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博戏与妓女

赌场


第3章


博戏与妓女

 

天气常异,晨时清凉,风气通爽,至午则忽降滂沱之雨。日曝雨淋,本乃自然之理,然谅洲万物生灵皆已咒骂上帝,谓其「赐予」此怪异之象。至六月之末,昼时酷热难当,夜则寒冷若冬。


半月之间,此疯狂之天气已反复不已。每至午时,谅洲即已为赤焰火球所焚,热浪逼人,万物窒息。无论人与禽兽,皆已不敢复行于道。人已匿于室,兽则已争入山洞以避暑气。


地上之禽兽,久已受酷暑之折磨。栖于石灰岩山之黑面白颊叶猴,尤为惨烈。它们已躁动不安,跳跃奔窜,紧贴锯齿之岩,终不得已而下至地面。炎热灼脑,令它们无心顾及人群中步履沉重、神情萎靡之行者。


人已喘粗气,或已以巾拭面颊之汗,或已仰首大饮,甚至已倾水于顶。众人多已停步歇息,待体力稍复,方得再行。来自四面八方之各类人,已聚于此,以赴武术之大会。


朝廷首次设立大会,以选拔优秀人才。皇帝原本计划于升龙举办此大会,陈守度建议迁至母山,属谅洲路。对于此一奇特之命令,官员与百姓皆感困惑不解。


此偏远之地,各方面皆极为不便。水道盘绕于如迷宫般交织之运河之中。道路如毒蛇般曲折蜿蜒,缠绕于峭立于万丈深渊之旁之猫耳石山。


四面皆为阴沉沉、雾气蒙蒙之原始森林所覆盖。此穷山恶水之地,实无法与华丽之京城相提并论。近时,此地气氛尤显诡异。虽天气恶劣,众人皆克服重重障碍,各怀目的而至于此。民众欲亲睹英雄豪杰之风采与才华;骚人墨客寻诗意之灵感;商人则冀拓其贸易之版图。


数日之前,关于皇帝将亲自担任监目考试之传言,曾激起人们赴谅洲之决心。途中,有人不幸绊倒,坠入深渊而丧命,甚至尸骸亦不可寻。然而,人山人海仍越河流,穿山脉,跨森林,蜂拥而至谅洲。道路之上,马车川流不息;河道之中,小舟与木筏乘浪而行。众人各择其途,踏上此段征程。


至于铁男,他一无所有。过去,他以贩草药之利攒得些许钱财,其中一部分用作路途之饮食与水源,另一部分则用以接济穷人。他原本打算以余资购得一匹马,然于湿滑泥泞之道上跌倒,钱财不幸坠入深渊。


他感叹,咂嘴惋惜当初拯救银河时所之马。当晚,他正准备与兰一同上马归家,那匹动物却忽然反悔,发狂转身,疾奔而去,踪迹全无。如今,他口袋中已分文不剩,被迫四处奔走,求附车同行。经过半日之努力,方有一商旅之团应允载他一程,惟条件为他需搬运货物。车队之主曰:


- 我们将往北山山谷,不至母山。


母山位于东北,而北山则坐落于谅洲之西部。由于车队已无多余之空间,铁男已不得不与家畜挤于一处,卧于车厢之内。阵阵恶臭已数度涌入其鼻腔,迫使他拼命将涌上喉间之早饭硬生生咽下。他正历经近一周之不适,正行至弓形土地之北山山谷脚下。


在这里,大片之森林与山脉正被雾气笼罩。绵延不绝,巍然耸立如支撑天空之柱的山脉旁,蜿蜒曲折之小路正引导群兽归返那片广袤之绿色森林。那些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之野兽,闻人类之声时猛然一惊。它们以为是醉醺醺之酒鬼欲来捕杀,作下酒之菜,遂急忙藏入阴影之中。实则,那不过是一支急于穿越森林之商队耳。


商队之老板长叹一声:


— 该死,真是咎由自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蠢。


他满脸懊悔,神情宛如方才被人一把夺去全部家当。


- 狗娘养的!当时为省几个臭钱,心想着到了谅洲再请向导也不迟,哪知竟比半夜归家被那母夜叉锁门还惨!他妈的,那些小人偷走好猎物的速度,快得如饿狗争骨,把他妈的所有引路人都抢光了!


他正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呆呆的,活像一条正被抢走骨头的狗。


- 那些商贩,表面称兄道弟,背后却早已抢人饭碗!我早该看穿他们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当初他们装出分肉分酒之态,结果却是彼此争夺生计!贪小便宜吃大亏,古人诚不欺我!


他一边咒骂,一边翻出干瘪之酒用羊皮袋,摇了几下,才幽幽地叹口气:


- 酒尽人心冷!


正当他陷入自责,不知所措之际,铁男开口说道:


- 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能帮大家找到路。


老板此刻欣喜若狂,宛如方才成功争得一块偷来的骨头:


- 我会付你报酬的。


铁男道谢后,率领一行人前行。路上遍布大小不一之砾石与岩块。森林无边,树木歪斜倾倒,与杂乱之荒花野草交织,阻断去路。他们拨开藤蔓与灌木丛,一步一步艰难前行。铁男提醒众人谨防蛇与蜈蚣,随后引领队伍左转。他们随引路者行进良久,火把之光芒在一排木麻黄之后映照日辉。最终,商旅之行队迅速抵达目的之所。


众人正于林中辗转已久,身上正弥漫湿气与霉味,整队人正欣然迎接灿烂之阳光。商贾之主正命仆人速将货物运往林边之市集。他正支应铁男引路之酬金,同时正嘱咐众人提防扒手、盗匪与强人:


- 听闻去年,此地人山人海,游民四处滋扰,肆意劫掠。


铁男皱眉,正在发问:


- 官兵当时未能擒获他们乎?


商贾之主正沮然摇首:


- 擒得那批贼徒之后,新者便如禾虫般蜂拥而出。


商贾之主复命仆人速将货物送至会所。铁男肩扛货物,随买家一家一家步入店肆。以往,越入市集深处,人流越密,喧声亦愈加鼎沸。然今日,市集显得寂然而乏味。滑稽之声已随轻笑消散殆尽,耳中所闻唯有竹屋之杂音。


他忆及往昔,此地唯有一片空旷之大场,毫无屋舍。贫民齐聚于此交易,将锦毯平铺于地,陈列各自之货品。虽锦毯铺设整齐有序,铁男却曾对店主一边接客、一边驱虫之景感到乏味。他知此乃当地之俗,然始终未能参透其意。


昔日,他曾告诫:若仍守旧不变,市集终将萧条。他盼众人能弃此旧俗,或至少因时而变。今时,村民正建起规整之店肆,虽有多人仍坚守旧俗,力保乡土之风貌。铁男欣然,因见有人能顺应时势,变通而行。


怀旧之人不愿踏入那些覆满帐幕之店肆。于那些洁净堂皇之处,有人舔盘之边,呵呵而笑;亦有人将残羹冷炙随手掷于四方。更有数人借咒腐食之名而恶言相向,欲以此逃避支应。此辈赖账者与店老板争执不休,顾客则无聊摇首,相继背身而行。


争声鼎沸,未曾止息。人口中喷吐之兽语,污浊行人之耳。一妇人抱子疾行远离。女童满面疑惑,询争执之由。母亲含笑,以手指向远方玩物之堆,欲转移其心。女童趋前,拾地上诸般小物欣赏,继而搅扰、索求,东要西取。母亲含笑,以手指向远方玩物之堆,试图移女儿之念。女童趋前,拾地上诸般小物欣赏,继而搅扰、索求,东要西取。母亲宠然应允,仿佛惧明日此熟地将不复存焉。


那般质朴之欢喜唤醒了铁男心中久已沉眠之旧忆。彼日,孩童缠绕母亲,随其赴市嬉游。彼辈顽劣,搅扰,索求礼物。无他物可生事时,便开始指斥污秽之物。诸般模糊之回忆浮现眼前,使铁男忆起童年时对母亲愁容满面的画面:


- 食物弃于地面,满布苍蝇,母亲为何购之?


母亲怒斥曰:


- 文,我曾与你言之多次,汝何时方能省悟?此乃我等祖宗所传之旧俗!


文低声咕哝:


- 脏若鬼魅,有什么好传统的?


母亲怒目而视,厉声斥道:


- 你若再敢放肆,下次休想再踏出门槛!


文执拗反驳:


- 母亲不也购得污物以饷氏?若她腹痛,那便忍着罢。


母亲向店主致歉,遂携儿与女离去。男童虽受斥责,仍顽劣如故,以鬼脸挑衅其妹。女童放声啼哭,尖叫不止。母亲怒火中烧,猛然抱起女儿,挥手追打文。文咯咯而笑,钻入人群,奔赴观伎乐之所。随芦笙与笛音之律动,他起舞不息,遂与母亲失散。


铁男最后之记忆,定格于母亲声嘶力竭之呼喊,寻其稚子;而稚子则泣不成声,唤母不止:


- 文,你在哪里?


- 母亲啊,母亲……


呼唤亲人之声已在铁男脑海中回荡,其悲音已化作一缕爪挠心肝之幽魂。紧贴着模糊之潜识,蜷伏哀嚎之鬼影已化为一具污秽而赤裸之躯。其露出深黄之齿,嘿嘿而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 哦,畜生竟也敢归家。啊,不对,当言归于第二故乡才是。哈哈哈……


铁男正沉浸于往昔幻境之中,忽闻竹屋内传来一声喝斥,惊醒其神:


- 将银两置于几上,莫再触碗!


- 伙计,禁你妄动!


- 猴娘的,今晨出门莫非撞见妇人?真是晦气,十局尽败!


- 嗬嗬,你方才与二妓共汗未干,旋即赴赌,输得一干二净,亦不为奇。


铁男瞪目凝神,注视着空地上所矗之竹屋。彼处本为众人赖以糊口之所。市集之地,寸土皆有其主,而贫者唯于此空隙觅得些许慰藉。今时,此仅存之希冀亦遭侵夺。言轻之人满腔愤懑,却唯能目睹谋生之地沦为焚银之窟。


铁男难以置信,竟有人敢公然蔑视王法。他怒气冲冲,径直趋向竹屋。守者误以为其因赌败而红眼,遂启门,任其入内以图回本。


竹屋之中,红黑两色之人群正癫狂沉溺于胜负之间。败者咒骂不休,拍案踢椅;胜者则得意扬扬,捏胸自矜,竟伸手抚其旁扭态之妓女臀部。


天下之妇,眯目含笑,亲吻抚弄一夕之夫。四方之男,淫笑连连,银票尽塞江湖女子之胸襟。


赌罪之律,轻则断腕,重则流徙,甚者殴至毙命。然众人竟敢明目张胆触犯王法,毫无顾忌,与妓女调笑嬉戏。铁男目睹此等公然之罪状,双目灼热,心火难平,愤然伫立,静候官兵前来拘拿诸犯。然久候无果,竟无一人现身。

你的回應