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佝偻着一位老妪,连瞳孔都溃散的灰白双眼当然无法视物,但在她脸上丝毫不作遮掩的、海沟般深深褶皱的烘托下,仅仅只是与海妖一样不怒自威的老脸相对,就能让人心生寒意。
老妪的对面,吊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精瘦汉子,他被切断的手腕里插进了两根铁栓,挂在天花板上,踮在板凳上的脚尖已经开始发麻。被拘束起来后,这群人就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地整理各种刑具,就像是自己吐出的情报根本无关紧要、她们只是想将自己当作满足施虐欲望的道具。
「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各位女侠,求你们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老人家,是我年轻莽撞冒犯了您们,还请看在我没有真的伤到贵人们的份上……」
袭击队伍的配置、自己的来历、指派任务的干部等等,这几个对方可能会问的事情,他都连珠炮一样抖了出来,可到自己嘴巴都干得发苦,对方也没给一点反馈,别说追问了,就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成排的惨白灯管,把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头照得雪亮,持续的光线刺激下,他只觉得自己的改造眼球随时会因为内部压力炸掉。
正要继续求饶,却见一直在监督助手整理刑具的白发女人走了过来,看她两手空空,让男人心底燃起了一线希望。
女人梅红色的眼睛与他对视,病态的苍白皮肤和纤弱没肉的体态看起来很好掌控,留着一头短发,远看根本和男人没有区别。可就是这样一个没胸没屁股的贫瘠女,却偏偏生着一副魔性的诱人面容,在比纸还白的面色对比下,嘴唇显得比赤色更红,像是无光海床上的灯笼,勾人靠近。如果男人还能和过去一样在无知中作威作福,绝对会想着要把她压到身下。
他紧张地盯着那两片红得过分的唇瓣,却没有等来哪怕最轻的一次颤抖。朝他而来的,是扫开板凳的无情一脚——
「啊啊啊啊!!」
男人所有的体重都挂在尺骨与桡骨之间,脆弱的腕关节简直要像鸡翅一样被撕开。
看似病弱的面孔,再怎么说都不会和暴戾沾上边,可就在男人的眼前,那张鲜红的小嘴缓缓张开,露出尖利的犬齿,而紫石英般的眼睛里也露出凶狠。
惨白的手抚上男人的小臂,将滚烫的鲜血染到自己的肌肤上。
体力被消磨殆尽的男人无力地摆动着被捆在一起的两腿,像蛛网上的毛虫无谓挣扎,吊着他的锁链被调高到几乎和天花板黏在一起,即便他身高不低,离开板凳后也根本够不到地面。
色泽像嫩草一样的齐颈短发、半边平刘海遮住右眼的助手托着刑具盘走到两人身边,白发女用手巾擦掉血迹,愉快地摸上对方的头顶,又捋捋两条又长又顺的侧发,很是宠溺的样子。
「真棒真棒,小光也能自己挑选工具了。」
夸奖完助手以后,她看了一眼盘中的刑具,眼疾手快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剥皮小刀,唰地穿进男人的手臂。
只是切开了一片皮肤,正好让小刀可以挂在上面。
用来在皮肉上剪刺猬的小剪刀,噗嗤一下插进男人的胸口。
拔牙用的老虎钳,随着狠厉的动作钻入男人的耳蜗,一股鲜血立即流了出来。
羊角锤的尖端,啪地砸进他肋骨之间。
「哼~哼~哼~」
完全是在玩乐,白发女发出愉快的轻哼。她的双眼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男人的面庞,他痛苦的表情恐怕正是女人的精神食粮。
又冰又凉的双手在男人满是血污的胸膛上摸了一圈,逐渐凝固的血液带上了一些粘稠,让她笑得更加开心。
盘子里最后还剩下两枚半指长的长钉,白发女拿起它们,在杀猪一样的惨叫中一左一右扎进了男人的乳尖。
大部分道具原本的用途都被无视,好像在她手里只有穿刺一个功能。
「痛吗?」
「痛、痛啊!痛啊!!啊啊啊!!」
「想不想不那么痛一点?」
「放过我,求你了,我什么都说……放过我吧!」
「好~」
右乳中的钉子被徒手拔出,在男人厉声哀嚎中又插了回去。
「插进去也痛拔出来也痛,真矫情,你到底想怎样?」
单方面施虐的一方居然问受害者想怎样。
「咬着,我给你把板凳拿回来。」
铁盘被不由分说地捅向男人,他哪敢违抗,只得全力用牙齿死死咬住,好在那个白色的恶魔没有爽约,果真将凳子搬回了男人的脚下。
踮着的脚尖终于够地,臂上的撕裂感登时减轻,让男人长长出了口气,但很快,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很好很好,只要你还在好好咬着,这个板凳想踩多久就踩多久。」
预感成真,这个女人完全是个魔鬼。
「不过呢,你到这里来不是做客的,是来回答我们的问题的,看你刚刚精神又活泼地叭叭了一堆,应该也挺喜欢说话吧。」
英气的嗓音像唱歌一样绕着男人的脑袋,可惜他左耳已经被血糊住,只能听到半边。
「陆上的势力情况我们并不清楚,你自称陆上的土匪、来自寅峰堡、受副堡主『黑心豹』直接指派,这些我们都无从对证。毕竟,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连小孩都能编出来。」
男人瞪着眼睛,如果不是含着铁盘,肯定要叫嚷些什么,但仅凭他怕板凳再被抽走就不敢开口来看,那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势力大概也是群乌合之众。毕竟,二把手组的队伍都只有这样一群货色。
「至于队伍的配置,更是扯淡。一共十个人,七个是你们的,三个是二把手引进队伍的不知出处的人。」
「那三个死人连人带装备都给质溶器化得什么都不剩了,如果你不说出他们的后台,我们更不可能知道,但这偏偏是最关键的东西。你到现在有提供过任何一条足够说服我留你一命的信息吗?」
白发女拍拍男人的脸,锐利的眼睛浸满寒意。
「是在动小心思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的没有价值的废渣呢。」
在被凝视的瞬间,男人再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恐惧。
精神强韧的人,背后一定有他珍视或信仰的对象,对这种人,需要对其背后的东西下手。
精神脆弱的人,往往接触不到重要的信息,对这种人,让他自行压榨价值会更好。
男人紧张得额上冷汗直冒,恐慌之下,铁盘脱口而出。
「哐!」
「还有……我还有能说的,别杀我……别杀我……」
在白发女眼中燃起的怒火中,男人的嘴唇像地震一样震颤,急急忙忙把刚刚冒出脑子的信息抖了出来。
「袭击不是任务目标,副堡主吩咐我们用船团作掩护来埋伏,抓队长活口,说是看到就知道哪个是带头的,打断他手脚都没问题,其他人直接杀光……」
白发女原地跳动两下,在男人理解她的行为之前,她的身影已经像旋风一样转动起来,两腿鞭出,分踹在板凳和男人的腹部。
杀猪一样的惨叫再度响彻室内。
毛虫一样的男人被重力与惯性拉扯着晃来晃去,疼痛失神两眼上翻,连最后一丝珍藏的口水都从干涸的嘴角流了出来。比起听这种没用的屁话,白发女更想让他老老实实咬着托盘、直到唾液腺从他干燥的身体里抽出最后一滴水分为止。
「鲛美。」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妪发出喑哑低沉的声音,其中充盈的威严让白发女刹住挥出去的拳头,也把男人几乎要飞到天外的魂魄吓得缩回体内。他也顾不上宿醉般的眩晕与头痛,拼了老命把脑子里零碎的信息挤了出来。
「还、还有……说是两个人,要我们埋伏的小队,平时是三人,这回应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所以在两位女英雄登船的时候我们才会……」
男人的这番话,让助手的瞳孔猛地皱缩,白发女倒吸一口气,而老妪的嘴角也微微一抖。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指示。」
轮椅上佝偻的影子,缓缓站了起来,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精准地朝男人步步紧逼。
「兰姨。」
白发女和助手都恭敬地低头。
男人脑子一片空白,他当然想要自己供出的情报能引起重视,但眼前的豹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此时,除了牙关打颤,他已发不出半点声音。
「说。」
「上、上、上……」
「上个月。」
「对、对……喀!咳、咯、咯?!」
看似半只脚迈进坟墓的老妇,动作却惊人的利索,虚握的右拳自下而上掸了一下男人的下颌,断掉的舌头滑入咽喉,他的声音很快被窒息取代。
「严禁和任何人提起,特别是海鸟。小队的其他人也不行,今天的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保全部一共只有两支小队,在上个月,贼鸥和光尾鲨还没入职的时候,不算司令,海鸟三人而鲨鱼四人。
同样是在上月,海鸟执行任务时出现意外,海燕负伤,海鸟实际上能参与行动的人员变为「两人」。而海燕负伤的任务,正是在遭遇数次奴隶劳工运输事故后,由上峰发起的调查行动。如果把这两串事件单独考虑,还能说成「海盗行为猖獗」与「关联势力报复」,但要是将它们联系起来……
公司的行动部署与人员构成被泄露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呼之欲出——
内鬼。
「是想给我们鲨鱼泼脏水,让我们和海鸟由竞争变为敌对,以瓦解委员长的势力吗?」白发的三齿鲨以征询的目光望向老妇。
对上和对下,格陵兰鲨都展现出与海鸟激烈竞争的姿态,看不见事件全貌的三齿鲨会如此推测内鬼的目的,也就不奇怪了。
实际上,在格陵兰鲨初次以高姿态接触帝企鹅时,后者就已经以对长辈的尊敬接受了她的提案——明面上,海鸟需要忍受鲨鱼欺压,并表现反抗态度。而这不过是为了让其他部门相信保全部真的存在内部制衡。暗地里,这支年轻的小队遇到任何问题可以直接与格陵兰鲨联络,她会用自己的方法处理。
「光。」格陵兰鲨没有回答三齿鲨的问题,而是喊了一声队里的小辈。
「是!」小个子双手捏紧,露在刘海外面的右眼有些闪烁。
「重复一遍我说过的话。」
「严禁和任何人提起,特别是海鸟。小队的其他人也不行,今天的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弱气的声音,清晰地复制了她的指令。
「我们和海鸟是劲敌,即便是委员长的『左膀右臂』,也必须要分个强弱。我与大白鲨之间有一层斯之契,她豁过命,要保自己的妹妹没人能指手画脚。但是你——」
格陵兰鲨话锋一转。
「贼鸥是你的同期也好,救过你的命也好,你都是鲨鱼,之后别让我知道你又和海鸟走得很近。」
「是。」
光尾鲨和贼鸥的这层关系的确让她获取了些许情报,但眼下的事态,需要由自己出面发话。作为从海盗战争存活下来的上代,怀疑自己人,格陵兰鲨只是不想,并非不能。
格陵兰鲨从衣袋里摸出一枚两指大小的、带有烧毁痕迹的金属物件。
「俘虏精神薄弱,无法忍受拷问折磨咬舌自尽,期间仅供出人员构成与不确定是否可信的势力信息,后在颅内发现抑制语言区域的脑插。」
黑色的异形盒子被丢到了三齿鲨手中。
「知道了,兰姨。」
白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亮出露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