的干草堆上睡着了。梅莉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洛蒂亚和洛桑，「我要出去吗。」

　　「为什么？」

　　「你们会做爱吗。」

　　梅莉直言不讳，「如果会的话，我就先去楼下坐一坐......蒂亚姐姐结束了再来找我就好。不然我睡不着。」

　　「啊，不是的，梅莉，不是那样的——」洛桑几乎要冒烟了，手舞足蹈地磕磕巴巴念叨，「没有那种事，我我我，我只是，只是......」

　　「我被瓦伦星带走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听到他们在我身边做爱，有时候甚至会滚到我身上把我弄醒。我完全睡不着。我总觉得她们的叫声很痛，还会说脏话，说一些很下流的话。」梅莉抱着膝盖，幽幽看着洛蒂亚，「......我很害怕。」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洛蒂亚侧身躺着，金发铺散在床单上，像夕阳照得闪闪发光的瀑布。单薄的长裙盖在她的身上，从脚踝开始，一点一点，勾勒出饱满的大腿和成熟女性曼妙的身姿，身下的床单被她弄得有了些许褶皱。她那双琥珀眸子直勾勾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红唇动了动，他没听清楚，不知道那是否是回应梅莉的答案。

　　他等待这一刻多久了？自从在路上见到洛蒂亚的那一刻，他就为她的美貌所动心了。她的美不是那些风尘女子可以比拟的。他当然去过许多次红灯区，那些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接客的妓女们，她们也会像蒂亚姐现在这般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浑身污浊，但她们的美散发着恶臭，她们的下体如同圈养牲畜的沟壑一般作呕。他也能在洛蒂亚身上闻到风尘的味道，他也怀疑过她是否是卡莱德斯的一个妓女，就像现在这样，他仿佛成了客人，看着在床上准备侍奉他的洛蒂亚。但这在洛蒂亚出手斩杀魔蜥的那个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身上的风尘味，那支离破碎的伤痕，不过是在暗示她曾经有多么完美，哪怕蒙上暗无天日的风沙，依旧胜似断臂的女神像，孤独地在无人之境矗立。她可以是战士，可以是贵族，可以是世界上一切高洁勇敢的生命，唯独不可能是低贱的妓女。

　　他终究是走到这步了。从遥远的北境出发，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要结成家庭。他想起那夜她在沙发上茫然麻木地躺着，对他那刹那的回眸。那个瞬间，他们的命运交叉而过。

　　他知道自己在追求的是被大雾遮住的山巅，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有什么。他只是一直走着，走着，走着，伸手去揭开面纱。

　　他真的很笨。但如果不是笨蛋，也不会落得现在的境地。

　　「睡吧，梅莉。」洛蒂亚摸了摸梅莉的头发，躺上了床，不发一语。

　　他沉默片刻后，也坐上了床。

　　龙神一直都没有声音，这一刻，他的世界陷入了全然的寂静之中。

　　很安静。

　　死寂。

　　没有人开口说话，黑暗中各自喘息。

　　。。。。。。。。。。。

　　她这样非男非女，非人非鬼的存在，根本不值得被爱。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萌生过感情，那十二年的噩梦早就将她的灵魂摧折殆尽，徒留一片不见边际的虚无。

　　人，总是需要身份才能活着。可她现在算什么。

　　她不再是杰茜-帕罗雅佳尔的未婚夫，不再是王国的骑士长，不再是人类的英雄，甚至不再是一个男人。

　　过往种种，空花幻月。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女人身体里的孤魂野鬼。

　　洛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也许是怕他们在床上做起来，梅莉自动自觉地爬到了床角，把自己和夜珀一样卷成一团，抱着枕头陷入了梦乡中。

　　此刻她和洛桑之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羊皮。无论是她先开口，还是洛桑先开口，他们都要面对那个没有人愿意去触碰的答案。

　　她想了很久，在安瑟消失，只留下光明神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后，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那些她曾经觉得会伴随左右直至永远的人和物，如今离她比星星更遥远。

　　她还剩下什么。

　　旧的人，旧的事。被王国抹去后，什么都不剩下了。

　　如果这世上不再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那你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