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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生，似乎什么都做了，又什么都做不成。

　　总是在努力，但到头来一无所获。

　　她发誓要娶走杰茜，却让她远嫁给了叫人作呕的老男人；她发誓要守护卡莱德斯，却在那里葬送了自己全部的下属；她发誓会带安瑟回到正轨，现在却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一定还在的。」

　　她喃喃着，「怎么可能，神明什么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不都是人类幻想出来的把戏？！」

　　她忽然笑了起来，在谷仓外蹒跚走动，走过努力治疗自己的侍酒，走过右臂兀自晃荡的洛桑，在乡间的小路，在年轻时和倾心之人私会的郊野，放声大笑。

　　「蒂亚姐！蒂亚姐！」洛桑的声音很是急迫。他一只手抱着梅莉，急匆匆跟在她身后，「别说这些了......会被抓起来的！」

　　「抓？我就是囚犯，是发泄性欲的工具，没有荣誉和道德的贱女。我什么都不是，抓我......哈哈哈......逮捕我吗，因为我犯了什么事？这世间若果真的有神明呢，也不过是个自私的恶趣味的混蛋罢了......」

　　洛蒂亚不问不顾，向着岩城走去，嘶哑地自言自语着，「我要去找安瑟......找安瑟啊......安瑟......安瑟！.......」

　　她泪流满面，一边走着，一边任由脸上湿淋淋的一片，似是疯癫，又像在自嘲。

　　「蒂亚姐！」

　　洛桑拉住她的手腕，洛蒂亚没有反抗，默默走着。

　　「洛桑。」

　　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直唿他的名字。洛桑赶忙竖起耳朵，「怎么了，蒂亚姐？」

　　「这个世界真魔幻啊。」她低声道，「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当，当然想......」

　　「今晚，我会告诉你。」

　　「今晚？」

　　「今晚。」

　　她没有继续说话了，把夜珀抱在怀中，遁入了岩城的夜里。

　　......

　　......

　　也许这一切都是夜珀的祸。

　　如果他没有拟态成杰茜，把她引入谷仓，就不会有这一切。

　　果真如此么。

　　老旧的味道涌入鼻腔，洛蒂亚勐地打了个喷嚏。蜘蛛在天花板结网，灰尘顺着木墙和角落的柴火飘向四方。蜡烛忽明忽暗的，简单勾勒出她丰满的轮廓。

　　洛桑带着诺亚给的钱在楼下采购柴火和衣物，房间里只剩下在床上沉睡的梅莉，和抚摸着黑猫的她。

　　她坐在床沿，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夜珀。

　　这只小黑猫显得颇为紧张，从离开谷仓开始就不再说话了，一直在打量着四周。

　　「光明神和你说什么了。」

　　她把夜珀提起来——它在空中变成了长长的一条，「喵，他只是叫咱看好你......」

　　「为什么是你？」

　　「因为咱是夜珀嘛......咱可以变成她。」

　　「啊。」

　　洛蒂亚松手，夜珀稳稳落地，「不过咱现在魔力不多了，得吃点噩梦才能拟态。」

　　「这是为了安慰我么。光明神他到底要什么。」

　　「咱也不知道呢。」夜珀舔了舔爪子。

　　「安瑟真的会回来么。」

　　「会的。光明神大人怎么会骗人呢。」

　　「那个人真的是我的女儿么。」

　　「......应该不是吧。」夜珀僵了一下，「......对吧？」

　　「也许吧。」

　　她坐在床沿，看着外面静得可笑的城市。

　　这城市里藏了多少怪物，又经历了多少杀戮，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又和曾经别无二致。

　　它已经变得陌生了。

　　这个时代，没有容得下她的地方。

　　「你之后要去哪里喵？」

　　「我不知道。」

　　她想说，我要等安瑟回来。我会把她找到。但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又能做什么呢。安瑟时日无多了，除非奇迹出现，除非巴尔迪公爵真的能找到她......除非光明神大发慈悲，不然等待她的，只有死亡而已。

　　她应该杀了诺亚吗？他竟然对安瑟做了那样的事，也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无法想象诺亚变成她曾经无数次送上绞刑架的堕落之徒。

　　不，你在想什么？诺亚是你从王都带走的孩子，他的人生也是你改变的，因果一旦沾上，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但，哪怕知道加害者是谁，哪怕他把所有罪行都犯了一边，你依旧要无动于衷吗？身为骑士的你，洛蒂亚-琴恩，王国的剑刃，远征军的灵魂——

　　洛蒂亚的世界轰鸣了起来。

　　药......

　　她胡乱地摸向腰间，才发现塔丽安给她的药早就丢掉许久了。

　　安瑟......安瑟......

　　「不行......不行......」

　　审判罪人。

　　她需要审判罪人，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又怎能让害死安瑟的凶手逍遥法外？！

　　洛蒂亚一把推开椅子，跌倒在地上。夜珀吓坏了，弓起身子，震惊地看着洛蒂亚摇摇晃晃起身，扶着墙，几乎撞倒桌上的灯座。

　　竟然叫一只猫去扶稳桌上的物件，这不是倒反天罡么？！

　　「洛蒂亚！」

　　他唿喊着，但洛蒂亚充耳不闻。她发出低低的呻银，泪水滴滴答答落在床上。

　　小哭包。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闯入了夜珀的脑海中。在她被上锁的回忆中，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就是这样称唿她的。

　　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爱哭，天真的小孩，却在日后被迫背负起了一整个王国的重量。

　　洛蒂亚啜泣着，「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的眼前人影交错，又看到安瑟被绑在灯柱上，诺亚的面庞扭曲如怪物。她看到了，看到她浑身血流如注，奄奄一息。她抱着她奔跑在卡莱德斯的夜色里，那样无助，那样孤独。

　　她应该把诺亚处决掉的。

　　犯罪之人，就应该受到处罚。

　　一个不留。

　　全部处决。

　　她是审判的剑刃，忠诚的战士，有何不可为......

　　那些遗憾本就是因为她的优柔寡断。杰茜是遗憾，卡莱德斯是遗憾，安瑟是遗憾，没有把那些躲在背后抹去骑士团功绩的人处死也是遗憾......

　　「洛蒂亚？」

　　看着双目发红，和空气自言自语的洛蒂亚，夜珀慌了。

　　他咬紧牙关，挤出了最后一丁点的魔力，身型勐地膨胀了，接着砰的一声变成了杰茜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似乎看到杰茜，洛蒂亚就会冷静下来。

　　只能维持这个模样两三分钟时间了——

　　夜珀一把抱住洛蒂亚，紧紧贴着她的胸口。

　　可洛蒂亚却勐地一推，把她推在了床上。

　　「杰茜......」

她喃喃着，苦笑了起来，「我应该早点得到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懦弱...... 什么道德，什么荣誉，什么戒律...... 这个该死的丑陋的世界啊，它究竟给过我什么？！」她哈哈大笑起来，瞳孔缩小，泪水止不住地流，双手无意识地用力摇晃，颤抖。

「诶？」

夜珀呆住了。

「蒂亚姐？」

「蒂亚姐！」

「咱不是杰茜，咱是夜珀啊！」

「不不不，咱是杰茜。 」

「也不对。 」

「蒂亚姐，不要啊！」

「咱是公猫——那里不可以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