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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概就是這樣。」

莫甘娜把吸血鬼的屍體交給團長後，對方表情凝重。

即使是最弱的吸血鬼，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也是強者，不能草率應對，團長當即宣布撤退。

雖然莫甘娜想要留幾個人繼續殺豬頭人，不過吸血鬼也需要處理。莫甘娜在國內的份量還不夠，想要在凱斯頓領調動人手，代表國王行動的團長出面更好，而且他們也需要將救出的女孩送回國。

說做就做，騎士團們立刻後撤，走最短路線，在黃昏時分就回到了威瑟王國境內。

騎士團在邊境村莊稍作休息，留了幾個人照顧那些俘虜女孩，莫甘娜等人則繼續趕路，前往艾森堡。

艾森堡。

吸血鬼薩馬耶・索恩的假身分是一個旅行商人，名叫威爾。他有一輛兩匹馬的馬車，平時住在一間酒館的地下室裡。

莫甘娜與薇兒卡使用隱身魔法，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來到這間地下室。

房間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個小窗，外面的光可以透進來，佈局上比較接近現代的半地下室。不過房間的防水做的極差，牆壁是濕的，充滿霉味。

簡單的床舖上鋪著發黃的床單，一張破舊的桌上有一本發黃的帳簿，上面記錄著附近的哪位先生或者太太，希望他下次進城時能順帶買點什麼回來。

艾森堡有許多酒館，但這裡產的酒還不夠駐軍喝，必須從更遠的地方運來。薩馬耶就是這間酒館的指定運貨商之一，同時也從大城市裡運點貨過來。看起來他經常詢問附近的居民需要什麼。

莫甘娜指指點點，薇兒卡就翻箱倒櫃。家具底下有蜘蛛和長得像蜈蚣的蟲子，唯獨沒有線索。

莫甘娜又翻了一遍帳簿，沒有可用的資訊。

她拿出「阿澤彌爾的魔鏡」。

只要她想，現在就可以變成薩馬耶・索恩，用他的方式生活，嘗試獲取更多線索。

但是，這麼做意義不大。

薩馬耶只是一條小小的尾巴。吸血鬼們把他放在這裡，讓他在豬頭人和吸血鬼組織之間傳達訊息。酒館是個誰都可以來的地方，旅行商人是個哪兒都能去的身分，真正的幕後黑手大概在很遠的地方。

「附近的調查交給妳了，去上面喝杯酒，隨便問點問題吧，我不抱期待。我去團長那邊，現在堡主應該有空了。」

莫甘娜將帳簿交給薇兒卡，離開地下室。

堡主是一名軍人、一名騎士，但他的戰場是辦公室。當莫甘娜和騎士團長去見堡主的時候，他正埋首文書。

「豬頭人的事處理的怎麼樣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恭喜你，問題已經解決一半了。」

莫甘娜說道，把吸血鬼的頭顱放在堡主桌上。

雖然在旁人面前沒法使用儲物戒指，為方便搬運，她只拿回個頭顱，但這顆頭顱就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堡主抬起頭，看著那顆面目猙獰的頭顱：「吸血鬼！？」

只剩一顆血牙的吸血鬼，對。

莫甘娜大致說了一下前因後果。

「我的侍從薇兒卡調查了他們的藏身處，不過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真希望這裡沒有其他吸血鬼。」

「要把邊境的情報通知給亞人，沒有比艾森堡更適合的地方了，邊境村莊出了什麼事，都是從這裡派遣騎士的。如果有其他吸血鬼，他們肯定躲在這裡。」

團長抱胸沉聲道。

「有吸血鬼躲在領地內，這件事茲事體大，必須向上匯報。堡主，麻煩你向凱斯頓侯爵大人傳達。」

「我不介意幫你們寫份文件。」

堡主把沾水筆放下，用濕毛巾擦了擦沾了墨跡的手指。

「不過，如果你們有空，我建議你們親自去跟侯爵大人說明情況。沒有人比你們更了解現況了。」

「我們？」

莫甘娜用手指著自己。

「侯爵大人最近有許多煩心事，妳知道的……他不會喜歡聽到關於吸血鬼的報告。」

團長一拍桌子：「所以才要趕快處理，否則不是會越來越麻煩嗎！？」

「團長，冷靜點。」

莫甘娜拍拍團長的手臂。

「……。」

「讓我猜猜……你基於職責無法離開這裡，但如果派人去傳消息，擔心侯爵不夠重視？」

莫甘娜伸出食指，隔空朝堡主戳了戳，對方忍不住皺起眉頭。

「是這樣。」

「才怪。不管你是親自去還是派人，都會被侯爵罵你一頓，說你無能。邊境亞人問題鬧了這麼久，結果我們一來就查到是吸血鬼，你到底在做什麼。」

莫甘娜聳聳肩。

「侯爵大人大概會讓你自己想辦法，順便給你加個解決問題的時限。不過如果我們去的話，負責處理問題的就是我們，或者說是背後的皇室。」

「……侯爵大人的想法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

「侯爵現在在哪？」

「往大都市艾拉利昂而去，算算時間，現在或許已經到了。」

艾拉利昂是威瑟王國最南端的貿易港口，也是侯爵領地內最大的都市。

「或許已經到了......那麼，我們花好幾天去找侯爵，這段時間堡主大人打算做點什麼？」

「什麼？」

「你該不會什麼都不打算做吧？」

「當然不是。吸血鬼的事將會交給神職人員來處理，當然我們會全力配合。沒有人比較會更懂如何處理吸血鬼了！」

「這附近有幾個神職人員呢？要排查完所有的居民，到底要多久？」

「……。」

「交給我們處理吧，不然漏洞就太大了。」

莫甘娜搖搖頭。

「凱斯頓侯爵大人那邊，麻煩您派人說明，就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由我們負責的，由直屬陛下的王國騎士團負責。考慮到吸血鬼中可能有強者，一般騎士可能處理不了，我跟團長必須留在這裡坐鎮。」

「妳要全權處理？」

「是王國騎士團要全權。」

團長插嘴道。

「陛下要我們處理亞人問題，吸血鬼是亞人問題的延伸。其實我們可以直接接管這裡，出於禮貌，我們來這裡徵詢您的許可，堡主閣下。」

「好吧......說的對。那你們打算怎麼調查，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

團長一言不發的看向莫甘娜，於是堡主也跟著看過來。

「用笨辦法，地毯式搜索吧。您先自證清白吧，然後再確保駐軍裡沒有吸血鬼躲藏。只要駐軍能用，很快就能把周邊居民排查完。」

「我也要？」

「這是標準作法，當然，我跟騎士團也會先證明自己。」

「我派人去教會......」

「教會的人當然需要，不過就算附近的神職人員全來了，人手也不夠用。檢測吸血鬼有更簡單的辦法，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麼純銀的物品？」

「純銀......或許庫裡或許有。是要用這個檢測嗎？」

「把吸血鬼的血滴在純銀上，血的顏色會變黃，有的甚至會冒煙。通過這種反應就能檢測出吸血鬼......如果沒有純銀，高純度的銀器也行，只是純銀的效果最好。」

「不錯，這個方法適合大批排查。之後讓我們的騎士拿著銀器逐一檢查附近的平民就行了吧？」

「要注意騎士和吸血鬼勾結的可能，就算不是吸血鬼，也可能收了吸血鬼的賄賂。還有，要注意檢查傷口，吸血鬼可能會掉包檢測的血液。」

「我讓他們兩人一組，檢查區域交叉重疊，親自割破村民的手指驗血，這樣就行了吧。檢查過的人都逐一登記，如果有外人沒接受過檢驗，也會讓村民舉報。」

「嗯，這樣應該沒問題。」

莫甘娜敲定方案，與團長一起走出辦公室。

艾森堡最高的塔尖就在堡主的辦公室附近。暫時閒下來的兩人踏上樓梯，來到塔頂眺望周邊。

團長看著遠方，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想到只要用純銀就能鑑別出吸血鬼。若不是莫甘娜女士，我們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來這裡之前，陛下曾對我說，亞人問題是一塊試金石，他要用來試試妳是不是金子。看來妳確實是。」

「教會的作法當然是最保險的。滴血檢驗不過是折衷的辦法，如果條件允許，應該用純銀制成的匕首捅一刀，這樣才能將偽造的風險降到最低。」

「呃，是這樣嗎......不過，終於找到亞人問題的癥結，真是讓人興奮。話說回來，妳認為這樣篩查有辦法清除吸血鬼嗎？」

「蚊子只要不咬人就行，吸血鬼不是大問題。」

莫甘娜搖搖頭。

「您應該沒有忘記，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處理亞人問題吧？」

再嚴格的篩查都會有漏洞，大不了吸血鬼可以躲進山裡。但只要這樣大規模篩查一次，民眾的警覺性就會提高，吸血鬼的行動會變得困難，他們至少會消停一陣子。

「趁這段時間去殺光豬頭人，再處理完鳥人，亞人問題就解決了。失去爪牙的吸血鬼會更加小心，這樣至少能保證不會有大規模受害，剩下的事就交給凱斯頓侯爵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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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無數發光魔法石打造的水晶燈散發出溫暖的光芒，照亮了房間內深紅色的地毯，兩個衣著講究的人踏上柔軟的地毯，走進房間。

兩人中的年輕人拿起酒瓶，將鮮紅色的液體注入水晶杯，液體散發出混合著血腥味的濃醇氣息，刺激著他們的嗅覺。

「這是天生的恩賜，對味道的品味是我們文化的核心。你必須懂得品味血酒，才能融入吸血鬼的上層圈子。」

年輕人將其中一杯酒遞給老人，然後坐到他對面。

不過年輕與老年，那只是他們的外表。

若要論實際年齡，或許看起來年輕的那位經歷了更多的歲月。

「這就是你帶酒來見我的原因？」

「當然。你還什麼都不懂，我得教教你，這是我的責任、我的義務。」

年輕人舒適的靠進柔軟的沙發中，翹著腳，露出放鬆的表情。

「作為你的引路人，我如同你的父親一般，儘管你不願以父親稱呼我，但做父母的總是對孩子寬宏大量。我們並非人類，吸血鬼擁有著漫長的壽命，結下的友誼將會持續上百年，久到足以忘記你的親生父母。」

對於對方「我是你爹」的發言，老人只是皺了一下眉頭，沒說什麼。

他抿了一口酒，轉移話題：「......我聽說血酒是以人血做成的。真是醇厚的味道。」

「即使在我釀過的酒中也屬於極品。本來不會輕易分享給別人的，但你得先知道什麼是好的，才能培養出品味。」

年輕人說道。

「我用最好的葡萄，和十二歲少女的鮮血來製作它。那是個如同天使一般美麗的女孩，我在滿月的夜晚帶走她，本來是為了釀酒而來，卻因為她的容顏而糾結著是否收為眷屬。」

「最後你依然決定把她釀成酒。」

「我們相遇的那一刻，就是她最美的時候。我無法看著她在我身邊老去......儘管她只會長大，不會真的變老，但不再純潔同樣是個悲劇。所以我將她最純真的年華保存下來。」

年輕人品嚐著血酒的香氣。

「她的味道令我感到喜悅，同時也令我感到悲傷。多麼美麗的孩子，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你殺了她。」

「是我殺的，我對此感到抱歉，但這就是吸血鬼該做的事。人們說這是吸血鬼的原罪，不過他們也說是女神創造了這一切，那我們的所作所為，何嘗不是造物主的罪孽？」

年輕人難過的搖搖頭。

「當心遭天譴。」

老人抬頭看了看上方，儘管上方只有一盞精美的水晶燈。

「造物主給了我們與人類同樣的情慾，又給了我們人類的外型，卻又讓我們把人類當食物，這是神明親手創造的罪孽。我們的一舉一動不過是在遵循祂的創作，即便是此時此刻，我的發言。」

年輕人說。

「教會說，吸血鬼是從惡魔而來，跟神明無關。」

「教會逮著了吸血鬼，便會將其燒死，即便那是個十歲的孩子。若你曾在處刑的現場，你會聽到她在火焰中尖叫，一點一點慢慢死去，而人們卻為此歡呼。這就是女神的造物？吸血鬼從來不曾燒死一個人，讓人在安寧中死去，才是對生命的尊重。」

「吸血鬼中也有喜歡虐殺的傢伙。」

「人類之中也有變態。都是些沒格調的傢伙，他們活該被燒死，但不代表教會很仁慈，吸血鬼就很壞。」

「所以吸血鬼真的是女神造物？」

「想聽聽傳說故事嗎？」

年輕人注視著不存在的遠方，語氣悠悠。

「在上古時期，女神對每一個她所創造的存在都很用心。祂給那些最初的物種們最好的環境、最好的肉體、最好的能力，如同孩子般照料他們。他們中最出色的是達彌烏拉斯，人類中的王。」

「......。」

「達彌烏拉斯找到了草藥、開闢了田地、疏浚了河流，創造出太平盛世。他認為自己的豐功偉業足以比肩神明，便向祂發起挑戰......他築起高塔，想要觸及天空，又向兄弟姐妹們宣揚起神明不過是擁有更多力量的人類，試圖摧毀信仰......理所當然，達彌烏拉斯最後失敗了。」

「......。」

「神明想要抹去不聽話的孩子，但另一位孩子卻向祂求情，她是達彌烏拉斯的愛人，薇羅妮卡。神明問她願意為達彌烏拉斯做到什麼地步，她回答『任何事』......於是神明說：向我證明，妳是否有代替他人死去的覺悟，又是否有活著背負罪孽的意志。」

「......。」

「就這樣，神明給了薇羅妮卡永生不死的身軀，以及不吸人血便會痛苦地衰弱的詛咒，這就是吸血鬼的第一位真祖。」

年輕人兩手一攤。

「......當飢餓降臨，薇羅妮卡便會本能地渴求鮮血，然而她唯一能緩解飢餓的食物，只有她深愛的兄弟姐妹。神明讓她在社會上死了，但在生理上永遠地活著。真是殘忍的神呢。」

「戴罪而生，就是這樣吧。」

「誰知道呢。」

年輕人喝完自己杯中的酒，輕挑的聳聳肩，好像在說一件連他自己都不信的事。

「我現在也可以編一個上古神話，說人類其實是惡魔的子嗣。神話的事，是真是假，又有誰知道呢。或許這只是過去的某個前輩編的故事，為了提升我們對族群的認同感。」

「那你覺得這是真是假？」

「難道歷史就一定要是真的？」

年輕人輕輕一笑。

「你該學會質疑。你該質疑信仰、質疑規則、質疑一切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有遵守自己的規則，只信仰自己的能力，將打破常規看做理所當然，才會獲得真正的自由。」

「這就是你總結出的人生哲理嗎。」

「這『就是』人生哲理。」

年輕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每個人都被『常識』所縛，但身為吸血鬼，你得摧毀這些束縛，然後親手搭建屬於你自己的『常識』。如果你做不到，就多喝點酒，鬆一鬆腦子。」

「唉，放鬆就算了......臨到老了，麻煩才一波接一波的來，哪是放鬆的時候。一點都不能鬆懈！」

「你才『出生』不久呢。」

「......總之，現在正是生死交關的時候。那個叫莫甘娜的女人正在邊境，她可能發現吸血鬼的存在。」

「放鬆點。她發現了又能怎樣呢？」

「她找到我身上就麻煩了，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想要更多。」

老人說。

「我不是你，沒法藏在幕後，見勢頭不妙就跑。我現在唯一的價值，不就是我的身份？如果查到我身上，那就真的完了，身分暴露的吸血鬼是無法在人類社會生存的。」

「這倒是真的。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逃跑，但失去一切的你將會變成一個無名小卒，街邊的老鼠。你的問題就在於，你無法放棄你所累積的一切，所以只能賭一把，這種想法將會讓你置身險地。」

年輕人聳聳肩。

「作為你的引路人，我該勸戒你；但作為組織的一員，我無法反對你的做法。」

「哼。」

老人一口喝乾酒杯裡的酒，將杯子重重砸在桌上。

「那就多給點幫助！至少給我一點情報。關於她的門派，說是開天劍門？查到什麼了？」

「不存在這個流派，沒聽說過，假的。」

年輕人擺擺手。

「或許一千年前存在這樣的流派，但千年的動盪，除了我們吸血鬼，又有誰還記得歷史？連精靈的傳承都斷的差不多了，我不認為人類的流派能傳承下來。況且我也沒聽說過她師父的名字。」

「那，你認為她有多強？」

「多半比你們那個騎士團長強。」

「也就是不知道了，什麼都不知道！我為了現在的計劃，可以說等了一輩子，你也有你的計劃，還有那些傢伙吧？你能忍受一個突然跳上棋盤的變數嗎，而且很可能還是最大變數。我不能忍受，這樣的棋子絕對不能給別人拿到！」

年輕人聳聳肩：「反正你是拿不到了。」

「拿不到就殺了。」

「打得過？」

「打不過。但你有辦法吧。你說過我有一次動用刺客的機會。」

老人搖搖頭。

「國王正試圖握住這柄利刃，等他揮舞起來，我們的計畫就要被撕裂成一堆碎片，你難道能忍受計畫被毀？我們得先下手為強。」

「好吧。他們提供的刺客，理論上能殺掉任何目標，但給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你確定要用在她身上？用在王室身上不是更好？那老頭子活得夠久了。」

「現在用在王室身上，只會讓這個國家走向分裂，最終被外敵吞併。」

「那又怎麼樣，你是愛國的吸血鬼？呵呵，你應該再把腦子鬆一鬆……」

年輕人放下酒杯，站起身。

「不過，這麼做對我們也沒有壞處，事實上，這個國家毀了，對誰都沒好處......好，給我個最終確定吧，真的要殺她？」

「無法預測的棋子，還是盡早拿掉比較好。拜託你了。」

「知道了，我會向他們傳達你的願望......走了。剩下的酒就留給你，好好銘記這個的味道，那個女孩的血只夠做四瓶，喝完之後，不會再有下一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