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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接好现场和尸体，领着助手穿过层层铁门，从地下监牢走出，登上长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要被永久困在地下的楼梯，一直走到开始深深喘气——

　　

　　「啪。」

　　

　　被推开的门扉外，一抔光线炸了进来，即便只是温和的晨光，也让三齿鲨不由得用手背遮在额上。

　　

　　「嘿~咻。」

　　

　　三齿鲨戴上墨镜的同时，光尾鲨撑开几乎和半个自己一般长的大伞，疾跑两步跟了上来，为她挡住阳光。

　　

　　「小光。」

　　

　　「嗯、嗯？」

　　

　　应了一声后，光尾鲨发觉三齿鲨看自己的眼神比平时冷淡，惊得肩膀一颤，慌慌地望着她。

　　

　　「比起我，你更喜欢贼鸥？」

　　

　　「我、我知道错了，会听兰姨的话，而且这次的事情很严重，我绝对不会说的。」

　　

　　「不要岔开话题。那个人到底哪点好了，训练营里你们也不是一个小组的吧，半年呆一起的时间加一起不到一个礼拜，话都说不上几句吧。」

　　

　　「嗯……在训练营我也不敢说话，因为一直被欺负……」

　　

　　「那个贼鸥出面帮你了？」

　　

　　「没有……」

　　

　　「那你——」

　　

　　「在训练营里，纪律很严，我几乎没跟贼鸥前辈说过话，连近距离见面都只有一次。」

　　

　　三齿鲨嗤笑一声：「『前辈』，你们明明是同期，你不会是以貌取人，就喜欢那种晒黑的吧，晒那么多太阳早晚要得皮肤癌，真不知道……」

　　

　　「鲛见『前辈』。」

　　

　　光尾鲨声音沉了一分，在此之前，还没人见过这个小个子如此严肃。

　　

　　「在那半年里，贼鸥只在和我见面的时候、对我说过几句话。」

　　

　　「教官把我们全部推给照射生物、眼睁睁看着几组人把海都染红、小组的所有人又逼我第一个送死的时候，他从自己的小组脱离了。」

　　

　　「他追上大脑一片空白的我、握住我的手、让我重复自己的名字、回答他自己在什么位置，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那些怪物已经在很近很近的地方……」

　　

　　三齿鲨没有马上打断，而是等光尾鲨继续说下去，后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贼鸥看着我，用身体挡在我和怪物之间，他让我闭上眼，问我记不记得家乡的港口长什么样子。」

　　

　　「我的家乡，港口建在浅滩上，退潮的时候，栈桥下的沙洲会露出来。白天看起来像金子，夜里看起来又像白银，小时候，我经常和妹妹在退潮时到海边互相泼水、一起捡贝壳……」

　　

　　「『想象一下，现在你就在那片沙滩上，你玩累了，就这样躺下，海浪一股一股地裹住你的四肢，但是你不讨厌。一会，可能会有很多水花打到你的脸上，是你的妹妹在朝你泼水，不过你在装睡，就算水灌进耳朵，你也不会轻易睁眼。』」

　　

　　「贼鸥捂住我的耳朵，让我只能听见他手掌里海浪一样的声音……等他松手、我再睁眼的时候，我又吓昏过去了，是贼鸥救了我、把我带回来。」

　　

　　一个月前，商船协会「渤利商团」发出紧急协防请求，当时，公司派出了武装部最为精锐的海龙中队。然而，现场遭遇的怪物破坏和扩散的速度实在过于恐怖，中队入场时，商团外围防卫力量已接近全灭，大量衍生物开始占据船只。失去先机的海龙中队在将训练兵作为弃子、转移走绝大多数敌意目标的情况下，仍付出十余人的代价才完成对衍生物的清扫、夺回舰艇控制权。

　　

　　这可怕的灾难后，「照射生物」就成了污染噩梦的代名词。而F-R-xrk-spt13，代号「光尾鲨」的、鲨鱼小队的支援手，正是结业测试直面照射生物后训练兵中唯二幸存者之一。

　　

　　「但是，进入鲨鱼小队以后，是鲛见前辈一直在保护我。我笨手笨脚老是拖你后腿，眼神和动作也没有你锐利，但是你愿意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武装部来人挑衅的时候还为了我违反纪律，我很感激。不过贼鸥真的是很好的人，如果鲛见前辈愿意好好了解他的话，一定会消除很多误会。」

　　

　　「我没兴趣在笨鸟身上浪费时间。」被光尾鲨前半段话取悦得颜色一亮的白发女，眼里的兴致一下就被紧随的最后一句给浇熄了，「另外，我虽然没见过照射生物，但只要不是能弄死我的东西，不管要我伤的多重，我都会毫不犹豫保下你的命。」

　　

　　「鲛见前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被光尾鲨仰着的视线注视，白发女墨镜后的眼瞳有了一瞬的闪躲。

　　

　　「就当是我喜欢你吧。还是别叫前辈了，和以前一样叫我名字、或者喊我『见哥哥』都行。」

　　

　　在光尾鲨有所反应之前，三齿鲨抢先说了下去

　　

　　「还有，你刚说自己有个妹妹？」

　　

　　「嗯，她的心脏不太好，我来新岛物流就是为了赚钱给她手术。不过仿生体真的好贵啊，就算是最便宜的人工心脏感觉也要不吃不喝打上几年的工才行……啊对！我穿女孩子的衣服、头发留这么长也是为了她，绝对不是自己喜欢！她说看见我穿裙子，就像是自己也能自由活动一样……」

　　

　　「扑哧。」三齿鲨鲜红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忍住没有笑出来，但那笑意转瞬即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那，小光，你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过，新岛物流主要部门的选拔方式吧。」

　　

　　「通过考核的男性会作为训练兵在下城区封闭训练半年、女性则是由合约部从几个有人力合作协议的船团和组织筛选过来。蛸大师说我们今年训练兵伤亡率空前绝后，往年至少四成的训练兵都能顺利结业，不过想到十个人里就有六个走不出来果然还是好可怕，见哥哥……会不会好一点？」

　　

　　三齿鲨的肩膀因激烈情绪短暂颤抖，尽管是她自己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当讨论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愤恨根本无从抑制。

　　

　　「男性训练兵每期招收100名左右，最后入围40人。女性每期最终入围人数大概在50人左右。」

　　

　　「那……」光尾鲨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应该更宽松吧」几个字就要出口，却惊然发觉三齿鲨墨镜后的梅红眼瞳已冷得能把血液都冻住。

　　

　　「五十多个大小船团、组织，五十多个『100人』里，入围50个左右。」

　　

　　蛸大师口中的「空前绝后」，在她们每一届的身上都是平平无奇。百人里有两人脱颖而出甚至都是奢望，大多数时候，恐怕都是要淘汰折磨至最后一人，甚至可能是——

　　

　　互相残杀至……最后一人。

　　

　　光尾鲨只觉得肺里被沙土塞住，连喘气都成困难，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他对这位自视男性的前辈产生了浓厚的信任与好感，但在与她谈及这个话题后，心里却莫名有了一种疏远的感觉。

　　

　　那似乎，是一种奇怪的愧疚，或说是罪恶感。

　　

　　「对、对不起，我……」

　　

　　「你的妹妹，和你是孪生吗？」三齿鲨收敛了身上的黑色情绪，默默从光尾鲨手里拿过阳伞，牵住他方才拿伞的左手。

　　

　　「比我晚一年出生，不过只看外表的话，和我现在这样应该差不太多，嘿嘿……」

　　

　　「她，应该没有把自己卖给合同商吧。」

　　

　　「怎么可能！爸妈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就连我提出要应聘新岛物流他们都反对得要跳起来呢！而且，妹妹每个月都有寄信过来哦，虽然这半年在训练营读不了信，这个月又在适应工作出任务……不过我差不多也准备好好写一封回信啦。」

　　

　　「她应该是个虽然不善运动，但知识渊博、心思细腻的妹妹。」

　　

　　「那当然，她不光是小百科，还很会作诗哦，虽然我看不懂，但以前每过两个月都会被她抓着鉴赏新作呢，不过这半年的信里倒是没有附上新诗，说不定是没我在身边没有创作动力了，嘻嘻。」

　　

　　三齿鲨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分。

　　

　　「没事。」在光尾鲨再度面露愧色时，她轻轻摆手，「你不是很擅长岔开话题吗，换个轻松的话题来，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光尾鲨身体一下绷紧，但在看见三齿鲨脸上的笑意后，便鼓起腮帮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他当然非常疼爱自己的妹妹，但比起妹妹，他有时更渴望能有个可以包容自己错误与脆弱的对象，在鲨鱼小队的这一个月，身边一下多出好几个关心自己的姐姐，他无数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所承受的噩梦与痛苦都无比值得。

　　

　　「之前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说的喜欢……是姐、是哥哥对弟弟妹妹的喜欢吗。」

　　

　　「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

　　

　　「一半，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一半，是蛸大师对蛸夫人的喜欢。」

　　

　　三齿鲨灿烂地笑了起来，最厌恶阳光的她，此时却分明比阳光还要耀眼。

　　

　　「如果小光对我能有对哥哥的喜欢，那我会非常高兴。但如果哪一天，你对我有了另一种喜欢……」

　　

　　「即便以性命作为威胁，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就算要和所有的海盗、所有的土匪、沙联的护旗队、甚至公司上峰为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拼上一切保护你。」

　　

　　她的宣言实在太重，光尾鲨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强烈好意的同时，内心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纠结。

　　

　　「先一起攒钱，治好妹妹的心脏吧。」

　　

　　三齿鲨微微躬身，在光尾鲨动荡的眼波中，于他额上轻轻一吻，天然的艳色红唇当然不会在他皮肤上留下颜色，可却将他的两颊完全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